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这边睡着了，身旁有痴心男子守候，贾母那边却是根本睡不着，只要她一合上眼睛，就恍惚看到荣国公吹胡子瞪眼的朝她发脾气。

“老太太，是要起夜吗？”

听到里面的动静，鸳鸯披着衣服，端着油灯进来了，问贾母道。

“不是，把油灯放在这儿，你下去睡吧，我坐一会儿。”

贾母摆摆手，又指了指床边的桌子道。

“好，您把衣服披好，可别着了凉。”

鸳鸯见她一副不愿意多说的样子，将油灯放下，又给她拢了拢衣服。

掀起帘子去了一旁的耳房，那边有小炉子，她去做点汤面什么的端过来，免得待会儿贾母坐久了觉得饿。

贾母岁数大了，每个月总有几日晚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她也都已经习惯了。

“唉……”

见鸳鸯去了耳房，贾母靠在迎枕上，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迎春猜的没错，贾母的手里确实有和太上皇私下联系的途径，也确实是荣国公当年留下的。

这次王子腾升任九省统制也确实是贾母跟太上皇提的建议，按理说太上皇既然已经让王子腾如意了，那就是对贾家的看重。

贾母心里应该是高兴的才是，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王子腾升任的消息传来，贾母的心里七上八下的，很是忐忑。

恍惚中，她好像又回到了荣国公仙逝的那一天，人人都以为荣国公脑卒中之后再也没有醒过来，就那样一睡不醒了。

但是只有贾母知道，当年荣国公去世之前是清醒过的，那日夜里，也就是如今的这个时候，一连昏迷了三日的荣国公突然醒了。

就当贾母兴高采烈的要去唤大夫过来的时候，荣国公拉住了她。

“史氏……别……别去找……大夫了，去把……赦儿……赦儿唤……过来，我……有事要……要说。”

突然卒中影响了荣国公的语言表达能力，说话断断续续的，但是好歹还能听得明白。

“哎，我这就让她们去唤人，老头子，你别说话了，攒着点力气，大夫一会儿就来。”

听到荣国公只说起大儿子贾赦，根本没提到小儿子贾政，贾母眼睛闪了闪，叫来心腹嘱咐了几句，又对荣国公道。

可能是因为她的安抚有了效果，荣国公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喘着粗气看着门口，像是在等着贾赦过来，贾母嘴角撇了撇，这个荣国公，这几年明显和自己没什么话好说了，都到了这会儿了，连看她都不看，只等着那个不孝子。

“父亲，父亲，儿子来了。”

听到外面传来唤父亲的声音，荣国公眼前一亮，不过在看到来人是贾政之后，眼神又飞快的黯淡了下去。

“母亲，父亲这是怎么了？大夫来了吗？父亲的脸色为什么这样不好看？”

贾政见荣国公如此，心中暗恨，面上却不显，孝顺儿子的姿态更是做了一个十成十。

“老大……赦儿……”

荣国公喘得更厉害了。

“老头子，你也别怪赦儿，他妻子那边不太好，他守着呢，没时间过来，你有什么事情就和政儿说吧，都是咱们的儿子，和谁说都是一样的。”

贾母捏着帕子擦了擦眼角，对着荣国公又道。

“赦儿……赦儿……”

荣国公明显不信，瞪着眼睛喘着粗气，像是要把贾母吃了。

“父亲，你有什么事情，和我说也是一样的，我肯定会告诉大哥，大哥那边是真的有事情。”

贾政上前一步，托起荣国公的身子，劝道。

“抽屉里……抽屉里的……东西，交给你哥哥，交给你……哥哥，京营……节度使……不能丢，必须在四大家族手里，必须……”

相比较一向不得他喜欢的妻子，荣国公对待小儿子贾政的态度还算是不错，又朝门口看了看，没有见到贾赦的身影，荣国公本来就不多的精气神更散了些，脸色也飞快的灰败了下去，强撑着对贾政道。

“知道了父亲，知道了父亲。你放心，放心。”

贾政看了贾母一眼，点点头答应荣国公。

“这就……这就好，这就好……”

荣国公将事情交待了，白眼一翻，又掉落在了床榻之上。

“父亲，父亲去了。”

贾政战战兢兢的将手在荣国公的鼻翼之下放了放，顿时吓得蹲坐在了地上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

“哭什么，还不赶紧过来看看。”

贾母用帕子把之前的眼泪擦了，拉起贾政走到了之前荣国公说起的书案开始翻找起来，贾政这会儿也明白贾母是什么意思，也帮忙开始找了起来。

书案本就不大，又是母子二人一同翻找，很快，两人就在书案下面一个暗格里，找到了荣国公之前说起的书信。

“将荣禧堂给哥哥，将聚贤庄给哥哥，将和太上皇联络的途径给哥哥，将明月居给琏儿，让琏儿去从军，以后接任京营节度使……”

看完了书信，贾政嘴里喃喃道。

不相信的又将书信从头到尾又翻找了一遍，终于在角落里看到了对他的安排。

“吾之次子，,读书皆痴,又被其母宠溺，不食人间烟火。荣国府事都不令和皇恩浩荡，,吾已为其求了闲职,分家财三分与他,命他搬出府去。

吾妻视短陋,私幸小儿,不宜典家事,以事付嫡长子妇丁氏,老妻养老于荣庆堂耳……”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贾政将书信攥的紧紧的，脑子里面一片空白。

“政儿，政儿……你别着急，这封书信只有咱们二人知道……”

见他面目青白，贾母吓坏了，忙拉着他坐下，流着眼泪说道。

“对啊，只有我们知道，只有我们知道，父亲……父亲是脑子糊涂了，脑子糊涂的情况才会留下这样的书信，这是假的，不管用的……”

贾政发疯一样的将手里的书信撕了，转过身却看见荣国公正探着身子看着他。

“啊~”

贾母和贾政被吓得瑟瑟发抖，手握着手，才有勇气又看向荣国公。

“京营……节度使……不能丢，四大……家族，根基……”

荣国公却没有提到母子二人撕信的事情，只是死死的盯着二人说道，语犹未尽，他就从床榻上翻了下去。

等到贾政和贾母醒过神来去扶荣国公，却发现他真的已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