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政治体制转换的同时,明代士人思潮及士风,也在复杂而动荡不安的政治大背景下,开始了自己的转变之旅。
明代士人之思想,起始秉承的是程朱理学。明成祖亲自作序颁布的三部理学《大全》:《五经大全》、《四书大全》、《性理大全》,实为程朱学派的论著汇总,程朱理学自此一统天下而成为明朝的国学,顾炎武在《日知录》中论当时情形为“家孔孟而户程朱”,“八股行而古学弃,《大全》出而经学亡。”
由于宋明理学都片面强调所谓的“去人欲,存天理”之纯粹的伦理道德,虽然有其积极一的一面,但也使得一些士大夫们对节操和伦理道德方面的追求,几近于偏执,这种极端思潮对整个社会亦产生了相当的负面影响。
因为对伦理思想的极端化和绝对化,所以“去人欲,存天理”这种政治伦理思想直接取代了社会经济思想之范畴,它要求人们禁绝自己的“私欲”,声色犬马固然不可以,“慕富贵”、“尤贫贱”也必须去掉,以求富贵为耻为道德品格的底下。尤其在嘉靖、隆庆以后,“禁欲存理”之论日益高涨,这显然对社会生产力的提高产生了极大的阻碍作用。
明继程朱理学后,对伦理道德的越来越重的绝对化和权威化,对人性和思想的桎梏也是显而易见的。相当部分士人们因为此种对伦理和个人道德等方面的极端追求,行为迹近于“偏执”,同时将纯粹的伦理道理政治化,完全取代了政治理念和主张,有时甚至到了叫人目瞪口呆、匪夷所思的地步。他们可以为了维护某种信念和节操,前赴后继并持之以恒数十年地争执一件没有任何实际意义,或者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后果是好是坏的事。
如前文提到的嘉靖朝“大礼议”事件,满朝的大臣就居然非要逼着皇上认伯父伯母为父母,不得以自己父母为父母,实在是有些滑天下之大稽。而当有人想出了两边都不得罪的折中方案时,这些近乎“偏执”的士大夫们,更准备设计将其在皇宫内群殴打死了事。万历朝的要求福王“之封国”事件,其中的福王有否去自己封国,和朝政关系不大,亦纯属宗**理和祖制要求但没有任何实际意义的事。像此等皇帝和大臣仅因礼仪或伦理等事由而意见相左,对峙数年乃至数十年不决,以至朝政荒废纲纪沦丧者,为中国历史所仅见。
虽然朝臣中的绝大多数人这种不怕罢官、不畏生死与皇帝对峙的骨气颇为可嘉,但他们的所作所为,却体现出了一种非常不足取的对道德的偏执。朝士们孜孜以他们所谓的“道理”为大道,以求个人名节为重,为显一己名节之私而全然不顾大体,什么国计民生一概弃之脑后,实实在在地上演了一场叫人哭笑不得的闹剧。
在承认士人群体对伦理道德执着大体是纯粹的同时,我们也还必须看到,在这种“偏执”的背后,时常也有些不那么纯粹并相当的功利的人和事存在,尽管它们都往往被冠以道德和正义之名。
嘉靖朝的“大礼议”或者叫“议大礼”事件,在这些问题上是个面面俱到的典型案例,事情本身又很有意思,比较值得细谈一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