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结束。
晚上沈锋待在自己的宿舍房间，跟普通宾馆的住宿条件差不多。
他在桌前戴着耳机，望着笔记本电脑中播放的德语教学视频。
从来到香河开始，他便迅速进入了自己的节奏。
白天训练，休息时便自学德语。
枯燥乏味但他知道是必经之路。
时常为了一个口音的正确而在房间内大声或小声，或慢或快地反复练习，一旁的手机来录音，与视频中的口音进行比对。
敲门声响了很久他才察觉，摘掉耳机去开了门。
发现是董方倬，对方进了沈锋的房间，看到桌上的电脑以及里面的内容，讶然道：“在学德语？”
沈锋单刀直入。
“有事就直说，单纯的聊天，你还是找别人吧，我不是一个好对象。”
董方倬有些尴尬。
他走到窗前的单人沙发坐了下来，叹道：“你来到这里应该会很失望吧。”
沈锋撇嘴道：“这不重要，我不是为了他们来这里，退一万步，我们没有拒绝来这里的理由，否则会被球迷口诛笔伐。”
董方倬点点头，深以为然。
“你对这次征战奥运会的前景有什么看法？”
沈锋坦然道：“我们不像一支球队，没有一支球队应有的基本素质，我无法左右别人，我也不会对奥运会有看法，我们不是夺冠热门，如果不是东道主，我们可能连参赛资格都没有。
前景很让人悲观，但这也不重要，既然来到这里，我不会让自己白白浪费时间。
我这个年龄需要比赛来提高，奥运会虽然不是顶级联赛，但也不是毫无帮助。
认真打完比赛就行了。
梦想，目标，我们这支球队，不配。”
董方倬怔怔地望着沈锋，他是没想到会如此直白。
有些话，队友们都心照不宣。
因为说出来丢人现眼。
但沈锋不怕说实话。
连自己是什么玩意都认不清的人，只会活成别人眼中的笑话。
董方倬开始对沈锋袒露心扉。
他内心的压抑可能这里没有别的人能够理解。
因为他有自己的骄傲，也从队友的表现中感受到了深深的失落。
不管是国家队屡败屡战，还是国奥队拉练一年的糟糕，又或是连球员都搞不清楚国奥队和国家队到底谁说了算的混乱。
球队内派系林立，各自俱乐部的球员拉帮结派，稍有风吹草动的摩擦便搅得人心惶惶。
香河就像是汇集中国足球所有负能量的缩影。
董方倬在一旁也不免要被卷入这股负能量的漩涡中，挣扎无济于事，只能随波逐流。
但沈锋的出现却让他看到了曾经在欧洲打拼的自己。
他有伤。
已经持续大概三个月。
受伤第一时间曼联队医建议他进行手术根治，这意味着他的2008宣告报废。
但那时所有来自国内的期望都是他要随队征战举国关注的奥运会。
董方倬选择了保守治疗。
可到了国奥队该备战时，伤病仍然困扰着他。
现在他甚至无法正常地完全下蹲到正常程度。
沈锋听完了他的话之后抱着胳膊背靠墙壁，淡淡道：“你觉得你能在奥运会发挥多少实力？
70%？
50%？
还是30%？”
董方倬沉默。
沈锋摇头道：“更不用说一旦你遭遇激烈对抗，很可能当场退役。
竞技体育很残酷，你不行的时候，你的一切都一文不值。
有人会同情你，为你发出怜悯的感慨，或是叹息你曾经所处的位置和拥有的前景。
但这些在你不行的时候，被大众所遗忘的时候连屁都不是！
我去巴塞罗那的时候，我所制造的轰动与你加盟曼联旗鼓相当。
然后呢？
当我被巴塞罗那的媒体描述为反面典型的时候，国内舆论是什么样子？
没有人替我说话，没有人去了解真相。
有些媒体甚至在我看来就是跪着去舔巴塞罗那，巴塞罗那说什么，他们都相信，也都奉为真理。
他们宣判了我的死刑。
现在呢？
他们忘记了从前是怎么对待我的，直到今天，没有一家媒体对我道歉。
因为这就是竞技体育，这也是现实。
过去，不重要。
现在，才重要。
你行的时候，你说话才有人听，才有人会被你的经历感动，会有人去美化你的一切。
反过来，你今天赌上自己的职业生涯在冒险，我认为这是一个愚蠢的决定。
且不说奥运会值不值。
百分百状态的你能扛起这支球队吗？
何况是现在的你。”
董方倬低着头陷入了思考。
沈锋见对方半天不说话。
干脆坐回桌前，戴上耳机自顾自继续学习德语。
董方倬又何尝不知道保守治疗意味着伤病很可能变成顽疾，复发风险极高，而且本身也不可能彻底痊愈。
他离开时对沈锋说了句“谢谢”，但沈锋戴着耳机没听到。
翌日，董方倬退出国奥队，离队后第一时间去动手术，彻底退出征战奥运会大名单。
