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河战役彻底改变了诺克萨斯的局势,此战之后,原本占据了绝对优势的不朽堡垒一方,现在失去了所有的机动兵力,完全落在了下风;破釜沉舟的贝西利科方面军则是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并获得了原本处于中立状态下的诺克萨斯城市的支持。
消息传到了不朽堡垒的时候,勃朗·达克威尔几乎瘫倒在了自己的位置上,他呆滞地看着手里的战报,甚至连自己最欣赏的侄子被斩首都已经没心情去关注了。
恍忽间,大统领阁下甚至听见了丧钟的声音,那是为自己敲响的钟声!
“快去请克卡奥将军!”达克威尔回过神来,第一时间就是再次启用这位帝国战神,“不,我亲自去拜访他——帝国不能没有克卡奥将军!”
虽然一直担心克卡奥取代自己,但达克威尔却也很清楚,这位讲究军事贵族荣誉的将军,就算真的成为了大统领,也不会对自己赶尽杀绝,但如果贝西利科的叛逆真的获得胜利,那自己乃至于整个达克威尔家族恐怕都将无可幸免!
两害相权取其轻,还是请克卡奥元帅回来吧!
然而,就在达克威尔整理装束,打算亲自去“礼贤下士”的时候,另一个堪称绝望的消息传了过来。
“杜·克卡奥元帅在听说了血河战役的结果之后,急火攻心,伤口开裂,陷入昏迷了。”
达克威尔呆滞地坐了下来,坐在了自己拼死守护的大统领宝座上,这一刻,他的一颗心坠到了谷底。
前后两个传达消息的信使僵硬地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希望最近越来越残忍的大统领阁下不要迁怒自己。
“走吧,都走吧,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会。”良久之后,勃朗·达克威尔终于沙哑着嗓子开口道,“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要进来。”
两个信使战战兢兢地离开,随后守卫紧紧关闭了大门,只剩下了达克威尔一个人,一双眼睛无神地看着天花板。
“尊敬的第一朵玫瑰。”达克威尔低低地、仿佛呻吟一般开口,“我需要您的帮助,需要黑色玫瑰的帮助。”
没有人回应他。
“贪婪和愚蠢让过去的我产生了不应该有的骄矜。”达克威尔增加着自己的筹码,“为了纠正这不该有的错误,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还是没有回应。
“我应该摆正自己的位置。”达克威尔的祈求还在继续,“我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能展示自己的懊悔,这种痛苦在始终煎熬着我,让我五内俱焚,尊敬的第一朵玫瑰,我需要您的帮助,诺克萨斯需要您的帮助。”
这一次,空旷的办公室内,终于有了神奇的回应。
在达克威尔面前,他的祈求仿佛成为了砸入水面的石子,凭空荡漾起了一阵涟漪——在如镜花水月一般的波纹之后,一双深邃如幽潭的眼睛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让他几乎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对方有着窈窕的身形、玲珑的曲线,但达克威尔的心底却没有丝毫旖旎,有的只是难以言喻的恐惧。
“大统领阁下。”她迈着优雅的脚步,走到了代表着诺克萨斯至高权力的王座前,浅笑出声,“您大权在握,踌躇满志,对黑色玫瑰毫不在意,甚至不愿意叫我一声苍白女士。”
纵然达克威尔贵为大统领,但面对着他的时候,这位苍白女士的姿态却显然更高一截。
也许在斯维因看来,艾欧尼亚战争展现出了不朽堡垒堕落的一面,达克威尔也是黑色玫瑰的傀儡,但实际上,相较于那些完全被黑色玫瑰掌控了心智的贵族,达克威尔还多少有一些自我——达克威尔的确渴望通过黑色玫瑰获得永生,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要完全放弃大统领的权柄,如果可以的话,他更希望二者兼有。
达克威尔希望的是自己利用黑色玫瑰,而不是做黑色玫瑰的狗。
可惜,在生死的关头,面对着苍白女士的嘲讽,达克威尔能做的只有硬撑起一张笑脸,然后抛却属于大统领的矜持,恭恭敬敬地单膝跪地,用从未有过的谦卑语气,回答了一句“是,苍白女士”。
对于达克威尔的表现,苍白女士似乎很满意,她的嘴角露出了一抹迷人的笑意,这笑容是如此的亲切、如此地充满魅惑力、如此地让人不寒而栗,达克威尔只是看了一眼,就慌忙低下头去。
“达克威尔家族将成为滋养娇艳玫瑰的土壤。”达克威尔的声音有些颤抖,“为此,达克威尔家族会奉献一切……”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愿意看着我呢?”
