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阔的海面上,停着一艘巨大海船,此刻风帆已落,铁锚抛进已经下海。船头上,站着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身后拥簇着数人,冷眼旁观着游轮上发生的一切。由于相隔太远,看不清这人的长相,但是从簇拥的人群中看出,这白发老者应该是这群海盗的枭首。
海船架着数枚炮台,这种炮台似乎有些年代,那船上挥舞着旗子的大汉正招呼着海盗们,向土炮中装弹药。
程耿短暂失神,暗暗想起了密地中那只巨大的宝船,和眼前的游轮相比,不知大了几倍。不断有人倒在血泊中,海盗逐渐占据了上风。
顾秋刀剑挥舞,穿在人群中,每次挥出,总有两名海盗倒下。冈村景洪远处矮小的身影,穿梭在海盗中,矫健的身法,总能打晕一名海盗。
身后的保镖寸步不离,不断清扫着周围涌上来的海盗,嘴里‘哇啦哇啦’大叫,不知在说些什么。冈村景洪黑龙会首脑人物之一,有着和自己身高不相称的武力,他满脸忧色,当看到了徐富生,忙向着他奔了过来。
身后的保镖一惊,跟了上去,可是看到顾秋时,脸色难看起来,想起了冈村景洪的话,倔强的心里仍然不相信,怒吼声中,冲入了海盗群中,大开杀戒,似乎有意和顾秋一比高下。
程耿一连开了几枪,盘算着枪中的子弹,正担忧的时候,一阵‘呜呜呜’的号角声传来。
向着号角声眺望而去,海盗的船上,一面大纛旗摇晃起来,所有的海盗停止了打斗。他们面露喜色,收起长刀,逐渐退了开来。
程耿隐隐觉得不妙,他眼力惊人,这时沿着海盗船望去,那数十名土炮相继出现在了炮台上,显然已经装好了弹药。土炮旁边,举着火把的海盗望着观望台上的旗帜,等待着首领一声令下,就会点燃土炮。
游轮经过了刚才一番轰炸,已经出现了大面积损坏,随时可能下沉。甲板上的人,慢慢露出了惊恐,看来,已经是砧板上的肉,只能任人宰割了。
见状如此,海盗们声势大壮,开始主动围困起所有人。那些高鼻深目的‘洋婆子’,满脸绝望,慢慢依偎在男人的怀中哭泣起来。
冈村景洪靠近了徐富生,用东洋语道,“徐君,你是中国通,可知道,有什么办法能逃生。”
徐富生摇了摇头,“乱世之中,海盗的心思,怎能随意揣摩。”
“徐君,你想想办法,只要是钱能解决的事情,那都不是问题,要多少,有多少。”冈村景洪提醒着,目光满是愁容,他此次带着天皇使命,如果完成不了,那黑龙会在大和陆军中的威望,会受到巨大的影响。
顾秋砍倒了身旁最后一名海盗,急忙向徐富生身旁靠近。那两名浑身带伤的保镖,双目泛着血光,亢奋呐喊着。
“碰碰”
两声枪响,鲜血飞出,两名保镖的尸体倒在了地上,至死,那两名保镖仍倔强盯着顾秋。这两名保镖,是冈村景洪千挑万选的黑龙会兄弟,如今任务还没有完成,就惨死在了自己面前,他嘴角抽搐,心中悲悯,他心中的黑龙会武士,不应该是这样死的,应该为天皇战死沙场。
一条长长的浮板,架在两船之间,从海盗船上,走来了一行人。那白发老者穿着一身掉了颜色的军装,显然是有些年头了。手扶着腰间的剑柄,那把长剑样子十分古怪,程耿似乎曾经在报纸上看到张督军也有同样的一把长剑,但这人为什么也有一把呢?
