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梧藤仿佛受到了莫大的侮辱,恼火的说道:“我自己就是官,还带你去见什么官?你小子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恩将仇报?不识好歹?”
“哦,那就好,那就好,多谢大人出手相救!”
熊楮墨心中长舒一口气,不过他的手依旧没有离开鲁密铳,二人之间并无深交,鬼知道孙梧藤会不会暴起发难拿着自己的人头去领功。
孙梧藤冷哼一声,“哼,你这窟窿捅的可真大,但是好在将黑虎帮连根拔起了,剩下的只不过是些喽啰而已,本官拼尽全力还能给你把这个屁股擦干净。说到底,我终究是要感谢你。”
熊楮墨咧嘴一笑,知道他是要把所有的责任推到王老虎的身上去,“大人言过了。”
参劾郑九炯的奏折孙梧藤已经拟好,只待同年御史收到后便可大功告成,在这应天府之中再也没有他的竞争对手。
他的心中前所未有的舒畅,“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本官定会竭尽全力保全于你,但是我觉得你还是外出躲避一下风声的好。”
熊楮墨哪里没有听出孙梧藤的弦外之音,知道他这是怕自己走漏了风声坏了他的好事,又吃不透程阁老与自己的关系不想节外生枝杀了自己,想着自己不日就要前去巨鹿,乐得送他个顺水人情。
“还是大人考虑的周全,等我把手边的事情安排妥当,最多两天我就会动身!”
孙梧藤对于熊楮墨如此上道很满意,他捋了捋胡须笑道:“如此甚好,盘缠钱就由本官出了,这是一百两银子你拿去买匹好马,路引也在里面,随你到处去闲逛几日。”
他想着事情再无纰漏便把早就准备好的小布包塞到了熊楮墨的手中。
熊楮墨心中暗骂一声心机婊,早就准备好了还跟老子假模假式的商量,笑着接过布包塞进了怀中。
马车一阵疾驰之后马蹄声戛然而止,一阵惯性稳住身形后,孙梧藤拉着熊楮墨便下了马车。
整条街巷上空无一人,熊楮墨下车借着火光一看见是太平巷便知道是往上元县后衙去,悬着的心总算是暂时放回了肚子里。
孙梧藤安顿完熊楮墨,千咛万嘱咐他一番后,作为上元县的最高长官连忙冲着火场赶去。
不过,在他的眼里这哪里还是火,这分明是拱手送达的功绩,这预示着他的仕途平步青云会向眼前的大火一样冲天而起。
天一亮城门一开,熊楮墨就乘坐马车混在人群之中出了城。
马车夫是一位老车把式,他也不同熊楮墨言语,一声声清脆的鞭响,穿街过巷毫无停留,仅用了一盏茶的功夫便把熊楮墨给送到了火神庙。
熊楮墨一夜未归可急坏了城外火神庙众人,众人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
其中就数白露最担心,要不是城门早已关闭估计小丫头早就杀进城中的去把金陵城给翻个底朝天了。
“吁!!!”
一阵清脆的鞭子声,马车应声而止,正在火神庙前找食吃的麻雀们一哄而散,在空中发出一阵叽叽喳喳的叫声四散飞去。
刚收拾妥当的白露等人正要去城中找寻熊楮墨的下落,见一辆不知来意的豪华的马车突然停在面前莫名其妙的地堵住了他们的去路,无一不是怒火中烧。
还没等他们发飙,熊楮墨便扛着青色的木箱下了马车,同那马车夫道了声谢,马车夫的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调转车身飞驰而去。
双眼通红的白露惊疑不定的望着眼前突然的出现的熊楮墨,嘴巴张成了一个大大的“O”型,惊呼道:“公子!?”
奥冠海连忙上前一把接过熊楮墨手中的木箱,冲着白露憨笑道:“如假包换,是你家公子!”
王破瓢长吁一口气,翻了白眼张嘴就骂,“害的太爷担惊受怕一整宿,不回来也不知道跟知会一声,太爷还以为你个狗日的的鳖孙儿拿着地契跑了呢!”
马冬梅用手拍了拍胸口,满脸的埋怨,“可不是怎的,所有的人都一宿未合眼,城中又生了大火,都替你的安危你这一把汗呢!”
