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斯文跺了跺，仿佛这样可以把太过激动的情绪丢一点给脚下的地板似的，他看着迈克，皎洁地笑了笑：“你准备怎么解决这个困难。”

迈克看着尚斯文的样子，立刻知道了尚斯文已经有了办法，但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他说：“你看，张姐的技能已经可以帮我们解决氧气的危机了，那是不是还有别的化学反应或者物理反应能把海水变成淡水的？比如咱用电给水加热啊，制造出不含盐的蒸馏水，那不就能喝了吗，我觉得张姐干这事儿不难！”

尚斯文还是跺了跺脚，露出了皎洁的笑容：“我刚刚出去捕鱼回来的时候，不小心呛了一口水。”

“怎么了？”迈克说，他也学着尚斯文跺了跺脚，“你该不会是想告诉我那水不是咸的？”

尚斯文大笑起来，继续跺了跺脚，竖起一只大拇指，说：“迈克，就知道你是聪明人！从来没小看过你，哈哈哈！特么的，真的是见鬼了，那水还真的就不是咸的，不咸不苦！跟纯净水似儿的！”

然后，这俩人几乎同时又跺了跺脚，他们愣了一会，紧接着大笑起来。而他们脚下的地板也的确是值得高兴的了，因为这两人开心地跺了这么多次脚，也算是给它按按摩，松松筋骨了。

这之后，尚斯文和迈克把所有人都叫醒了，他们一起宣布尚斯文这个伟大的发现，像亚伯拉罕·林肯宣布《解放黑人奴隶宣言》似的。而他们也宣布着属于他们的“解放节省氧气者宣言”，这真是个伟大的宣言啊。

再之后，他们度过了躲避在深海里以来，最安定、最幸福、最自在的两个多星期。这期间，他们恢复了正常的作息时间，他们正常地吃饭正常地睡觉正常地娱乐，唯一的不足就是，深海鱼吃多了，大家都有点想念肉和蔬菜了。

而这已经是下海后整整一个月加八天以后了。

这天，电磁女起床后，照常把作用于艇身的高压电流撤掉了。在往常，那随之而来的几秒钟的次声波会立刻充斥在所有人的耳膜边，像约会似的，非常准时。不过大家早就适应了，包括秦照，也不再因此感到不适。而这一次，次声波居然放他们鸽子了！

不用电磁女说的，所有人都发现了这令人惊喜的异常，因为每天电磁女撤回电流时，大家都小心翼翼地注意着的，遗憾的是每天次声波都没有爽约，而这一次，次声波终于爽约了没来了！这标志着，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和次声波就要分手了，这漫长而一尘不变的约会就要到此结束！

多么令人愉悦的事！

他们像看到天上掉下来一个仙女一样，不可思议地木讷着、沉默着。这一刻是如此的安静。作用在艇身的电流发出的滋滋声没有了，次声波凿动人的耳膜发出的尖锐机器咆哮声没有了，王哲思忘记了使柳枝叶发光所以周围所有的明亮没有了，潜艇外面突然消失了幽幽的蓝光所以鱼儿们对潜艇的轻微撞击声没有了，连睡舱里的几只杀之不绝的蚊子也躲在了某个角落为这群人沉默……

由于没了亮光，他们有种立身于空荡荡的宇宙的感觉，而这个宇宙干净得什么也没有，所以，整个宇宙也为他们停止了运动。

他们在这片空旷的宇宙里演化自己的生命，演化自己的文明。

从一片尘埃云开始，很久很久以后，一个微弱却很明显的光亮出现了。他们想，那应该是一颗恒星，或者是创世大爆炸的开端。然后这一颗明亮的恒星的形状开始变化了，果然是大爆炸！

他们想着，然后亮光越变越长，像是贪吃蛇不断长出的头部，而且这头部还越来越粗，这是个贪婪的贪吃蛇，吃的东西越来越大。他们想着，然后贪吃蛇开始不再变粗了，它开始分叉，像长出来一条东方苍龙的腿一样。

他们想着，原来这是漆黑的宇宙中一条龙啊，那这条腿后面一定要长出一只龙爪了。

但是紧接着，龙腿处并没有长出龙爪，而是变得宽而扁，那像一片树叶。

突然，众人停止了这天马行空的幻想，除了王哲思，因为王哲思并没有幻想。众人一顿，然后几乎同时大笑了起来，那条金色的中国龙瞬间长成了一大片错综复杂的柳枝，那是发光的柳枝。

