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不知卫渊的规矩，当下便要帮他整理，卫渊张了张口，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将话给咽了回去，淡淡点头：“好。”

夜色暗沉，月亮如钩悬在天幕，星光倒是很亮。

回廊下的灯笼打着旋儿的转，随着夜风将光影送入房中。

二人一时无言，唯有收拾书的动作发出轻微的声响。

卫渊的书很多，且大半都是兵书，叶白微帮着整理的时候，还能看到上面的批注。

不同于有些文人墨客的装样子，他的书全都是研读过许多遍的，有些书都已经陈旧了，但却保存的规矩完好。

叶白微无意识的翻开看了看，就见上面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

这些书，还有这上面的批注，都昭示了卫渊曾经付出了多大的辛苦与努力。

世人道他是战无不胜的镇北侯，可却不知这个战无不胜四个字背后，他付出了什么。

他有一颗保家卫国的心，甚至不惜为此赔上了自己的后半生。

世人给了他一个好名声，但这个名声，是用他余生都被困囿在这狭小的天地里的代价换来的。

晒书的时候，卫渊在想什么呢？

这些书，都是他一本本研读过的，当时的心境与现在的现状混在一起，时过境迁，他心中又是如何想的？

她的手微微顿住，卫渊察觉到她的情绪骤然低下去，晒然一笑，问道：“发什么呆呢？”

叶白微咬了咬唇，却没有如往常一样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沉默了下来。

卫渊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小姑娘情绪低落，敲了敲桌子，道：“怎么了？”

这不像是她。

叶白微顿时回过神儿来，却是轻声道：“侯爷，你的腿……”

她想问一问卫渊，当真没有站起来的机会了么？

只是话才出口，她便又咽了下去。

何必戳人的心呢。

然而卫渊却是懂了。

他无声晒笑，还以为叶白微想说什么。

“没有。”

他回答的坦然，但只有自己知道，手指在那一瞬间蜷缩了一下。

叶白微顿时回神儿，呐呐道：“这些书要放在哪里？”

卫渊指了指她右侧的书架，叶白微顿时捧着走了过去。

她将书放好，看着架子上被擦拭的干净，无声的叹息。

这些时日，卫渊的规矩叶白微也知道了一些，比如这个书房里，他是从不许旁人打扫的，全部都是他自己亲力亲为。

可他半生努力，如今却全部付之东流。

叶白微无意识的拧眉，她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更后悔。

若是当初知道，自己有朝一日会穿越到这个书中的世界，她一定不那么囫囵吞枣，说什么也要将这本书倒背如流。

可现在后悔也晚了，她看书的时候都是一带而过，根本不记得书中有什么可以用的上的线索，比如救世神医之类的。

小说的世界，荒唐时什么人都可以出现，若是这书中真有神医，可以妙手回春，治好卫渊的腿该有多好？

她胡乱想着，卫渊倒是明白了她的念头。

他垂眸，有戾气一闪而过，可不过瞬间，他便又沉静了下来，淡淡道：“怎么这么慢？”

叶白微回头，见他又递给了自己一摞书，连忙小碎步过来接了，当先道歉：“方才走了神儿，侯爷勿怪。”

只是眼神到底无意识的掠过卫渊的腿，有那么一瞬间心生不甘。

这样好的人，就这么废了也太可惜了。

叶白微无声叹息，见卫渊盯着自己，又将那些杂乱的心思压下，专心替他整理书架了。

卫渊的书的确很多，待得他们合力整理好的时候，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了。

她活动了下手腕，就听得卫渊道：“多谢。”

这么会儿功夫，叶白微已然平复了心绪，听得卫渊的话，顿时便摆手笑道：“举手之劳罢了。”

她说着，又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复又道：“那个，时候不早了，要不我……”

只是话还没说完，叶白微又动了动鼻子，嗅了嗅，神情一亮：“火锅的味儿？”

她鼻子太灵了，那香味儿飘散过来，让叶白微的眼瞬间便亮如繁星。

见叶白微的神情，卫渊先前想说的话，倒是一瞬间都咽了回去。

方才那片刻的忧愁，这会儿从她的脸上一扫而空，卫渊甚至觉得那仿佛就是一个幻觉。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淡淡道：“嗯，我还没吃饭。”

听得卫渊承认了，叶白微的眼神越发狗腿儿了起来：“所以，您今晚这是要吃火锅么？”

那味道辛辣又够味儿，显然是巴蜀的味道，叶白微顿时觉得自己的馋虫都被勾了出来。

然而卫渊只是看了她一眼：“是啊，你方才说，要回去了？”

叶白微本来是打算走的，可现在不同了嘛。

她笑着凑了过去，道；“我也还没吃饭呢，侯爷，我跟你一起吧？”

要吃饭的时候就没皮没脸的，卫渊睨了她一眼，那些阴沉的情绪全部都烟消云散了。

这小姑娘，是怎么做的可以这么理直气壮的？

虽说，这本来就是他的打算。

那火锅是下午的时候，他吩咐厨房的，上次叶白微出疹子，眼馋又吃不到，卫渊当时允诺了她，可之后忙了起来，竟是一直没兑现。

今日偶然想起，他便吩咐了下去，他料定叶白微吃了点心便会来找自己，便吩咐厨房预备着，晚些时候端过来。

这会儿时候刚刚好。

见卫渊不说话，叶白微又笑着央求他：“行不行呀？我方才出了力的，这会儿肩膀酸，走不动路了！”

小姑娘这简直就是明着耍赖了，卫渊的笑容一瞬间控制不住，他轻咳一声，这才道：“可以。”

得了卫渊的允诺，叶白微顿时笑颜如花：“侯爷真是大好人！”

她欢欢喜喜的出门去了，卫渊看着她的背影，却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院内摆放了石桌石凳，有小火炉点燃了放在正中，菜品和酱料都放在了一侧。

下人们都出去了，这院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秋高气爽，天穹地阔，院内的烛火亮，他们二人对坐，中间是蒸蒸的烟火气息。

卫渊的心，莫名便放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