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闻逸刚去美国的时候, 学的并不是心理学,而是袭承父母的衣钵, 学了金融学。
即使是名校, 即使是含金量很高的专业, 对他来说课程其实并没有什么难度。他原本的目标,甚至是要将四年的课程压缩至两三年就学完,剩下时间继续深造。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 他每一门课都拿到了很好的成绩,他还申请到了学校的奖学金, 可突然之间一件出乎他自己、也出乎大多人的意料的事情改变了这一切——他被人举报违反了期末考试的规定。学院调查之后,发现举报内容属实,取消了他的成绩。
那一门课和钱钱挂掉的色彩构成有些相似,课程并不难,学校开课多年以来几乎从来没出现过有人挂科的情况。而在被人举报之前,他也拿到了教授给的最高成绩。
他被人举报的原因是——这门课期末考试的内容是三人小组合力完成一份大作业。但他独自一个人做完了整组人的任务,并没有和另外两位同学合作。
因为挂了科,韩闻逸不得不在来年重修一次,需要负担高额的重修费用, 而且还被取消了学校的奖学金,提前毕业的愿望也泡汤了。这对他的影响不可谓不大。
那时候有同学为韩闻逸鸣不平, 劝他去学院里申诉,要回他的成绩。毕竟是他一个人完成了三个人的作业,取消另外两人的成绩也就算了,为什么要连他一起罚?
但韩闻逸没有去申诉。他心里很清楚, 他的责任无论如何也推脱不了。
带这门课的教授名叫andy wu,也是一位亚裔。他在了解事情的经过以后,把韩闻逸一个人叫去谈话。
wu教授问韩闻逸:“我听你的同学说,并不是他们把工作推给你,而是你主动承担了他们的工作。是真的吗?”
韩闻逸说:“是的。”
wu教授:“你确定你不是在为他们开罪?”
韩闻逸说:“是的。”
wu教授又问:“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韩闻逸说:“我想多学一点东西,所以想多做一点。”
wu教授说:“我觉得不是这个原因。我看你的作业,这门功课你明明早就掌握了,并不需要通过抢别人的任务来学习。”
韩闻逸说:“我需要。”
wu教授说:“你不需要。”
韩闻逸说:“我需要。”
wu教授说:“你不需要。”
韩闻逸觉得很奇怪。他是来承认错误的,但是这位教授好像不需要他承认错误,却想跟他抬杠。
韩闻逸说:“我不明白您是什么意思。”
wu教授问他:“除了期末考试,这整个学期里每一次的小组作业也全都是你一个人完成了三个人的任务,是不是?之前两年你上过的课里,需要小组合作完成的工作也全都是你一个人完成的对不对?”
韩闻逸犹豫了一下,没回答。wu教授说的很接近事实了,但他不知道承认的话,学校会不会把他前两年的成绩也取消。
wu教授说:“其实这门课并不难,不光是你,我相信班里的任何一个学生都可以独自一个人完成作业,包括你的两位组员。而且他们也能做得很出色。你觉得对吗?”
