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利诺尹州北部的红杉林深处，卡塞尔学院。

英灵殿深处的会议厅，正中央是一张古朴的桃花芯木长桌，十七世纪的威尼斯家具，刻满了天使和龙蛇花纹。

墙壁上悬挂着历代秘党领袖的画像，最新的那幅是狮心会的发起人和第一任会长梅涅克·卡塞尔，卡塞尔学院就是以他的姓氏命名的。

黑衣的人们端坐在桌边，腰背挺拔。

他们多半都垂垂老矣，像是从坟墓里挖出来的，身上的礼服也像是从坟墓里挖出来的，搭配高顶礼帽，感觉倒像是大侦探福尔摩斯时代的绅士聚会。

“很多年没有这样的会议了啊，范德比尔特先生。”

“是啊，图灵先生，上一次我记得是1961年。”

“我本以为你已经死了，谁知道又看见了您这张让人不悦的脸。”

“很遗憾没有让您如愿，不过普朗克先生倒是没能撑过千禧年，我记得您也不喜欢他。”

“我不喜欢他么？时间太久我已经记不太清楚了，最后一次我跟他见面，似乎是1972年…四十多年过去了。”

故人重逢的对话也是毫无生气的，像是棺中的鬼魂在窃窃私语。

二战之后这群秘党长老从未聚得如此整齐，能坐在这张桌子上的人多数都曾改变历史进程，比如造出原子弹终结了二战，再比如推动了量子力学或者计算机技术的大发展，当然也有些是纯粹的暴力型，埋葬过多条复苏的古龙。

龙血赋予他们超长的生命，长到懒得继续跟外界打交道，所以他们通常会对亲友公布死讯，安排好自己的葬礼，从此活在世界之外。

其中比较活泼的几位还化妆之后担任过自己的葬礼牧师，在悲伤的宾客前给自己念了悼词。

对于这些改变过历史和经历过残酷战场的人来说，本该没什么事情能让他们不安了。

但今天例外，会议室里的气氛非常低沉，长老们看似云澹风轻地闲聊，却忍不住看向会议桌尽头那张空着的椅子。

那是校长希尔伯特·让·昂热的座椅，但此刻他正躺在铝合金的急救舱里，生命体征忽强忽弱。

“血流不止，伤口无法自动愈合，只能依靠他自己的恢复力，以及心里复仇的野火维持。”

那位号称“内科手术之父”的秘党成员表示，“如果继续失血，他将无法维持现状。”

“这就是言灵·审判的威力，如果得不到古龙血清或者言灵意志解除，被命中者将拥有无法愈合伤口，直至死亡。”执行部长施耐德低沉地说。

医生由衷喟叹：“换成其他人，早就在被命中的时候死亡了。”

昂热跟他们一样是秘党的元老，活跃期最长的元老。

这么多年来元老们能享受平静的生活，都是因为有昂热这个疯子在，他以令人惊叹的精力、旺盛的斗志和钢铁的手腕开创了秘党的“学院时代”，并在屠龙的战场上连续取胜。

在他的手中，混血种终于看到了永远终结龙王的希望。

可就在三天前的那个夜晚，情况急转直下，白王复苏，数十亿美金造价的最强屠龙兵器达摩克利斯之剑无效，昂热也被重创。

于是长老们在沉寂了差不多四十多年之后，再度聚集在这间尘封已久的会议室里，共同面对接下来可能进一步恶化的局势。

阴影笼罩在每个人头顶。

他们中无人敢说自己胜过昂热，那么谁来撑起眼下的局面？

“Eva，麻烦给大家看看白王的战斗视频。”施耐德叹了口气说。

莹蓝色的激光束从天花板上投下，交织成网格细密的光束网。

随着这张光束网缓缓地扫过整间会议室，全息3D投影逐步成形。

在座的某些元老已经隐居世外几十年了，不曾见过如此高精度的激光成像技术，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他们彷佛置身于高空之中，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很快，进化完成后的夏木出现在他们眼前，不少元老微微抽了口冷气：“这就是白王？”

“不，”施耐德脸上浮现复杂之色，“他是我们本届毕业的S级优秀学员，夏木。”

尚不知道此间内情的元老们面面相觑。

他们的视角随着夏木的飞行而变化，直到看到那完美威严的白王身躯，妖异的金童似乎要将全世界点燃。

元老们都摒住了呼吸。

金色的童孔接二连三地亮起，因为警觉，元老们的体内，龙血开始高涨。

疯狂的战斗一触即发，他们彷佛在看一部沉浸式科幻大片，周遭事物以超音速化作光线消逝，只有那两道身影疯狂碰撞，所过之处粒子流剧烈扰乱，地震海啸彷佛化作了他们战斗的背景。

元老们无声而立，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

最后的一幕是昂热偷袭白王，他们哪怕明知结局却还是手心冒汗，心底不住呐喊“要成功！一定要成功！”，可最后还是以昂热血洒当场结束。

那悲怆的一幕令他们中那些上过战场的人记起太多的往事，那些倒在屠龙战场上的同伴，其中甚至有他们的亲人和爱人…在这个战场上，死亡如同钟声，总在倒计时。

他们中未必每个人都喜欢昂热，但这一刻唇亡齿寒也好，兔死狐悲也罢，他们既心情沉重，又惊恐不安。

“所以，那个S级学员夏木失败了是吗？他现在在哪里？有没有救回来？有他在也许还有希望。”图灵先生忍不住问。

施耐德脸色难看：“不知道您有没有注意到达摩克利斯之剑落下那一幕，他挡在了新生的白王身前…”

“那是怎么回事？”

诸多元老忍不住出声。

“我为大家介绍一下夏木与新生白王之间的故事。”

Eva操控影像变化，播放出夏木与绘梨衣的一幕幕来。

“他们是情侣。”

范德比尔特先生喃喃。

“毫无疑问，他背叛了我们，背叛了混血种，他站到了白王那边。”

澹澹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响起来，元老们心神一凛。

因为那是“嗜龙血者”贝奥武夫的声音，像是两柄锯齿剑相互摩擦剑刃。

元老们不由自主地坐直了，“嗜龙血者”这个称号太过惊悚，一下子把他们拽回那个仗剑屠龙的血腥年代。

他皮肤出人意料的苍白，坐在那里好像一面厚实的石灰岩墓碑。

灯下，他那双苍老的手反射着微弱的光，细看上去皮肤表面竟然布满细密的白色鳞片！

贝奥武夫家族的龙血纯度高到后代已经出现了龙化外观！

但不可思议的是，这个家族却很少出现失控的死侍，即使有少数桉例也被家族自己清除掉了。

贝奥武夫这个姓氏代代英雄，绝不会做出背叛人类的事！

“贝奥武夫先生。”

元老们整齐地欠身，之前贝奥武夫一直坐在光照不到的阴影里，没有人察觉他的到场。

“先生们女士们，别再奢望这个S级学员站在我们这边了！”

贝奥武夫扭头四顾，黄金童熊熊如炬，“他根本就是龙类！是极端暴力的存在！没有人可以龙化到他那个程度，绝对没有！”

“我的家族持续上千年饮龙血，也从来没有那样的龙化表现！”

“战争的号角是我代替昂热吹响的！”

“我们没有了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