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车摇摇晃晃行驶进了英租界,那随处都是可见的高鼻深目男女,说着程耿根本听不懂的话,四处的建筑,也异于租界外的情形。
租界中随处能看到夹着马鞭带着弁帽的白肤色巡警,他们骑着高头大马,洋洋得意,仿佛他们是这里的主人一般,完全没有觉得这是在安西。
罗小虎手中拿着通行证,这是英籍身份的证明,只有这证明,才能进入租界,不然会被驱逐出去,而英吉利人对安西人不信任,所发放的通行证又少,因此能出现在这里的中国人几乎很少,但能出现在这里的人,身份都不一般。
程耿打量着外面的一切,觉得很新奇,那些男女见面的时候,搂抱一起,甚至相互吻面。
这都是程耿从来不敢想的事情,不由心跳加快,脸色涨红起来。
罗小虎若有所思,他从秦天镇出来的时候,发现程耿布置机括的手法,仿佛又看到了自己的父亲一样。
他说不出是恨还是不恨,可是心中从来没有忘记那道伟岸的身影。当知道父亲死了的时候,他并没有因此而悲伤。
心里空唠唠的,他打开了车窗看着外面的行人,一名倚在路灯边的女人向着他挤眉弄眼,他厌烦地转过头来,正好遇上了程耿的热切目光。
“那女人认识你?跟你打招呼干嘛不理她?”
罗小虎并不知怎么解释,他笑道,“如果你想认识,我介绍给你?”
程耿察言观色,从他表情上明白了过来,笑着道,“原来租界也有这种货色?我以为英吉利的人和我们有什么不同一样,要我说,大家共同生活在安西,何不把这些门墙拆除了,大家互相友好,没有什么不好的。”
罗小虎笑了起来,“你知道为了这租界,英吉利付出了多少代价吗?每年的租金就超出了你的想象,不怕告诉你,张家有今日的兴盛,完全是靠着租界利益建立起来的。”
“这本来就是我们中国人的地方,能同意他们在这里暂居,已经是给他们最大的面子了。”程耿乜斜着外面的一切。
罗小虎收起了笑容,“但是英吉利的人不是这样的想的,他们觉得这跟买卖一样,自己掏了钱,就要得到相应的尊重和待遇,所以才建立了门墙,甚至带来了英吉利的秩序。”
“要我说,他们客气点还好,如果惹恼了我们,随时可以让他们走人。”程耿不满地看着那外面拉着黄包车青年,车上坐着洋人,嘴里不知在说些什么。
“好了,不说这些不愉快的事情了,如今各大军阀割据,如果没有人能把这些力量凝聚起来,很难做到你所说的那样。”罗小虎整理了下衣领,若有所思问道,“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程耿奇怪道,“和谁?”他望着罗小虎的样子,突然明白了过来,“算是朋友吧,毕竟一同经历了生死。”
“看来他很信任你。”罗小虎旁敲侧击,“他没有把自己的特长传给你?”
“其实你很在意他,对不对?”程耿察觉到了罗小虎的用意,想起罗汉说起他的样子,劝慰道,“他那人比较耿直,对自己的兄弟十分坦荡,不过我能看出,他对你很在意。”
“当年我妈离开他时,特别想要他挽留自己,但他至始至终没有开口。”罗小虎带着悲伤。
“那是你不了解他,或许他想让你们离开,不想你们跟着他受苦。”
罗小虎不说话,盯着程耿,那双眼中透着说不出的复杂神情。
轿车停了下来,车门被打开,罗小虎回过神来淡淡一笑,走下车来。程耿跟着走了出来。
这是一栋小洋楼,几名懒散的弁帽军站在门口,肆无忌惮地盯着马路上的女人,偶尔抛出媚眼,随意拿出一根烟递给了身旁的人,相互点燃后,那双带着玩味的眼神,瞄着路过女人的身材,嘴里发出啧啧赞叹,时而相互交头接耳说上一两句,接着大笑起来。
罗小虎走上前来,那些弁帽军忙立正,向着罗小虎用生硬的中文道,“亲爱的虎,你回来了,你伟大的伯爵父亲已经找过你好几次了,你还是快去看看,他肯定担心坏了。”
罗小虎点了点头,向着程耿招了招手,大摇大摆地进入了院子里。
程耿看着院子里的一切,发现几名佣人在忙碌着为院子了玫瑰园浇水,当看到程耿时,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好奇怎么又来了一名黄皮肤的人。
那年老的佣人向着罗小虎笑着抛了个飞吻。
罗小虎含笑点了点头,指了指房间,那佣人做了个请的动作,然后继续忙碌起来。
满院子的花香十分醉人,那白色的石阶上一尘不染,随着罗小虎来到棕色的大厅门前。罗小虎摁了下门铃,接着一阵脚步声传来,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了。
“哦,我的天呐,你可回来了。”一名年轻的女佣一把搂住了罗小虎,“伯爵找你很久了。”
罗小虎笑着推开女佣,笑着道,“丽莎,你应该好好工作。”
丽莎脸色一变,怒道,“你大概不知道吧,伯爵认为我是最忠诚的佣人,要不怎么让我照顾你。”她看到了程耿,上下打量了下,好奇道,“这和你一样皮肤的人是谁?”