熊楮墨刚要解释,白露一个乳燕投林便扑进了他的怀里,“哇”的一声哭的死去活来,接着便是一阵拳打脚踢。
“呜呜呜呜……你怎么才回来?露儿以为再也见不到公子了呢!”
王破瓢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一脸贱笑的火上浇油,“白姑娘,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不疼,不疼,不疼!”
众人发出一阵哄笑,一脸戏谑的望着熊楮墨主仆二人。
熊楮墨一脸愧疚的看着眼睛红的像兔子一样的白露,心疼的刚要让她回去去休息,意识到失态的小妮子便“哎呀”一声,满脸通红的捂着脸扭捏的跑回了帐篷之中。
刚放下东西的奥冠海连忙笑着闪到一旁,看着白露跑到了帐篷之中,冲着熊楮墨笑道:“你要是再晚回来一会儿,大家就在白姑娘的攒对下去跟王老虎拼命去了!”
熊楮墨咧嘴一笑,指了指身后金陵城里的青烟,“以后没有黑虎帮了,也再没有王老虎了,全都随风而逝烟消云散了!”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完全不知所云,熊楮墨耐下性子来好一番皆解释他们才知道黑虎帮已经随着昨晚的大伙化作灰烬。
伴随着上元县衙张贴在大街小巷的一张张告示,黑虎帮覆灭的消息眨眼间就传遍了整个金陵城。
得闻除此大害,金陵城中百姓们是弹冠相庆,那些平日里遭受黑虎帮盘剥敢怒不敢言的百姓们激动地走上大街点燃了一串又一串的鞭炮,清脆的鞭炮声此起彼伏,如同上元节提前来临,百姓胸中浊气一扫而空。
草草吃过早饭,熊楮墨在地头蛇王破瓢的带领下来到了东江门外主营骡马牲口的江东市。
一靠近骡马场,刺鼻的马粪味儿便迎面扑来,各式品种的马匹被分割在一间间围栏之中打着响鼻,不时的还用前蹄刨着脚下松软的沙土。
熊楮墨仔细的查看着栏杆上木片制成的挂盘,上面用毛笔写着各自马匹的雌雄、齿龄,尽管马贩子卖力的吆喝着自家马匹的优点,可一路走却没有一匹马能如得了他的眼睛。
一路寻来熊楮墨眼中尽是失望,凭借这些瘦骨嶙峋的马匹穿越战场显然是特别不现实的,他忧心忡忡地说道:“哎,大的瘦弱不堪,小的就脚程不够,要是平日里在金陵城中拉马车是绰绰有余的,可是从南到北跑这么远是万万不够的。”
王破瓢捏着鼻子陪同熊楮墨看完了市场上最后一匹马,他知道不是熊楮墨挑的厉害,而是这些马匹实在是不堪入目。
陪同挑马的牙人见交易未成耸了耸肩,万般无奈的说道:“这位公子,辽东战乱不止,凡是像样的马匹早被朝廷征召去了。马政更是名存实亡,茶马交易也是时断时续,马市哪里会有像样的马匹。
二位先转着,有需要您再找小的,告辞。”
熊楮墨的要求实在是高,他自知整个马市没有符合他要求的马匹,说完作了个揖转身离去找别的主顾去了。
王破瓢捏着鼻子,指了指旁边更加简陋的围栏,瓮声瓮气的说道:“实在不行你就买匹骡子就得了!”
熊楮墨一脸的为难,要说驮运物资这骡子完全可以胜任,可他要去的是战场,胯下的坐骑是保命的东西,实在是不敢拿自己的性命打一点儿马虎眼。
就在他为难的时候,奥冠海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捂着肚子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可算是找到你们俩了,别挑了,榆林来的灾民们给送来了一匹马,你快去看看吧!”
火神庙,一名须发花白,皮肤黝黑精神矍铄的老翁单手骑在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之上驰骋往复。
熊楮墨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长鬃飞扬,四蹄生风的骏马,坑洼不平的路面在它的脚下简直是如履平地。
四蹄如飞,落地慷锵有力,黑色马蹄之上竟然连一星儿的尘土都没有落上,那股劳资天下第一的气势就是天王老子见了也要让路。
王破瓢发出一声惊呼,“我的天呐,这大马真带劲!”
