离鹿山很远的地方，有一片茂密的丛林，如一幅葱绿的长帛覆盖住连绵起伏的高山。忽而圆润，忽而突兀，忽而嶙峋的峰峦层层叠叠如弟兄姊妹般交臂错肩。花胥随着火族的男人们踏着山间小径时而盘桓上攀，时而碎步下趋，穿出阴翳的丛林，倏尔眼前一亮，不由得“哇——”一声惊讶地大喊起来。

夜色漫漫，星光灿灿，月辉皓洁，一汪湫水被远山簇拥，如一弯银月，似一一颗杏眸，波光粼粼，星月在水下烁烁。

火羲被花胥的惊怪样儿逗得“哈哈”大笑，笑声在静寂的夜空中回响，远处丛林里传来几声飞禽长鸣。他指着脚下的天池自豪地说：“听老人们说，这是上天掉下巨石砸出的水池！我们火族人世世代代在这里沐浴。来吧！”他一把攥紧花胥的小手向水边跑去，赤脚深深陷入松软的沙滩，留下一个个巨大的脚印。花胥顽皮地甩开手，小脚丫在火羲巨大的脚印上跳跃，银铃般的笑声闯入静怡的湫水，荡开一圈圈涟漪。

湫水热闹了，被一双双男人的大脚和一双女人的小脚踩得“哗哗”乱溅，让一双双大手和一双小手搅得漫天瓢泼，在一阵阵洪钟般、银铃般的笑声中沸腾了。

剽悍的男人们撩水洗净污染身上的兽血，包裹下身的兽皮裙被水浸透沉重地往下坠，被他们解开系绳甩到沙滩上，星光月辉洒在他们chiluo的身上。

花胥眼到之处躲不开他们腹下鸟儿似的赘物，想起族中姐姐、母亲们常被男人们拥到暗处叠合的情景，不知不觉间羞得脸颊燥热，心中“怦怦”跳得惶恐，便一转身向暗影里走去。

“嗨！”胳膊被一只滚烫的大手拉住，她回首见是火羲，“那里水深，不能去！”他阻止道。

花胥为难了，既不敢看火羲，也不敢往前走。

火羲见她满脸羞赧，心中一动，脉管里的血“唰”地一下子热了，情不自禁地“倏”地抱起花胥离开众人，身后传来狂野的哄笑……

斗转星移，月辉如幕折起半帘。

晦暗的沙滩上，巨人火羲仰面躺着阖上双眼，一声紧似一声的鼾声在静夜中响彻如雷。

花胥依偎在火羲的臂弯里，如巨人翼下佑护的小鸟。虽然身体温暖，可是平生第一次撕裂般地疼痛让她无法睡着，一双美丽的大眼忽闪忽闪地望着天上的星星，浮想联翩。

听族里的姐妹们说过，女人身体凹处第一次被男人凸入的时候会很疼很疼，她体验了，的确很疼；听妈妈说，只有被男人楔合过的女人才有资格祈求得到上天的保佑，天神会显现形象降临到她身边，让她肚子里的“小人儿”一天天变大，直到从身体凹处爬出来。显形的天神是孩子的父亲，成为母亲的女人会受到全族人的尊敬。

“现在，我已被火羲楔合，天神会保佑我吗？我应该向上天祈祷。”一想到天神，花胥连忙翻身起来双膝跪地，双手合什，闭上双眼，屏息凝神，让自己的灵魂飞向星空，心中喃喃祷告：“天，日神，我，花胥，是您的女娃，从羊山迷路来到这里。祈求您赐给我一个神孩……”

她虔诚地跪着，身形与夜色交融，心灵与星月感应。一会儿，仿佛受到天神的抚摸，仿佛听到天神的承诺，她感到身心舒泰，脸颊绽开笑容，缓缓睁开双眼，转身依然躺在火羲粗壮的臂膀上。

望着满天灿烂的星星和走得很快的月亮，她摸平坦的肚子，寻思着“上天将保佑我，让我肚子里的小人儿变大。可是天神会是什么样子呢？小人儿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呢……”想着想着，她渐渐进入梦乡……

天池浩淼，水波潋潋，银光粼粼，柔软的沙滩上留下许多大大小小的各种各样的脚印。一个头戴鲜红花帽，颈挂花石项圈，身披绿色树叶，腰围白色羊毛皮裙的少女一蹦一跳地踩着脚印玩耍，一边辨识着各种脚印，一边“咯咯咯”地笑着，声音清脆婉转。跳着跳着，冷不防跳进一个深凹的沙坑，“噗”全身匍匐在里面，她“咯咯咯”笑着要爬起来，却被吸住似的动弹不得。

“哈哈哈哈！”天空传来一阵狂笑震得地动水晃，少女心惊胆战，听声音由远及近，竟然叫着她的名字：“花胥，哈哈哈哈，你踩着我的脚了，好痒，哈哈哈哈，起来吧！”少女一骨碌爬起来，定睛一看，果然自己跌在一个巨大的脚印上，却辨不出是什么东西的脚印。