第二天，迈克和尚斯文穿上潜水服，想去外面看看。迈克是穿潜海潜水服的，他不需要抗压，那点水压对他来说就像普通人穿了一身铅衣。而尚斯文还是穿深海抗压潜水服的，他的肉体强度比迈克要若的多。

他们俩人每人都带了两个小金属罐，那里面是新鲜的令人愉悦的氧气。当然，当氧气不再是钻石般珍贵的资源时，它就不是以前那么令人愉悦了。

他们牵着长长的缆绳，从潜艇出来开始，一直往上游。厚重的潜水服使一般人无法在海里灵活地摆动身体，更别说游泳，还是往上游泳，但尚斯文却可以游动自如。而迈克的动作身形则更是灵活矫健，他就像一个天生就属于大海的海人一样，周围的这一切都是那么适合他，鱼群都像要朝他膜拜似的。

缆绳拉了一千二百多米长，就没了，但尚斯文和迈克还是没有上到海面。这说明他们潜艇水仓里的水没有控制准确，把深度多加了几百米，他们本以为只有一千米深度的，所以只拉了一千二百米的长度，心想还多了二百米，完全够了。但现在他们到海岸的距离目测还有三百米的样子，这目测是根据上面的亮度目测的，因为他们在海底是看不到海面的样子的，只有无尽的湛蓝色。就像大部分深海鱼是不会相信这湛蓝色之上还有另一片更广阔的空间。所以只能根据他们看到的天空的亮度来粗略猜测他们现在的位置有多深。

迈克想了想，伸出了他的右手食指指着尚斯文，他用力地对着尚斯文的脸戳了两下，然后又对着尚斯文的脚下戳了两下。

尚斯文立刻会意地点头，那头是在厚重的头盔里面点的，头盔根本不会动，所以如果从远处看，尚斯文就像一个木讷的机器人在听令主人的指挥一样。

迈克的意思是让尚斯文留在这里守着绳索，以防绳索丢失，那他们就找不到回潜艇的路了。而他自己则上去海面，看看周围有没有船只，或者说就是看看独角鲸走了没有。

接着迈克就解开了和尚斯文一起连在主缆绳上面的安全带，呼的一声朝海面上游去。

其实上来的这个过程中，尚斯文是拖累迈克的，因为尚斯文穿着笨重的深海潜水服，游不快。而现在，迈克就像脱缰的野马，奔腾着冲向海面。他像海豚一样，剑一般地冲向海面，刷的一声从海面上钻了出来。

但他立刻就后悔了如此迅疾的动作，如果外面的独角鲸潜艇还没走，那他就真的成了活靶子，而且刚钻出海面不久，就被子弹打成了死靶子，并且还要搭上下面尚斯文和潜艇里面的性命。

幸运的是，海面像一个无边际的平原，整个世界仿佛在此刻变成了一个大水球，没有陆地，没有人，没有一丝的杂质，哪怕一粒漂浮着的灰尘也看不见。

但这并不代表独角鲸就走了，也许是诈撤，也许是高司令想让秦照放松警惕，然后再等秦照暴露出来，干掉秦照。

迈克环视一周，确定什么都没有之后，他无声无息地钻回海里，就是激起的那几波长不大的涟漪，也被海浪无情地埋没了。

大海是生命的起源，也是吞噬一切的魔鬼。

下到海里后，迈克发现尚斯文不见了，他仔细地寻找了一遍，也没有找到他。完了，迈克想，一定是海浪把他们拍打地偏移了原来的位置，所以这两人现在错开了。

迈克仔细想了想，尚斯文在海下应该是不动的，因为海底五十米下的水就几乎不流动了，所以只可能是他自己在海面上被冲离了方向。

迈克又回到海面上去，他撕下了潜水服上的一小块布，他把这块布扔出去，渴望以此观察出海水流动的方向。但他观察了没一会儿就放弃了，因为唯一可用的参照物——他自己，也在以和那块布几乎相等的速率和方向随浪漂泊着。

迈克绝望了，海浪仿佛来自所有方向。他和那扁舟一般的布块一会儿被冲到这边一会儿被冲到那边，一会儿他与布块分离了一会儿他们又重逢了。其实他也不清楚哪边儿对哪边儿，海浪通常从他身下掠过，他的方向感只是一种相对于海浪的错觉。其实迈克一直在漂向一个方向，但他就像一个迷失在二维迷宫里面的一个点，他本身是感受不到任何方向的。

最终，迈克与那块被他从潜水服上撕下来的布还是分离开来了，他绝望地望着天空，渴望从耀眼的太阳身上找到回家的地图。（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