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风大,好在楚乐瑶从前便是居于岛上,并未有晕船之相。
倒是戚嫣,吃了点苦头。
她吐了两日,后面便被楚乐瑶和楚世安强制要求歇着了。
躺在船舱内,整日就是昏睡。
楚乐瑶看了都觉得心疼,给她端了治晕船的汤药,扶着她起来,喂她喝。
“不想喝了,就是整日都这苦药,给我喝得更想吐。”
戚嫣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大圈,她神情恹恹的,见到楚乐瑶端来的汤药,直接捂着嘴,拼命摇头。
“不喝你更难受,这是药膳,你吃什么都吐,再不吃点,这身子骨怎么能撑得住?”
戚嫣闻言,低低笑了起来。
“谁是姐姐了,你还没成亲呢,就变这么老成了?”
看她白着脸,但还有心思打趣自己,楚乐瑶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伸手轻轻推了下她的胳膊。
“别闹了,你都病成这个样子了,还有心思说笑呢?”
“不说笑,难道哭给你看啊?”
戚嫣懒洋洋的,看着又要躺下再睡一场,楚乐瑶忙将药膳递上。
“吃点再睡,你这肚子里一点吃的都不装怎么行?”
“哎,行。”
这时,小青过来了。
“小姐,宁公子找你。”
她还坚持用“宁公子”称呼宁筠。
哪怕大家已经开始喊他“大王子”。
戚嫣假模假样地喝了口药膳,眉头深深地拧起,随即便朝她眨眼,“去吧去吧,你相公找你。”
她端着一张冷艳的脸,却为了不吃这碗药膳,催促着楚乐瑶去见宁筠。
要知道,她之前,对宁筠的态度还是有些敌对的。
可能是联姻的事已成定局,她现在看宁筠都能代入自家妹夫的形象了。
“行,那你记得吃啊,不能倒掉——小翠,盯着你家小姐。”
侍女小翠闻言福了福身,“是,公主。”
是了,现在大家也开始喊楚乐瑶“公主”了,说实话,她连郡主都不太习惯,更别说公主了。
还是叫她小姐比较适应些。
宁筠在甲板吹风,楚乐瑶到时,见他的衣角被风吹气,袍子鼓鼓,看着像是要乘风归去、遗世独立的仙人。
但他转过身来,一张淡漠的脸上,在看到她时,盈上了浅浅的笑意。
伸手,“秋秋,过来看。”
楚乐瑶闻言,提着裙角,快速走向他。
来到他身边,一双眼璀璨明亮,带着好奇。
“怎么了?”
“看那是什么?”
宁筠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海面。
楚乐瑶便扶着栏杆,风吹得额前碎发飞扬,有些遮眼,她只好抬起一只手将头发拨开。
微微踮起脚尖,往海面看。
但见宁筠所指之处,海面翻涌,海水之下,有大鱼的身影游走,下一瞬,它一跃而起,一汪水柱自它背面溅起。
大鱼发出一声悦耳的叫声。
“这莫非是……鲸?”
楚乐瑶见了,眼睛睁得圆溜溜的,只在书籍记载中,了解过这种大鱼。
说是背上有水柱溅出。
“嗯,就是鲸。”
宁筠指着另一处,原来是又有一头与这头嬉戏玩耍。
“好大,真漂亮。”
楚乐瑶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瞧,直到这两头鲸游远了,她才依依不舍地收回了视线。
感慨道。
“夜国临海,以后只要你想,我们可以随时去海边,听闻蓬莱那边没有这种鱼,但夜国有。”
宁筠轻声对她说道,“如果你不喜欢,我们就可以乘船北上,回北国,看山川河流……”
“宁哥哥。”
楚乐瑶忽然换回最初的称谓唤了他,脸侧过来,枕着手背靠着栏杆。
眼中满载笑意,仿若星辰落于其中而眠。
“我能适应的,不管是北国,还是夜国,我都会陪着你的。”
她知道,他是怕快到了夜国境地,她会思乡心切,所以在想着怎么哄她开心。
但其实,背井离乡的,又何止是她呢?
就算夜王是他的亲生父亲,但他生长于北国,从未来过夜国,于他而言,夜国不仅是陌生,还是个害得他与亲生母亲逃亡数载,最终生离死别的残酷之地。
这里有他的杀母、杀姑母的仇人,也有让他又恨又割舍不了血缘关系的父亲。
比起她,他才是腹背受敌,举步维艰。
“秋秋,我只是,觉得太委屈你。”
她原本可以在她的故土,无忧无虑地生活一辈子,锦衣玉食,众星捧月。
却要来到陌生的国度,陪他疾风骤雨中闯荡。
“不委屈啊,能给我委屈的只有你这个人,你的心,所以,以后不许说这种丧气话了。”
楚乐瑶伸手,“你护着我,我也护着你,以后我们……是并肩作战的一家人了。”
并肩作战,一家人……
宁筠听了,唇角弯起,笑意达眼底,也伸手,和她拉了钩。
不远处,觉得船舱太闷的夜枭带着泉公公出来透气,便瞧见这一幕。
顿时驻足,没有上前打扰。
他叹道,“你看,年轻多好啊。”
“不是年轻好,而是,这样的感情好。”
泉公公笑着附和道,“殿下只有看到长乐公主,才会露出这样没有烦恼防备的笑容。”
可不是么,这孩子对任何人都是那副冷淡无所谓的态度,唯独对这个楚姓的小丫头,情有独钟,格外重视。
或许,这也是他冷凄凄人生中,最快乐的一点吧。
所以才会那么想要保护她。
“走吧。”
夜枭转过身,背影显得有些寂寞萧条,他步伐也有些缓慢。
楚乐瑶回头,恰好瞧见他这一身影,不禁叹了声。
“怎么了?”