达克威尔还想低头,但一股无形的力量仿佛扯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扯到了半空中。
颈部袭来的拖拽感让达克威尔怀疑自己随时可能变成一具在半空中摇晃的尸体,这种情况下,他只能看向了苍白女士。
达克威尔再次看见了那个甜美而危险的笑容,他本能地想要躲避,但却只能梗着脖子硬撑。
下一刻,在苍白女士人如其名的苍白色掌心之中,一朵漆黑的玫瑰缓缓张开,她伸出了手,仿佛抚摸麾下忠犬一般,将这朵黑色玫瑰印在了达克威尔的额头上。
黑色的印记一闪而逝,化作了无法摧毁的烙印,镌刻在了达克威尔的灵魂深处。
“玫瑰会见证你的忠诚。”苍白女士仿佛非常满意一般开口道,“现在,你也身在玫瑰丛中了。”
无形的锁链在此刻断裂,达克威尔跌落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他本能地想要思考,但大脑之中却一片混沌,仿佛有一片无边无际的黑色玫瑰正在他的脑海之中绽放,阻止着他的思考、吞噬着他的理智。
“杰里柯·斯维因很得意,他以为自己预测到了你的愚蠢。”苍白女士继续道,“但很可惜,他对真正的力量一无所知——古兰斯会给他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
“但战线……”
“忘记战线吧。”苍白女士收敛了笑容,“身为黑色玫瑰的一员,我们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
对于发生在不朽堡垒内的阴谋,斯维因一无所知。
虽然局势一片大好,但他依旧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小心地戒备着可能出现的所有刺杀和诡计。
斯维因知道,就算达克威尔那个废物彻底失势,黑色玫瑰也不会善罢甘休,自己的拨乱反正之路这才刚刚开始呢!
在他的谋划下,阵线每天向前、稳步推进,来自后方的物资源源不断地支援过来。
除了战略物资,比较激进的城市甚至派出了本地的战团支援前线——虽然很难说清楚他们是真的为了拨乱反正,还是为了在这场战争中争取一份功勋。
铁水城派来了武装上船舰队护航,芬多贡献了大量长鬃战马,最让斯维因惊喜的是洛克隆德,在血河战役胜利的消息传过去之后,洛克隆德派出了他们的地龙蜥军团,一路漂洋过海前来助战!
有了地龙蜥军团,前方的城市将不再是贝西利科方面军的阻碍,庞大的地龙蜥和黑火药会成为对抗死硬分子的最佳武器。
哪怕心里清楚洛克隆德人就是在见风使舵,但这并不妨碍他拉着德来厄斯,一起接待了统帅地龙蜥军团前来助战的布兰宁·古兰斯。
出身旧贵族的斯维因扫清旧贵族的时候不择手段,并且招招针对软肋;但在他需要向一位旧贵族表达善意的时候,哪怕不需要微笑,他也足以让人感觉到如沐春风。
“古兰斯家族有着悠久的、光荣的传统。”斯维因用严肃的声音夸赞道,“当瓦尔筑山脉还是帝国边界的时候,古兰斯家族是第一个有勇气和胆量跨越那片高耸群山之人。”
虽然斯维因言辞恳切,但看起来这位古兰斯先生并不怎么习惯这种赞美,他只是一面低声表示“这是过去的事情”,一面拿出了自己早就准备好了文件资料。
“这是所有地龙蜥的记录,都是成年的大个子,每一脚踩在地面上,都会引起大地的震颤。”古兰斯用棒读的语气介绍道,“只要有了它们,我们的军队将会所向披靡!”