银发老者被数十名彪形大汉护在中间,缓缓走上了游轮。
老者一上游轮,海盗们将他护在中央,一眼便可以判断出,眼前这老者,就是海盗的头目。老者伸手挥了挥,身后大汉展开一面旗子,上面绣着凌空飞扑
而下的鹰隼,一双利爪泛着寒芒。
另一面旗子上,绣着一个碗口大的“宁”字,周围点缀着燃烧的火焰图形,在飙风中猎猎作响,犹如火焰真的在焚烧着那个‘宁’字一般。
宁国远,远近闻名的海上巨枭,程耿不止一次听说过,如今见到了真人,却发现,闻名不如见面,那神威震九州的海匪宁国远,不过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而已,如果混迹在人群中,恐怕你都认不出,这老头就是海匪枭首宁国远。
“在这海上,我就是天皇老子。”宁国远捋了捋白须,声音浑厚,深陷的双颊显得颧骨突出,可无形中透出凛然气势,确实有一股巨枭的架势披靡开来,“你们肯定很奇怪,老子为什么要劫你们。”他调笑地望着身旁的随从。
“那是因为,此海是我们开的,要从此海这里过,就要留下买路财。”他身旁的大汉操起浑厚洪亮的嗓音,大声附和。
“啪”宁国远一巴掌打在了大汉脑袋上,“废物,那是拦路打劫的宵小之辈,我们是什么人?我们怎么会做哪些上不了台面的事情吗?”
“帮主说的是,小的,小的知错了。”大汉颤巍巍回话。
宁国远不依不饶,踢了大汉一脚,“给我滚。”
大汉如遭大赦,转身急奔,脚下一划拉,跌进了海中。人群中一阵惊呼,不明白好端端的,这人怎么跳进了海里。
宁国远啐了一口,笑道,“真是猴崽子。”他目光慢慢沉了下来,扫过游轮上的人群,咳嗽了下,清了清嗓音道,“此海是我开,要想打此路过,留下买路财。”突然觉得在哪里听过,恍然间想起,“我呸,都是这臭猴崽子影响的。”
海盗群中轰然大笑,宁国远怒道,“笑什么?刚才不算,从新来过。”
程耿看着宁国远耍宝,竟然觉得十分可爱。反而是身旁的徐富生,目光多出了几分深沉,竟然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海盗群遭到了呵斥,十分听话,周围变得寂静起来。宁国远岔开腿,大摇大摆走了一圈,他掌控了全场,也不惧怕别人对他不利,竟然独自走向人群,目光扫过水手,啧啧道,“你们呀,也不值几个钱,都给我滚,能活着回去,算你们本事大,我这人可是很慈悲的,我信佛,不杀生。”
那些水手脸露惊色,迟迟不动。宁国远‘咦’了声,不解道,“还有这么傻的,让你们走,你们都不走,好,有种!”他向着水手伸出了大拇哥,懊恼地一抹头,“你们是不是吃准了我不杀生,才这么理直气壮,对吧?”
那些水手噗通,跪在了甲板上,“代王,我们都是穷人,就是讨个生活糊口,求你手下留情,饶了我们。”
宁国远扣了扣耳朵,悲悯道,“想想我以前也是穷人家的孩子,唉!好了,谁让我心软呢,崽子们,给他们一人一块木板,给我踢下海放生。”
任由水手们呼救,也无济于事。几名海盗拿着尺许长的木板奔出,随手塞进了水手的怀中,接着便听到了几声‘噗通噗通’落水的声音——那些水手被海盗扔进了海中。
宁国远桀桀赞叹道,“今天又做了件善事,心情都舒畅了起来,我每天不做些善事,浑身就不自在。”他张开双臂,海风徐徐,白发飞舞,透着一股让人说不出的迷。
“帮主本来就是善人。”一名海盗恭维。
“对,帮主就是大善人,你看,那些水手都感动哭了。”一名光着膀子的海盗,指着在海中垂死挣扎中不断哭泣的水手。
程耿忍不住笑了出来,顾秋怒视了他一眼,他吸了口凉气,忍住了笑意,才想起,自己此刻深陷险境,稍微不注意,可能会引来灭顶之灾。
宁国远慢慢看向
其中一名富商,伸出手指了指他。那富商紧张的抹去额头渗出的细汗,苦笑道,“宁老爷,你只要放了我,多少钱,我都会给。”
宁国远一惊,拍手赞道,“懂事,你一看,就有前途。”他拍着手赞叹着,突然慢慢耷拉下脸来,“唉,你居然猜到我要干嘛?真是让人伤心,我的目的就这么明显吗?”
