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静静望着豪命目瞪口呆的样子,再看看他一身的秽物,心里得意极了,骄傲道:“你也莫要垂头丧气,要知道一般人即便是跪下来求我,本姑娘也不见得会吐在他身上哦……”
这句话倒也是大实话,所以豪命也只能满面微笑的接受了。
“如此,某家也多谢了乌姑娘了。”
“算了,我们就算是一笔勾销吧。”乌静静想了想,又从袖口掏出自己小花手绢,递给他道:“擦一下吧。”
“这……”豪命接过洁白的小手绢,实在舍不得往自己身上擦。
“让你擦就擦嘛,不就是一条手绢嘛。”乌静静摆摆手,道:“你这人还是大将军呢,怎么婆婆妈妈的……”她其实心里也有些懊悔,不该这样戏耍这个大块头,她想起昨夜那冰冷的雨夜,是这大块头的体温才让她免受风寒,所以她才会将自己的手绢递过去。
“好!”豪命胡乱往自己身上一抹,道:“等我洗了还给你。”
“好吧……”乌静静一拍手,昂首挺胸的往门口走去。
她走了两步,看见豪命还没跟上来,又回头大声道:“怎么了?快点呀……”
“啊?”豪命赶紧跟上。
“我也听到了那声惨叫,屋里不见了阳春,他肯定过去了,你叫醒我不就是让我一起过去吗?”乌静静走在前面,缓缓道。
“她听到那声惨叫?”豪命跟在乌静静的背后,突然发现这个较小的北影也变得神神秘秘,他竟也完全看不明白了,“她究竟是什么时候醒来的,她看到了我想杀阳春吗?”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似乎带着一个面具,每个人看似简单,实则深不可测,他们从天南地北汇聚到这个小小的莫言客栈,究竟有怎么样不可告人的目的!”
豪命的心中充满了疑问,可他却忘了一件事情,他到这个地方来岂非和这些人一样,也是带着一层虚假的面具,也是为了一件他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些人碰撞到一起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谁也不知道,谁也不能控制了。
漆黑的夜,似乎吞噬了一切。
这样的夜,往往很容易将一个人吞噬掉。
人岂非很渺小,黑夜岂非很广阔。
黑夜会过去吗?
黑夜不会过去。
黑夜怎么会过去?
漆黑的浓夜,迷离的人世,寒冷的西风。
豪命一头扎进这雾一般的夜中,渐渐的消失了背影。
莫言客栈二楼是“地”字号房间,整个三楼分别正是“天、地、人”三才之名,也算是起的文雅,颇有古风。
发出惨叫的房间正是“地”字第三号房间,白农华的房间。
白农华是个男人,他自然是个男人,虽然他拥有江南秦淮河上最大最多的画舫,拥有最多最美的莺燕,可他还是个男人,就因为他是男人,所有才能把这生意做得这么大。
而另一个也是这一行中的名人吴大娘一辈子只能拥有一张船,也是因为她是女人。
男人与女人的区别有时候在这样的一点地方一看便知。
而这样的男人的房间里传出女人的声音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只是这叫声太过凄惨,凄惨的有些血腥了。
门早被打开了,乌静静进去时,屋里早已经站满了人,她数了数几乎所有人都到了,唯独不见了那个杜鹃,她已经一整天不见人了,听说是身体不舒服,若不是总管黄华说过她还有几个节目表演,乌静静几乎以为她已经走了。
人都在,油一般的杜荣的位置永远不近不远,冰一般的阳春,血一般的东瀛一刀,君如菊的黄华,奕剑阁的两人,还有日间来的白发花钱,和尚空性,满满一屋子的人。
这一屋子的人无论哪一个出去都是名动一方的人物,可现在他们全都面色凝重的望着一个人,一个女人。
一个抹着不浓不淡的魅妆女人,她只穿着贴身小衣,紫色的,下面是赤着脚拖着水绿色的绣花鞋,发髻凌乱,正双手抱着双膝一脸惊恐的缩在马桶边上。
马桶是每一个房间配备的基础设施,金漆马桶挡在屏风后面。
一张宽大古典的地屏风,屏风上绘画着正是五代名画《韩熙载夜宴图》,画中绘有大幅的屏风,而屏风当中绘有山水的图案,相得益彰。
乌静静注意到若是将这张曲屏风完全拉开,不熟悉这房间规格的人是很难发现后面还有一个马桶,也便很难发现在上马桶的人。
这屏风的作用本就是兼备了遮羞与装饰之用的。