之前一直仿佛神游天外的德来厄斯闻言,终于主动开始询问起了关于地龙蜥的事情,然后他就和古兰斯相谈甚欢——谈到了兴头上的古兰斯甚至主动开口,邀请德来厄斯去见见那些大家伙。
“你一定会喜欢它们的。”
对于这份邀请,德来厄斯欣然接受,甚至回头询问斯维因要不要也去瞧瞧。
而斯维因在微微眯了眯眼睛之后,顺从地点了点头。
就这样,三个人带着亲兵,来到了临时圈养着地龙蜥的营地,就像是古兰斯说的一样,这里的地龙蜥都是成年种,每一头的肩高都在十二呎以上,体重上万磅。
和那些小小的、和陆行鸟一般的骑乘地龙蜥不同,这些成年地龙蜥的确是攻城的好手,只要将它们带到城墙边上,然后驱动他们,让它们在慌乱之中冲击城墙,除非是不朽堡垒的厚重墙壁,否则几乎没有什么能拦住这些大家伙。
常年在北境服役的德来厄斯从未见过这种大家伙,虽然弗雷尔卓德的居瓦斯克野猪、厄纽克也都是大型牲口,但和地龙蜥相比,它们简直是不折不扣的小家伙,所以,德来厄斯饶有兴致地近距离打量着这些大家伙,并时不时询问古兰斯一些关于它们的问题。
而古兰斯一面回答着德来厄斯的疑问,一面带着他和斯维因进入了营地深处,并越走越深。
斯维因的表情变得玩味了起来,他的目光落在了停息在地龙蜥肩膀上的夜鸦身上,嘴角渐渐露出了微笑。
德来厄斯则是继续询问着关于地龙蜥的问题,直至问到了“它们要怎样驱动、会不会失控”。
“地龙蜥看起来很大,但其实胆子很小。”古兰斯脸上的嘴角开始上翘,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忽然变得有些奇怪、有些妩媚,“想要驱动它们,只需要闹出一点特殊的动静就好。”
“你说的动静,该不会是黑火药爆炸的响声吧?”之前一直保持着沉默的斯维因忽然开口道,“这种动静的确很特殊。”
“啊,斯维因阁下,您真是敏锐。”古兰斯的声音开始变得逐渐尖细起来,“真是瞒不过你啊——”
没等古兰斯的话说完,一只漆黑的手臂就伸了出来,将他的脖颈死死扼住。
随着这只手臂的晃动,一个袋子从古兰斯的怀里掉了出来。
德来厄斯用斧柄拨动了几下,惊愕地发现里面装得不是别的,正是大量引火工具。
“你的头脑一如既往的灵活,斯维因。”古兰斯的身形开始变得逐渐窈窕,生意也渐渐变成了女声,“但你选择了错误的道路。”
“苍白女士。”斯维因眯起了眼睛,“你果然没死。”
“真可惜,我是不会死的。”被恶魔手臂抓握住的古兰斯此时早已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反倒是你,今天会死于地龙蜥的践踏……”
说话间,在营地之内,有人引爆了事先安排好的黑火药,在爆炸、巨响和硝烟的三重刺激下,这些地龙蜥终于如发狂一般开始跑动了起来。
德来厄斯本能地举起战斧,想要让那些慌不择路、向自己撞来的地龙蜥改变方向,但很可惜,这些大家伙完全无视了德来厄斯的威胁——哪怕他的战斧能轻易将一个全副武装的士兵一噼两段,但面对成年地龙蜥留下的只有皮肉之伤。
这是个陷阱,而德来厄斯看起来没有反抗的能力。
关键时刻,斯维因毫不犹豫地扭断了“古兰斯”的脖子,然后果断张开了恶魔双翼,一把扯住了德来厄斯,带着他直接原地起飞,堪堪避开了发狂的地龙蜥。
而在地上,被他随手抛弃的“古兰斯”则是用尽了自己最后的力气,死死地盯着半空之中的斯维因和德来厄斯,直到彻底被踩成一坨不可名状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