“轰隆隆——轰隆隆——”巨大的雷声在头顶上滚滚而来，少女惊得一屁股坐脚印上；“咔嚓嚓——”眼前一道炽亮的白光一闪，一头巨大硕长、似鱼非鱼、似鹿非鹿、似虎非虎的怪物张牙舞爪，腾空而起。“啊！”少女吓得惊叫一声用手捂紧双眼。

“哈哈哈哈！花胥不用怕，我是雷神，也是龙王，你将为我在人间传宗接代，生出人间第一个龙种。以后龙的传人千秋万代，绵绵不息！我会保佑你们！哈哈哈哈！”

“雷神？”少女脑中灵光一闪，忙睁开眼睛大声喊道：“龙？什么是龙？”

“你看到的就是我，我就是龙！哈哈哈哈！”雷神的笑声变成“轰隆隆——轰隆隆——”的雷声在天空翻滚，越来越远，渐渐消失。

“雷神——龙王——”少女大声叫喊……

“花胥，醒醒！”火羲的胳膊被花胥不安地扭动弄疼了，一睁眼看见天已发白，但灰蒙蒙、低沉沉一片，似乎风雨欲来；花胥的头在自己的胳膊上不安地滚来滚去，嘴里还喊着“龙——龙——”忙摇摇她的肩膀。

花胥一睁眼，方才梦中的镜像戛然而止，竟然清晰地印在脑子里。

“你在叫龙——龙——那是什么？”火羲问。

花胥眨了眨美丽的大眼睛，梦中雷神的话犹在耳畔回响，龙王的样子出现在眼前，“是雷神，雷神！”话音刚落，天空传来“轰隆隆——”一声巨响，“雷神来了！雷神来了！”花胥下意识地站起来大喊。

“哈哈，那是打雷，天要下雨了。走，我们去树林里躲一躲。”火羲笑她小孩子见识少，一把拽着她的胳膊。

“不，我不去，那是雷神来了，雷神是龙王！”花胥挣脱他的手。

“咔嚓嚓——”一声巨响，一道亮光劈开天空直射而下，“看！那是龙——龙——”花胥蹦跳着，一手指着亮光叫嚷。

“咔嚓嚓——”又是一声巨响，一道亮光射进花胥脚下的沙粒，花胥只觉身体“倏”地抖了一下，脑中“轰”地一下像燃起一团火，两眼一闭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火羲早已看清那是一道闪电，但不同以往的是更像一头巨大的奇异的怪物，似蛇非蛇，似鹿非鹿，似虎非虎，张牙舞爪，腾空一现，瞬间化作一道利光射下，既而诡异地消失了。“不好，花胥被雷击中。”他下意识地说，低头一看，果然花胥直挺地躺在沙滩上，不省人事。“花胥，花胥！”他急急地又喊又拍，触着她身子滚烫，心道“雷经常燃起丛林大火，击中花胥没着火已是万幸，得赶紧给她降温。”不由分说，抱起花胥就往天池跑去。

花胥火热的身体被清凉的水一激，霎时脑中清醒，睁开眼睛一看自己倚着火羲坐在水中，火羲一脸焦急样儿。“我怎么在水里？”她问。

火羲松口气，“谢天谢地，你醒了。你被雷打了。”

灵光一闪，梦中的情景一闪而现，花胥顿时明白了其中玄机，连忙翻身“噗通”一声跪下，双手合什，双眼微阖，喃喃祷告。一会儿，满脸笑吟地起身走出天池。

火羲在一旁如坠云里雾里，挨着她坐在沙滩上，问：“你在感谢上天保佑你没有被雷击中吗？”

“不，我在感谢上天派雷神保佑我，给我龙种。”花胥说，看着火羲一脸不解的样子，便一五一十地讲出夜里做的梦境，“我不是被雷击中，是雷神来送我龙孩！”她肯定地说。

“哦！”火羲恍然大悟，若有所思地说：“怪不得闪电不像以往的样子，好怪，似蛇非蛇，似鹿非鹿，似虎非虎，在天空一闪，就不见了，可是我看清了。原来那就是雷神的模样，那就是龙的模样啊！”

“嗯，上天保佑，我怀了雷神的孩子，他将是龙的传人！”花胥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脸上现出神圣的凝重。

“哈哈哈！”火羲爆发一声大笑，解下腰间垂挂的草绳，挽了一个大疙瘩，然后高举双臂，仰天祈祷：“上天，感谢您保佑我们火族，送给我们神女花胥，今天又派雷神赐给我们龙孩。我，火羲，您的儿子，听从您的安排，将替您保护龙的传人世世代代传下去，永无灭绝！”

铅云悄无声息地散开，天空湛蓝澄澈，白云飘浮，太阳高照，金光万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