韩闻逸说:“对。”
能进入名校的,没有一个人的能力是糟糕的。这门课也确实不难。
wu教授说:“除了你和你的组员,所有人都按照我的要求做了。因为他们知道,学习这门课程,知识只是收获之一。学校开设这门课程的最主要的目的,不光是让学生学到多少知识,更重要的是培养学生们与人合作的能力。”
韩闻逸没说话。按照这个说法,他挂了这门课确实不冤枉。
wu教授继续说:“如果说你和你的组员谁需要负更大的责任,我猜是你。当初分配小组的时候是自由组合,其他人都尽可能地选择成绩好能力强的同学组队,只有你,你一上来就去找了你的那两位组员,不是因为他们优秀,而是因为他们平时表现得比别人更懒散,更缺乏责任心。”
能进名校的都是聪明人,但聪明人里也有懒惰的。他们或许是不喜欢繁琐的作业,或许是想把时间省下来泡妞。
韩闻逸还是没说话。因为他无话可说。
当初他们第一次一起完成大作业的时候,其中一位组员随口抱怨了一句作业太麻烦。于是韩闻逸就很顺水推舟地把他的任务接了过来。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很快韩闻逸就接手了小组的所有工作。每一次的小作业都是他一人独立完成。到了期末的大作业,也是他完成了全部。
他抢工作,却不抢功劳,东西做完以后,给他的组员人手发一份,该谁讲的东西就谁来讲。他也绝不向外炫耀谁的东西是由他来代劳。可惜他的一位组员酒后跟人吹牛的时候多说了几句,还是把消息泄露出去了,也导致了他们集体被取消成绩。
wu教授说:“一切都是你的计划。从选择他们成为你的组员,到最后你独立完成作业。你是个很聪明的学生,但是你不愿意跟人合作。”
wu教授说:“你这样的孩子我见过很多,而且不少是中国人,虽然他们可能没有你做的那么极端。我不是想说中国人怎么样,只是可能是因为年代的关系,可能是因为生活环境的关系,你们中的一些人没有兄弟姐妹,又在一个压力很大的环境中长大。你们太懂得怎么跟人竞争,却不太清楚怎么跟人合作。”
韩闻逸愣了愣。
然后他说:“是的,您说得很对。”
wu教授说:“我说得对,但你并不打算改。”
韩闻逸说:“为了顺利毕业,为了拿到学分,我会改的。”
的确,从一开始这一切就全部都是韩闻逸的计划。他知道有的课需要小组合力完成作业,所以从一开始他就观察出了谁是班上最懒惰的学生。然后他主动找他们组队,主动惯着他们,主动揽过了所有的工作。
他不是为了学到更多知识,也不是为了讨好同学,恰恰相反,他只是不想跟别人合作而已。
年少时期的韩闻逸性格和后来不大一样。他虽然一直待人都彬彬有礼的,但有礼只是他的一种习惯。年少的时候,他的内心更加淡漠,也更加孤傲。
在他的心目中,跟别人合作是一件非常麻烦而且浪费时间的事。他一个人花三天时间就可以完成的任务,如果两个人一起,可能要花上五天;如果三个人甚至更多人一起,可能因为意见不统一光花在吵架上的时间都不止五天。
所以他什么事情都喜欢自己完成。
他会参加赛跑,但他从来不参加接力赛;他会参加竞赛,但他从不参加团体赛。他不喜欢自己不能掌控自己命运的感觉。
wu教授说:“你说你会改,但你看起来并不是心甘情愿的。”
韩闻逸对wu教授笑了一笑。他只想拿到学分,并不想跟教授抬杠。
wu教授说:“你可以坚持你自己,也很好,我没有权利强迫你改变。但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快乐吗?或者说,你幸福吗?”
几年以后,韩闻逸在心理学上取得了一定的造诣,他再回想当时wu教授当时问他的一个、或者应该说两个问题,他已经明白那是一个巨大的陷阱。但当时他真的被这个陷阱给困住了。
他愣了半天没回答。不回答就已经是一种回答——他不快乐。他也不幸福。
从小到大,谁都以为他过得很好。他家境好,成绩好,长相好,性格也好。长相好他自己承认,成绩好他没法否认,但他的家庭和他的性格,他一点儿也不觉得好。
wu教授说:“如果你学有余力的话,不如试试多学一门专业或者技能。比起抢走你组员的作业,那样不是更有意义吗?”