是什么能令这样的一个美人粉面失色、跌坐在马桶秽物边上不能起身,她现在已经不喊叫了,可嘴里依然还是不停的哼哼声。
房里摆着紫檀木的雕花椅,椅上铺着织锦缎的垫子。墙上接着字画,中堂是一幅山水,烟雨朦朦,情致潇洒。
可此时早没人会去关注这些摆设,他们眼里看到的是个死人。
死人有什么好看的,死人没什么好看的,可人们偏偏爱看死人。
人们看见死人就如同苍蝇看见腐肉一般,萦绕不去。
这个死人正是这间“地”字三号房的住客——白农华。
白农华是个大老板,大老板通常都有一点自己的气派,白农华也不例外。
他本已五十出头了,鼻子高挺脸庞方正,一看便是那种果断而有魄力的久居上位之人,他也只随意的系着贴身内衣,仰面躺在床上,隐约还能看到一点中年后不可避免的发福肚腩。
他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恐惧与痛苦之色,反倒是洋溢着满足与疲倦。
年过半百的男人面对着一个正青春楚楚的少女,他一定更容易得到该有的满足,也更容易产生深深的疲倦。
那种事本来就是件很耗体力的事,何况大老板这些年早已学会了享清福,肚腩隆起一天比一天大了,体力水平也一天比一天差下去了。
他是在满足之后死去的,有经验的男人都知道,这种事情之后最是疲劳困乏,也最想好好的睡一觉。
白农华是在这样的时候死去的,他的致命伤在咽喉。
三寸长的剑创,几乎占据了整条脖子,一剑穿过正中气管贯穿了颈椎,中了这样的一剑的人想要发出呼喊是绝对不可能的,剑在咽喉,中者毙命。
“白农华的武功虽非绝顶,可要能一剑刺穿他咽喉要害的人实在也不多。”
说这话的人是黄华,这里发生了任何事他都要第一时间赶到,也要第一时间说出解决方案,,只因他是总管,总管的意思就是什么都要管。
他说很慢,是一边考虑一边说出来的,但他绝不是信口开河,只因这已是他考虑很久之后说出来的结论。
“剑创三寸许,是一柄极宽的利剑,据鄙人推测,要能自如的舞动这样一柄宽剑至少需要八百斤的气力,不过江湖中人即便是有这样的力气也绝不会选择这样一柄大剑。”黄华继续道:“这样的剑不适合单打独斗。”
他从剑创入手,开始讲剑,在场的大多是用剑高手,自然对剑也有一番自己独到的见解,黄华这么说,众人都觉得并无太大异议,唯有一个清脆的声音问道:“请问黄总管,这样的剑一般会用在什么地方呢?”
说话的自然是乌静静,她本不会问这样的问题,可她知道她一定要问这个问题,只因她已经发现了这样的剑通常会出现在什么地方,也通常是什么人用的。
果然黄华慢慢道:“在战场,千军万马之中这样的大剑挥洒出去能起到横扫千军之效,这应该是一柄将军之剑!”
将军之剑,在场就有一位将军,他用的剑是将军之剑吗?
豪命赤着双手,腰间并不佩剑,他的双手便是最好的武器。
众人的目光都停留在豪命的那双蒲扇般粗大有力的巨掌上,这样的一双手若是握住一柄大剑,在战场上挥动起来又是何等的可怕?
乌静静立马道:“他不是凶手,绝对不是!”
黄华道:“鄙人只是在讲剑创,并非说谁是凶手,谁不是凶手?”
他虽然口上这么说,可眼睛还是死死地盯着豪命,似乎想从他黝黑的脸上看出点什么。
乌静静大声道:“一柄大剑杀人又有何难,在场的各位谁都可以做到,岂能凭这样的一点来随意的揣度他人?”
黄华赞同道:“乌姑娘说得有理,的确如此,我等还是再问问素心姑娘吧,毕竟她是唯一一个目睹了整个惨案发生的人。”
素心是一个女人的名字,正是缩在马桶边犹自瑟瑟发抖的女人。
她勉强张几次口,才能发出几个颤抖的声音。
“我…我不知道……我没看见……”
“你怎么能说不知道呢?”乌静静脱口而出,急道:“你可知道这关系着一个人的清白,怎么会看不见呢,你明明就在这房间里的......”
她这话说得又快又急,素心早已是如惊弓之鸟,被这一顿训斥,又立马垂下了脑袋,不能再开口。
乌静静真要是急死了,忽然,豪命温暖宽厚的双手安静的按在她的肩膀上,低声冲她道:“某家知道你的好意,不过在场都是心智武功一等一的高手,他们岂会看不明白这关键所在,若他们怀疑于我,早就动手了,不会等到现在还没有结果。”
还没有结果是因为素心委实没有说出什么话来,她说得话才是最关键之所在,本来她已经要开口了,被乌静静一吓,又紧紧的闭上了嘴。
真不知道乌静静是在帮忙还是在帮倒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