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话时,他抓住白微的手,复又轻声道:“那个奸细,是谁?”
这话,问的却是唐修明。
先前摇光曾给过他一个令牌,那上面的图腾便是当年谋害父亲之人。
他追查了这么久,却并没有得到太多确切的消息,都是一些捕风捉影。
但今日看着他们这模样,卫渊却是笃定的。
他们必然知道。
果不其然,听得卫渊询问,唐修明想也不想道:“我们也是近来才查出来点苗头,应与陈家的人有关。”
京中能数得上的陈家,唯有一户。
便是皇后的母族,阁老陈蕴修的陈家。
卫渊点了点头,这信息,倒是与他所查是符合的。
当年卫忠与陈家不和,阁老曾借着自己的威望屡次卡过军饷等物,但是因着卫忠的权威太高,所以他们交手的时候,阁老也吃亏了许多次。
到了后来,卫忠战死沙场,阁老的地位便越发稳固。
其后西楚来犯,卫渊在前面奋勇杀敌,后方的上京也有数次给他使过绊子。
卫渊对此心知肚明,也知道都是谁的缘故。
但他却没有想到,竟然连父亲的死,都与陈家有关。
陈蕴修。
他默念了这个名字,听得唐修明又道:“陈家如今墙倒众人推,我们这些时日也在追查这件事,倒是发现了点别的苗头。这陈家为虎作伥,早在三十多年前,便开始不安分了,这些年损人利己之事也没少做。”
三十多年前……
白微眉心一凝,问道:“我母亲之事,他们也做了手脚?”
唐修明嘲讽一笑,道:“不错,他们当年都为齐王一脉的人,自然都是同气连枝的。只不过,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当年一起作恶的人,如今也起了内讧。”
这些世家大族,都是为了一个利字才联合在了一起。
当年他们联合,是因为想要谋取最大的利益,而现在他们内讧,也是为了争夺下一份更大的利益。
皇帝便是雄狮,也是老去的雄狮,世家大族供养着皇帝,同时也要从他这里获取到最大的权势。
但现在他老了,他们便要物色新的人。
而这正是皇帝所不允许的。
尤其是,在皇帝当下垂垂老矣,却又不服老的时候。
“其实不只是陈家,后宫的那些嫔妃们,但凡是得了高位的,母族在前朝必然也都积威深重。”
而这些人,十之八九,都为皇帝座下犬。
听得唐修明这话,卫渊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冷凝。
这些事情,他心知肚明的,若非如此,当年也不会不愿意回来,宁可在边关吃沙子。
可现在,权力的漩涡里要了他亲人的性命,他便不能再坐视不理了。
“多谢先生告知我真相。”
卫渊坐在轮椅之上,冲着唐修明行礼。
唐修明的脸上满是羞愧:“侯爷不必如此,老侯爷的事,论起来我也算罪魁祸首,原该以死谢……”
谁知他话还没说完,就见摇光挡在了唐修明的面前,沉声道:“此事与我师父无关,若当时我不去边关,老侯爷不至落得如此下场。这是我欠老侯爷的,他用命救了我,我欠他一条命。”
他说到这儿,看着卫渊,正色道:“你是他的儿子,寻仇之时,可以连我的命一并算上。若命丧你手,我绝不说二话。”
这话说的倒是有些担当。
卫渊睨着他,心里道了一句,这熊孩子倒是没那么无药可救。
只是他才想到这儿,便听得摇光继续道:“但是,我这人恩怨分明,我活着一日,便不会因老侯爷的缘故承你的情,毕竟,我瞧着你不顺眼。”
卫渊才因他这话升起的点点好感,瞬间消失殆尽。
这小混账,还是打死算了!
唐修明一巴掌拍到了他的脑门上,骂了一句:“小混蛋,你瞎说什么呢!”
他一面将摇光揽了过来,一面讪笑着跟卫渊道歉:“这孩子自幼坎坷,我难免纵容了些,侯爷勿怪。”
便是唐修明不说,卫渊也不会因此真的将摇光如何。毕竟,当年卫忠救他身亡,为的是忠义,真的寻仇,也是冤有头债有主,不至于让他一个苦主背锅。
因此现下听得唐修明的话,卫渊只是淡淡点头:“无妨,我也不至于跟个孩子计较。”
卫渊长了他将近十岁,当年安王也曾经口头拜过卫忠做师父,真这么论资排辈,摇光还得叫他一声小叔叔呢。
只是卫渊这话一出,摇光的脸色顿时便有些不大好看,嘀嘀咕咕道:“我才不是孩子!”
他话没说完,便又挨了唐修明一下。
摇光哼了一声,却又突然顿住。
等等……
这个气氛……
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什么,猛地抬头看向唐修明,复又看向卫渊。
摇光的眸子从每个人的身上掠过,终于意识到了一件事。
他的身份被卫渊知晓了,那师父的身份呢?
再结合起方才师父进门时候的表情,摇光心中一沉,这些人,好像都知道了他们的身份?
“师父,你们?”
他声音里带着颤抖,不复方才的嚣张,皆是恐慌与不安。
见他这模样,唐修明先将摇光的手抓住。
男人宽厚的手掌干燥温热,目光也是坚定的:“摇光,你相信我的,对吧?”
被他这样握着手,摇光的心里才踏实了一些,愣愣的点头。
而后,便听得唐修明道:“如此,我便与你重新介绍一下吧。侯爷无需多介绍,至于这位,”
他虚虚指了指白微:“这是你师姐白微,这位……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你也该称她一句师母。”
看向徐沅婷的时候,唐修明的眸中带着温柔与愧疚。
摇光只觉得脑子木然,像是突然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所有人都在笑着,唯独他不知该做何表情。
这些,都是与师父有关的人,也都是师父的牵挂。
他不过是其中之一。
“师母,师姐。”
摇光乖觉的行礼,低头时,无人可见他的表情。
眸光里盛满墨色,晕染开的暗色,遮盖住了他内心的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