韩闻逸回去以后考虑了几个星期,在下一个学期开学之后,他选修了一门跨专业的课程——积极心理学。这是一门听名字就知道很快乐的课程。
结果开学第一堂课,上课教授问满座的学生说,你们谁觉得自己有过抑郁的症状?举起手来我看看。
教室里稀稀拉拉举起几只手;过一会儿,多了几只手;又过一会儿,更多手举起来了。
韩闻逸扭头一看,得,诺大一个阶梯教室,能有一半人都举手了。他没了心理负担,也跟着把手一举。
这门课的名字叫积极心理学,结果却是最抑郁的一门课。不过想想也是,来上课的学生们正是因为不快乐,他们才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快乐。他们才想知道,究竟要怎样自己才能快乐起来。
下课以后,韩闻逸打算走,结果被教授给叫住了。
教积极心理学的教授是意大利裔,名叫阿莫尔。他跟wu教授认识,听说了韩闻逸的情况。
阿莫尔说:“韩,我单独给你布置一项作业。你回去以后找一张纸,把你愿意跟他们合作的人的名字都写下来;把你愿意跟他们合作的事情也写下来。然而选出其中你最想合作的人和最想合作的事,去完成它。至少和一个人完成一件,如果能和多个人完成多件,那更好。写完之后,你交给我看一下。”
韩闻逸听了以后心情很复杂。
阿莫尔说:“我并不是想强迫你改变。但是科学研究证明,善于合作的人比善于竞争的人更容易感到快乐,并且也更健康,他们更不容易患上心血管疾病。如果你对此感兴趣,那就尝试一下吧。”
韩闻逸的确感兴趣。
回到住处以后,他就拿了纸笔出来。
然后……然后他在写字台边上坐了半个小时,一个字都没写出来。
他到美国已经两年,两年里他一直潜心学业——以前的十八年他也是这么过来的——除非很难推掉的邀请,不然他几乎不参加别人的party和聚会。他的人缘并不能算差,如果有人主动找他帮忙,只要他做得到他还是会帮的;如果有人想跟他交朋友,他就跟人兄弟相称;如果别人要跟他绝交,他微笑着挥挥手,好聚好散。
他只是不主动也不热情。所以他似乎有一些朋友,实际上却没有一个深交的。
最后他在纸上勉为其难地写了几个名字。
一个礼拜后,他去上课,把写好的纸条交给阿莫尔教授。
阿莫尔接过来一看,想要合作的对象,韩闻逸写了几个同学的名字。想要合作的事情……阿莫尔教授被他气笑了。
他抖抖拿张纸条,问韩闻逸:“一起吃饭?一起上课?一起游泳?这叫跟人合作吗?合作吃饭是指你们一人一口互相喂饭?合作游泳的是指你们要一起跳个双人水上芭蕾?你哪怕写个橄榄球啊!”
韩闻逸想象了一下他跟他写在名单上的黑人大兄弟一人一口互相喂饭、一起跳水上芭蕾的情景,吓出一身鸡皮疙瘩。
阿莫尔把他的纸条打回去:“重写!”
于是下课以后,韩闻逸又坐到写字台的边上,抽出一张新的空白的纸张,继续想。
国外的人找不到,他就只能往国内去想。
当他还没有尝试去想的时候,他以为他依旧会一个都想不出来。他出国以后整整两年,一次都没有回去过。不是因为他的课业太忙,也不是因为他需要时间跟新的朋友相处,而是他觉得待在哪里都一样,没有什么特别需要回去的理由。
他念中学时就是一个优秀且淡漠的人。大学的时候身边的人好歹都势均力敌,可中学时他简直是曲高和寡,他和别人的关系,只有他帮助别人,而不存在他与别人合作。至于跟家里人,他们长期以来已经在合作一件事,那就是在外人面前伪装成一个完美的、令人羡慕的家庭。除此之外,似乎没有更多可以合作的事情了。
于是他以为,这件事会很难。
然而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的事,人们以为它很难,可它真正的难点只有一个——那就是在做这件事之前,人们总是想出无数千奇百怪的理由拒绝去做它。假如能暂时忘却那些理由,事情的容易程度往往会让人惊奇。