富商双腿哆嗦,颤巍巍道,“宁先生,我是茶赏,钱有的是,只要你愿意放我一条命,你,尽管开价。”
程耿心跳加快,捏了捏脖子上的三把钥匙,暗自思量,该怎么办。
“那你觉得自己值多少钱?”宁国远突然收起了笑意,怔怔盯着富商。
富商肥胖的手掌举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该伸出多少手指才算是合适。可是想到自己的钱,心中不忍心,噗通,跪在了地上,恳求道,“您开个价吧,只要你能说出,我砸锅卖铁也给你凑够。”他心中打着算盘,只要自己能顺利脱险,到时候在想办法逃脱,自己和租界各国领事的微妙关系,应该能保住自己的命。只要上了岸,就不是宁国远说了算了。
“你这人,一看就是个奸商,太过狡猾。”他一挥手,身旁奔出一名大汉,手中持着一块木板,塞给了富商,富商想起了刚才那些水手,乱了方寸,大声呼喊,“十根大黄鱼。”
乱世黄金,在这个时代,十根大黄鱼的价钱,已经是天价了。可是宁国远头也不回,富商被海盗拖着向大海中扔去,噗通一声,海水淹没了呼喊声。
程耿直摇头,他真的猜测不出,这眼前的宁国远,究竟打着什么算盘,十根大黄鱼,那可是一万块大洋,够养这些海盗一个月了。
“他这是在立威。”徐富生脱口而出。
程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看向冈村景洪,那张皱巴巴的脸颊上,竟然露出了笑意,显然他有了离开的筹码。
果然,宁国远得意起来,露出灿烂的笑容,“刚才那家伙真坏,打乱了大家的好心情,再说了,我是那么铜臭的人吗?”他揉了揉太阳穴,开门见山道,“我们常年在海上,巡护海域,很辛苦的,只是混口饭吃,讨点辛苦钱吗?大家都是爽快人,我也不兜圈子了,你们中,每个人可以写封信,只要我的手下能拿到钱,哈哈哈,我一定信守承诺,亲自护送你们回去,我不怕麻烦的,这海上很危险滴,只有我们护卫,你们才能安然回到陆地上。”他一副商量的口吻,也不管众人的表情,然后向着海盗们挥了挥手,吩咐道,“带他们回大本营,谁要是敢反抗,直接击毙,我不介意用他们的尸体去喂鲨鱼,不过我想,他们应该不会这么傻。”
海盗中奔出几名,押解着船员进了船舱。宁国远得意笑了笑,沿着浮板回到了自己船上。片刻间,汽笛再次响起,游轮慢慢行驶起来,调转了船头,向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所有人心头,笼罩着不祥的预感。
顾秋扶着徐富生坐在了甲板上,她盘算着,等到了陆地,想办法挟制住宁国远,到时候再想办法脱身。
这时,冈村景洪凑了上来,含笑向顾秋点了点头,用东洋语道,“徐君,我有办法脱身,但是需要你帮忙,不过你放心,我会带你们一起离去的,你是我们黑龙会的贵宾,也是此次交易的翻译。”
徐富生和顾秋一惊,狐疑打量着眼前的人,猜不透他打什么主意,但是对冈村景洪的了解,知道这人很有手腕,隐隐抱着一丝期待。
程耿听不懂他们的交谈,但从彼此的眼神中,或多或少能体会到点什么,想着自己手中的钥匙,可是关系这一笔宝藏,那可是几条人命换来的,不由对生还多了几分迫切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