宁筠顺着她视线看去,却没有看到夜枭身影了,便问。
“没什么,只是觉着,你父皇和我爹差不多年纪,但看起来却沧桑许多,他这些年一定过得也不好。”
楚乐瑶就事论事地道。
宁筠脸上笑意淡了些,沉默了片刻后,才道,“那是他自找的。”
谁都没有他娘亲过得不好。
楚乐瑶知道父子俩的心结一时半会是打不开的,再说了,未经他人苦,莫劝人为善。
她知道宁筠这些年的不易,便不会轻易地说出“那也是你父亲,你要体谅他”这样轻松的风凉话。
“走吧,甲板风大,别着凉了。”
宁筠伸手拢了拢楚乐瑶的披风,提醒道。
“好。”
在海上摇摇晃晃了两日,终于在这日的傍晚抵达了夜国都城。
夜国比北国要小上许多,从海边坐马车没半日便能到夜国京城,再坐俩时辰,便到了王宫外。
而此时,萧禹扶着杵着蛇杖的德元大长公主,在城门口,与夜国百官,一道接夜枭回国,迎北国公主进城。
百里凝霜称病没有来,夜晟站在百里勇身侧,穿着华服,懒洋洋地撇了眼这仪仗,心底更是憋屈。
脸上也不禁露出几分来。
百里勇人高马大,面容冷峻精明,他看了眼外甥一眼,沉声提醒他,“好好表现。”
“知道了,舅舅。”
夜晟有些怕这个权倾朝野的舅舅,便只好老老实实地站好,收起面上的不甘和愤怒,好整以暇地等夜筠扶着夜枭下马车,在那等着楚乐瑶那辆华丽的马车的车帘掀开……
身着大红嫁衣,凤冠霞帔,头顶凤冠加红盖头的楚乐瑶被两名侍女扶着下来。
又被楚世安这个兄长,背着,脚始终未曾落地。
楚世安一出现,两侧围观的百姓便不禁感慨,还真是芝兰玉树、仙人之姿啊……
哥哥尚且这般好看,不知这位长乐公主该是何等的美貌倾城。
但这些都不比,他们看到站在夜王夜枭身侧的青年,来得惊讶。
这便是那位流落民间的,按照长幼来说,真正的大王子夜筠了?
没想到如此俊美非凡,竟是比夜王年轻时候还要俊美,只可惜,一回来,便娶妻了。
要不然,得夺走多少未出阁少女的芳心啊。
不过,就算是这样,也还是会掠走无数少女的芳心——
做不了正妻,不还有侧妃、妾室的位子么?
“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都起吧。”
夜枭因为一路赶路,又有些疲态在面上显露,但他撑着精神,抬了抬手,示意百官起身,随即高声向他们介绍了夜筠。
“这是孤失散多年的长子,你们的大王子夜筠,这位——便是北国皇帝与孤定下的,大王子的王子妃,北国的长乐公主。”
群臣犹豫了下,不少人是直接看向百里勇的,后者抿着唇线,一张脸不怒自威,带着可怕的威慑力。
当着大家的面,便敢和夜枭毫不避讳地对视上,眼里翻涌着什么。
他这是想下马威。
但楚世安背着楚乐瑶,站在那,悠悠然地开口——
“怎么,夜王是管不住群臣么?我妹妹代表的北国皇室,是皇叔亲封的公主,位比诸侯,享俸禄封地,夜国若是不敬她,这门婚事……”
他故意拖长了音调,而身后,一列精兵便散开两排,戚嫣跳下车,手里拿着佩剑,她身后带着戚家军。
“我表妹嫁过来,你们想给她个下马威?两国才递交盟约,这合适么?
百里大将军,我父亲让我代他向你问个好。”
戚嫣英姿飒爽,人群中极为亮眼。
夜晟微微张嘴,眼睛都挪不开了,惊艳垂涎地盯着她。
敢和舅舅叫板的少女,这是谁?
长得还如此出众,若是……
“这位便是戚大将军的独女吧?真是虎父无犬女,老夫此生最为遗憾便是没能和戚大将军比试一番,今日能有幸见他爱女,也是不虚。”
“可以进去了么?”
戚嫣只是勾了勾唇,戚这个姓氏,便是她最大的底气和傲气。
他们戚家代代忠于北国皇帝,却从不畏惧强敌,无论是谁。
夜枭此时才沉声开口,“大家见着北国贵宾有些激动实乃正常,只是,别误了吉时,公主舟车劳顿,需要休整。还不让开?”
他眼风一扫,便叫那些个被百里家威慑住的朝臣下意识哆嗦了下。
“老身许久没有见这般标志的人儿了,诸位,让开路,让老身也早点看看新娘子的美丽无双。”
德元大长公主此时笑盈盈地开口,她一出声,大家再没有拦着的道理,加上楚世安和戚嫣在夜国都敢如此嚣张,身后更是带着一支精兵,又有王上撑腰,众人立即让开了路。
拱手垂首恭敬地站在两侧。
夜晟这才看向舅舅百里勇,后者意味不明地低笑了声,然后步伐一转,让了道。
他不禁心里嘀咕:看来,就是舅舅也畏惧北国的皇族和戚家军。
原来这美人是戚继北的独女,那算了,他可听说了,戚继北就是个混世魔王,是不折不扣的疯子。
惹不起,惹不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