他不是没有想要合作的人,而是他不想尝试与人合作这件事,于是他也拒绝想起那些人。
但念头一旦在脑海里生根发芽了,压抑就已无法将它剿灭。越是尝试克制,那念头就反扑得越厉害。
于是接下来一周的时间里,韩闻逸常常会在梦里梦见一张年轻的、充满朝气的笑脸。
那张脸这两年他从来没有去想过。但也从来没有忘记过。
一周后,他又交给阿莫尔一张纸条。这一次阿莫尔看完之后,表情促狭地吹了声口哨,然后爽快地通过了。
阿莫尔问他:“韩,你脸色不太好,黑眼圈很重,是不是最近想这些想得太兴奋,晚上睡不着觉?希望这张纸条上的内容能为你的内心打开一扇窗户。”
韩闻逸面无表情地说:“希望您打开的不是潘多拉魔盒的盖子。”
阿莫尔哈哈大笑。
几天以后,韩闻逸买了回国和返程的机票。
虽然重修费他不得不自己打工挣,那不是因为父母没有给够他钱,而是因为林佩蓉给了他一张很高额度的卡,但林佩蓉可以通过那张卡查他的消费都花在了什么地方。他不想让父母知道自己挂科的事情,所以不能从那张卡里划钱,但是买机票就无所谓了。
他飞了十几个小时从美利坚回到上海,下了飞机打辆的士,目的地t大。
他出国以后,韩爱国和林佩蓉就不住t大家属楼了,那里毕竟条件不怎么好,他们有更大的豪宅。但韩闻逸还是回t大,因为他不是去找父母的。
到了t大门口,钱钱已经站在那里迎接他了。
两人一见面,钱钱抡起小粉拳往他肩膀上砸了一下,抱怨道:“你还知道回来啊?是不是纸醉金迷的美帝已经腐朽了你革命意志不够坚定的内心?”
韩闻逸揉揉被小姑娘捶的地方,居然嘴角一个劲地往上翘。
钱钱都被他吓到了:“我靠,你怎么去了趟美国回来,变得爱笑了?”
韩闻逸也不知道自己为啥这么高兴……都怪阿莫尔。
他想了想,问钱钱:“我以前不爱笑吗?”
钱钱:“……”
韩闻逸追问,“怎么?”
钱钱回答:“你以前不爱笑。”
钱钱又说:“而且你以前不会问,你以前爱不爱笑。”
韩闻逸:“……”
他并不觉得他自己以前……好吧,他虽然不是不笑,但他的确没有爱笑。
都怪阿莫尔。
当后来韩闻逸学完积极心理学所有的课程,他才明白一个道理。所谓的积极,最重要的并不是做了多少事情使自己更积极更健康——真正最重要、也最无可取代的那一步,是一个人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不快乐,于是他走进积极心理学的课堂,他翻开课本,真心诚意地愿意去改变。在他心态转变、愿意改变的那一刻,即使他还什么都没有学到,世界在他眼中已然变成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了。
再再后来,当他开始给人做心理咨询,他明白心理咨询中最重要、最无可取代的绝不是哪一种先进的治疗方法。而是一个来访者真心实意地寻求帮助,并且愿意向心理咨询师敞开自己的心怀。当他们能够说出“请帮助我”,当他们相信自己是能够被救赎的时候,他们距离得到救赎就已经成功了一大半。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那时候的韩闻逸还不明白这些。他只是觉得家乡的天格外的蓝,家乡的云格外的白,面前的姑娘格外的漂亮,而他的心情也格外的好。
钱钱问韩闻逸:“哥,你这趟回来准备待多久?”
“两天,”韩闻逸回答,“过完周末我就回去。”
钱钱啧了一声,不太开心:“你从美国这一来一回也得三四十个小时了吧?才待两天啊?那你回来干嘛来了?”
韩闻逸耸肩:“来完成教授布置的作业。”
那会儿钱钱已经高三了,也是快要考大学的人了。她被这答案惊着了:“美利坚的大学有这么高端?做个作业就随随便便派学生出国?!我爹当了一辈子教授,也从来没被学校派出国过呢!”