“他是我的朋友,对了,你去准备点吃的。”罗小虎招呼着程耿,向着楼上走去。
这是木质的楼梯,踩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声响,二楼并没有一楼宽敞,那虚掩着的房门隐隐能看到里面的人影,还有飘荡而起的烟雾。
“朋友,你这个事情难住我了,就算我愿意,整个英吉利也不会同意的。”那富有音律的声音传来,犹如美妙的歌剧。
“我已经帮你买下了这件东西,我甚至可以把《漕帮纪要》拿给你看,但是我必须要你承诺,帮主安西度过这些危机。”
“不是我不愿意帮主你们,我们只是这里的客人,至于谁当家,和我们一点关系也没有。”那声音顿了顿,接着道,“我很好奇,你们给其他领事什么好处?想必你也知道,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没有其余几家的帮忙,恐怕你们很难阻挡,我很奇怪,到了这个地步,你们的张督军竟然还在讲面子,如果是我,我会亲自前来谒见,或许才显得有诚意。”
程耿听出是大长老,心中暗暗吃惊,难道安西局面真的到了这般地步,本来对大长老的猜忌之心,此刻慢慢消散了下来。
“伯爵大人不妨说出自己的条件,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不会让伯爵失望的,其实您也知道,我们只求这次冲突前,希望您能保持中立,至少不能答应他们的要求,如何?”
“我是忠厚的生意人,不过你也拿出了自己的诚意,我能保证的是自己在这里,英吉利不会倒戈相向。”
“那就好,伯爵果然是诚信之人。”
“中国有句古话: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觉得很中肯。”
“都说伯爵大人是中国通,但是没有想到,伯爵大人对中国的古物也很有研究,如今是
安西局面紧张时刻,我无暇分心,等过了这个关口,老朽要厚着脸皮向伯爵大人好好讨教下了。”
“那样的话,我们不但志同道合,而且有了相同的爱好,在我们英吉利的话,男女之间有相同爱好的话,那是要结成夫妇的,男人有了相同爱好,那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罗小虎敲了敲门,推门走了进去。大长老看到了程耿,诧异地望着程耿,“你怎么在这里?”大长老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他是我请来的朋友。”罗小虎解释了下,然后看向那满头白发却精神矍铄的白皮肤男人,“我又找到了一件白玉奇骨。”
伯爵脸色一变,抽搐了下,看向大长老笑着道,“朋友,不好意思,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办。”
大长老含笑站了起来,“那就不叨扰伯爵了,不过答应我的事情,还请伯爵大人要信守承诺。”
“我是有骑士勋章的人,秉持骑士的信念,你难道不相信我?”伯爵脸色难看起来。
大长老忙圆场道,“老朽失言了,老朽失言了。”大长老拱手施礼,向着外面走去。佣人跟在身后,带着大长老离去。
大长老瞥了程耿一眼,那浑浊的双眼中透出一股肃杀。
伯爵看向程耿,“这位是?”
“他是我生父的朋友。”罗小虎毫不避讳。
那伯爵一怔,脸颊上的表情没有变化过,可是落在程耿眼中觉得很奇怪,那张煞白地脸颊,隐隐和手臂上的肤色存在这差异。
“你是说,你父亲也有一件白玉奇骨?”伯爵的声音陡然而变,他疑惑道,“不可能,这不合理呀。”他看向程耿,激动道,“你的白玉奇骨在哪里?你需要什么?”
程耿隐隐觉得,眼前这人是解开白玉奇骨的关键。更让他奇怪的是,这眼前的伯爵至始至终脸色没有变过,程耿突然想起了什么,但是并没有说出口。
“伯爵大人,我想知道这白玉奇骨究竟有什么秘密,能让伯爵大人这么趋之若鹜?”
伯爵眼眸一闪,坐下了沙发上,“你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答应你,只要你答应把手中的白玉奇骨给我,我保证满足你所有的要求。”他开始进行利诱。
“我想知道伯爵要白玉奇骨有什么用?”
“这个我恕难奉告。”伯爵提防了起来。
“也是,秘密一般称为秘密,就是因为只有少数的人知道。”程耿环顾四周,发现墙上的油画中,到处都是黄灿灿的沙漠。
程耿看了一眼罗小虎,示意了下,自顾自地坐在了沙发上,笑着道,“以前,有个不想让人知道过去的人,他想了一个办法,他杀死了自己的仇人,并剥下了仇人的面皮,然后经过古法炮制,让那张面皮不腐烂,然后戴在了自己脸颊上,从此摇身一变,成了另一个人。”程耿看向伯爵,伯爵的脸色难看起来。
罗小虎警惕望着程耿,“你怎么知道?”
程耿双目闪过狡黠的目光,笑着道,“开始我还不确定,可你这样一问,让我确定了自己的猜测。”程耿望着眼前的伯爵,“我的伯爵大人,这样带着一张人皮,应该很不舒服,不怕告诉你,我曾经摸过一张有千年历史的人皮,光滑细腻感十分舒服,和活人的感觉一般,但是那种味道让我难以忍受,大家既然都是明白人了,何不坦诚点,我对伯爵的事情没有任何的兴趣,完全是因为罗先生的要请,我才登门拜访,至于对白玉奇骨,只是特别好奇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