熊楮墨激动的都跳了起来,满脸兴奋过的喊道:“快看!快看!快看!跑的马尾巴都直了!”
那老翁轻拉手中的缰绳,骏马发出一声响亮的嘶鸣,双蹄腾空而起应声停在了熊楮墨的面前。
老翁飞身下马眼中满是得意之色,扬了扬手中的马鞭,声若洪钟的高声呼道:“熊公子,怎么样?老夫的马匹可入得了公子的法眼?”
这匹骏马非常的高,但是马背就有熊楮墨的头顶高,当真称得上是一匹高头大马。
宽大的脚掌粗壮有力,乌黑的双眼炯炯有神,往外射出一道道桀骜不驯的眼光,尤其是脑门上那双高高耸起的三角形耳朵,似乎时刻在倾听四周的动静,昭示着它是一头机敏的骏马。
熊楮墨看着眼前神气十足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骏马由衷的伸出大拇指,望着马背上低落的黑汗珠惊叹道:“毛色、弹跳、四肢,无可挑剔,秦二爷,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汗血宝马?”
白露忽闪着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拖着下巴叹了口气,觉得这马有些美中不足,“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要是一头白马公子骑上去那才叫一个威风哩!”
“汗血宝马不假,可不是黑马!”
秦二爷是榆林来的灾民们头目,他朗声大笑道:“熊公子,白姑娘,你再看!”说着他端起一桶温水冲着马身杨洒而去。
几桶温水下去,原本黑色的骏马竟然变成了一头光彩照人的白马。
秦二爷对于众人诧异的目光相当满意,解释道:“老夫这匹白马太过引人注目,得罪过闯王李自成,为了乡亲们的安危,迫不得已出此下策染成了黑色。””
熊楮墨双眼直冒精光,连声赞道:“好马!好马!”
秦二爷不无得意地说道:“那是自然,熊公子你可别小看了这匹马,他可随着老夫经历过大小不下数十次的战阵呢!”
秦二爷此话不假,榆林城的百姓们有许多亲人都死在农民军的手中,他们这群好战分子哪能不去报仇。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此行要是有这马绝对是如虎添翼!只是秦二爷,熊某何德何能白要你的战马,这一百两银子还请你拿去!”
熊楮墨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掏出身上所有的银票就塞到了秦二爷的怀里,“二爷这是定钱,这马价值连城,剩下的钱我慢慢还,不过您这恩情我一辈子也还不完!”
秦二爷哪里会要,向后连退数步,怒道:“熊公子,你这是打俺榆林人的脸呢!你再三接济我们不说,再给我们钱,这不事笑话我们不懂事吗?
你救得是我们一千多人的命,一匹马算甚!不要!乡亲们,走!”
任凭熊楮墨如何劝说秦二爷就是坚辞不收,冲着熊楮墨一拱手抱拳转身带着乡亲们头也不回的离去。
熊楮墨万般无奈,也只得留下了战马从长计议以图日后报答。
一人不上路,二人不看井。二日后祭祀过路神,熊楮墨手握程阁老派送来的勘合,在走南闯北活地图巴特尔的陪伴下踏上了北上之路。
六腊月出门,神仙也遭难,大暑天和大寒天出门确实困难很多,连古代官员升迁就任都要避开,有“五月到官,至免不迁”的规矩。
可熊楮墨想着在受牢狱之灾的熊守仁和哥哥熊褚英也顾不上这么多了,毅然决然的向北走去。
只是行出百里,第一歇息把马鞍拆下来之后他便发现了一个悲催的问题,胯下的这匹汗血宝马好是好,就是死活也不让再次放上马鞍。
就连草原的汉子巴特尔使出了浑身驯马的解数也没能让这匹有灵性的汗血宝马屈服,骑没事,死活不能放马鞍。
巴特尔气喘吁吁地摇了摇头,“熊公子,我是无能为力了,此地离着巨鹿还有上千里地呢,你看着办吧!”
熊楮墨望着光滑的马背心里拔凉拔凉的,“没有马鞍还银鞍白马度个屁的春风,这不得把篮子给卡烂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