沈锋一如既往地在训练中全力以赴。
至于那些认为发力过猛可能受伤的人，他根本不在乎。
他不是为了备战奥运会，他是为了自己的提高和立足德甲。
如果在这里陪他们傻了吧唧稀里糊涂地过两个月，他到了德国会是什么状态？
还打什么德甲？
直接进厂打螺丝吧！
董方倬的离开虽然令国奥队措手不及。
但杜伊科维奇和福拉多现在的心思更多放在了国家队身上。
顾不上国奥队这边。
干脆连走过场主持训练都省了。
6月13日。
距离中国与伊拉克只剩下一天。
国家队第二天上午就会奔赴天津主场。
训练结束沈锋准备回去时，杜伊科维奇却突然找到了他。
“沈，经过我们的讨论，明天你跟国家队一起前往天津，你会进入比赛大名单。”
沈锋还没提出疑问，杜伊科维奇就走了。
卧槽！
沈锋是真没想到会被临时从国奥队抽调去国家队！
杜伊科维奇和福拉多一起出席赛前新闻发布会时公布了这个决定。
对外宣称：沈锋训练中的出色表现征服了香河的每一名教练！
沈锋自己都不信，两个洋鬼子净在那儿放洋屁！
中国球迷开心了一下。
但也很理智。
命悬一线了。
终于想起来锋神了？
但也算是干了件人事。
第二天沈锋背上背包登上了国家队的大巴车，从香河出发前往天津。
也就两个小时的车程。
车厢内气氛很沉闷。
如果说国奥队无精打采的话，那国家队简直是死气沉沉！
沈锋误以为他们这趟车是往火葬场参加谁的葬礼！
没人鸟他，他同样谁也不鸟。
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晚上7点。
天津主场。
沈锋热身时便看到了现场观众人数不少。
比赛还没开始，球迷就开始骂！
这算是国足球迷的日常吧。
“谢亚龙煞笔，谢亚龙下课！”
足协主席被球迷集体亲切问候。
比赛开始时沈锋坐在了替补席上。
身披28号球衣的他双臂环胸认真观战。
中国迎战伊拉克。
没错，就是那个连年战乱却还有心思踢球的伊拉克。
离谱的是伊拉克居然比中国队还高1分。
这场生死战，谁输谁出局。
这才只是世预赛的20强赛，就算晋级下面也只是打10强赛。
比赛开始后场面看得沈锋有些蛋疼，荷甲虽然是欧洲二流，但再看亚洲的比赛，差距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可能随便拉出一支荷甲的球队都能完爆场上这捉对厮杀居然有来有往旗鼓相当的两支球队。
比赛来到33分钟，国足中场周海彬为球队首开纪录先下一城。
沈锋起立鼓掌。
杜伊科维奇与福拉多也都明显缓解了紧张的表情。
但国足球迷还没高兴多久，伊拉克便在半场比赛结束前扳平了比分。
沈锋中场休息时留在场内热身，他跟蒿俊敏互相传球，国足球迷在看台上心浮气躁。
突然就开始高喊“上沈锋！上沈锋！”
搞得沈锋有些尴尬，仿佛自带舆论给国足施压。
下半场比赛一开始，中国队换人了。
冯晓霆换下了曹洋。
沈锋继续耐心观战。
国足迟迟无法再进球，球场内回荡着“上沈锋！”的呐喊。
声势浩荡。
沈锋面不改色。
但他注意到了杜伊科维奇和福拉多一直在交头接耳。
真是奇葩！
仿佛他俩首先僵持不下，有太多需要讨论的。
比赛第62分钟，伊拉克再下一城完成比分反超！
天津主场先是鸦雀无声。
随后骂声如潮！
足协主席再次被亲切问候，连杜伊科维奇和福拉多也成功上了讨伐名单。
这氛围让沈锋情不自禁皱起眉头，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
这是足球比赛？
要不，别踢了。
球迷跟那些人有多大仇，当场先把仇报了再说。
杜伊科维奇脸色铁青，福拉多歇菜，前者起身走到了沈锋面前，说：“热身，3分钟后上场。”
沈锋心中不是滋味，但还是快速起身在场边进行简单热身。
你们踏马的！
大逆风的局把我往场上丢！
初次合作就来这一出，怎么看你们都不是厚道人！
当沈锋热身完毕站在场边准备登场时，现场的球迷不骂了。
反而齐声高呼“沈锋，锋神！”“沈锋，锋神！”
死球，换人。
沈锋深呼吸一口气，国家队处子秀来的很突然。
但他迅速进入状态。
坚毅的神情，略微凶狠的眼神。
就连直播镜头都长时间锁定在他身上。
电视机前的球迷却心中燃起希望。
这小子一看就是干大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