转脸又一笑:“哎,我明年也上大学了,我去美国找你怎么样?我想考a学院,过段时间我就去参加他们的考试,初试我已经通过了!”
韩闻逸有点吃惊。a学院是在全世界都很有名的一个艺术学院,从那个学院里出来了非常多的艺术家。能考进去的学生都本来就有过人的天赋。钱钱虽然还没被录取,但她能通过初试,说明她的水平已经很高了。
两人穿过t大的校园,往家属楼走。
一路上钱钱都在抱怨韩闻逸太冷漠。
韩闻逸出国两年多,一次都没回来看过。两人在网上倒是有联系,可毕竟十三个小时的时差摆在那里,两人的白天黑夜完全颠倒过来,钱钱要高考的人了作息必须得规律,韩闻逸则本身就是个规律的人,所以两人想凑在一起聊上几句实在很难。常常一个话题说几天还没说完,久而久之联系就变得很少。
她还跟韩闻逸撒娇:“你一点儿都不想我,也不知道给我寄点明信片小礼物什么的,是不是一出国就把咱的革命友谊全忘了?”
没等韩闻逸解释,她自己又乐呵起来:“没关系,等我也去了美国,咱俩就又能在一起了。到时候我去帮你开发那里的美食!”
到了t大的家属楼,韩闻逸先去钱钱家坐。
家属楼是老式的民房,建得早,墙壁隔音不太好。两人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钱家夫妻两个吵架的声音。
“又买书,又买书!家里就这么点地方,被你的破书堆得走路的地方都没有了!”钱美文的吼声中气十足,“买这么多书浪费钱,你就不会去图书馆借啊?!”
钱为民心疼地哎哟哎哟叫唤:“老婆你轻一点儿,别把书皮弄皱了。”
钱美文的吼声顿时更有穿透力了:“书皮弄皱?睁大你的眼睛瞧瞧,你老婆的脸皮和手皮都皱成啥样了?!都是让你给气皱的!你这么心疼冯友兰,心疼钱穆,你去跟他们过日子啊!”
“好好好,有气你就跟我撒。”钱为民无奈地哄,“咱先把书放下,冯老爷子和钱老爷子又没得罪你。”
这夫妻俩的拌嘴吵架是钱家的日常了。钱钱早就听习惯了,她的贫嘴一大半都是从老爸那儿学来的。然而这回边上站了个韩闻逸,家里那些家长里短鸡毛蒜皮全进了韩闻逸的耳朵,这就让她的小脸不太挂得住。
她在门口用力咳嗽两声。
屋里马上就噤声了。
不一会儿,钱美文出来开门,脸上带着热情的笑意,招呼韩闻逸赶紧进屋坐。都说女人变脸变得快,这要换个人,绝不能信刚才屋里河东狮吼的就是这位美貌的阿姨。
韩闻逸一进屋,就看见堆在墙边的几摞书。
钱家面积不大,六十来平的二室户,钱教授夫妇占一间,钱钱自己占一间。夫妻俩的卧房里已经安了个书柜。客厅就那么点大,也硬挤进去一个书柜,就这样还是装不下钱教授的藏书,书多的得往地上放,也难怪钱美文每次收拾房间都要发飙了。
韩闻逸跟钱钱进了她的屋,屋里也是十分拥挤。单人床可怜巴巴地挤在角落里,墙上挂满了油画、水彩画、剪纸、拼图。靠窗摆了一张书桌,书桌上也堆满了各种模型和工艺品,只留出一小块可怜巴巴的地方,那是给钱钱写作业用的。这不像个姑娘的香闺,倒像个百货超市。不过话说回来,拥挤归拥挤,并不怎么凌乱,看久了还是别有一番滋味的。
韩闻逸站在墙边一幅幅画和一幅幅作品看过去。他问钱钱:“这都是你的作品?”
钱钱特骄傲,小下巴翘得高高的:“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厉害?”
那时候的钱钱,还是一个明媚的少女,浑身上下充满了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