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玉成累的四肢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也不知是怎么爬上二层床的,可当他钻进被单里之后,却被一个软软的东西搁了一下。
“馒头?”郑玉成钻出被单,朝着对面看去,只见婷婷冲着自己傻兮兮的在笑。
郑玉成拿起馒头转了两下就一大口咬了上去,嘴里包的满满的,却不妨碍他散发出无比满足的笑容。
婷婷伸出手指小声‘嘘’了一下,就躺下睡觉了。
从此有了宵夜,相比卖得那些力气,跟以前在天桥上讨钱根本不算什么,现在天这么热,要是换做在天桥上晒上一天,他想也能想得到一定会被烤熟的。
每次想到天桥上的事,郑玉成都会为阿妞姐捏一把汗,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是在天桥上继续讨钱,还是她也逃跑了?负面的事不敢去想,至少到目前为止,郑玉成一想到饺子就想吐。
藏在被单里的郑玉成突然一愣,能这么轻易把二层床的被单掀开,一定是大人,而愿意找自己麻烦的大人不多。
映入眼帘的果然是院长阴鸷的脸,额头上青筋绽绽,好像暴风雨前边那漫天的乌云。
即便被窝里的馒头是婷婷和他之间的小秘密,但奈何202室里有内奸。皮皮的坏笑让婷婷看着恶心,但是姚院长的威严在那儿摆着,婷婷也不敢站出来替转宝说话。
郑玉成撕心裂肺的喊叫声惊动了院里的每一个人,他越喊,姚院长手里的凉鞋底就打得越起劲儿,要的就是杀鸡儆猴的效果。
姚院长打得累了也解气了,喘着粗气走了。
郑玉成趴在被窝里又哭了一阵,就没了动静。
婷婷发现这个转宝和一般的小伙伴真是不一样,除了上次吃他一块糖他哭天喊地之外,几乎没见他哭过,挨了这么重的打,这就睡着了?
屁股才好了没多长时间,郑玉成依稀记得来到孤儿院两个月,屁股上还在一层层的脱皮,这会儿又是凉鞋底一顿猛抽,看来又要脱几层皮了。
皮皮有些后悔自己告了状,偷偷塞了吃的给郑玉成,却发现人家宁愿饿着肚子也不吃了,皮皮知道转宝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不吃自己给的东西罢了。
没过几日就听说傻聪死了,从此202再没有昔日的嬉戏打闹,狗蛋儿吓成了狗蛋,婷婷和皮皮决裂了,几个小伙伴之间谁也不怎么说话了。
屁股好了些,郑玉成就走上了继续作死的道路。他来到了孤儿院门口的保安处,对着制服坚挺的保安问道:“你是警察叔叔吗?”
“小鬼头,啥事啊?”保安笑着反问了一句。
“我要告院长,她拿了我的钱不还给我……”
郑玉成终于明白了保安不是警察。他坐在姚院长的车上,被带到了一处闹市之后,姚院长给了他一百块钱,要求他去路边的商店买瓶冰水。
冰水只买了一瓶,郑玉成站在马路边上,他知道没有必要买两瓶,因为姚院长是出来扔他的。刚才在车上,在姚院长的影子里,他的读心术告诉自己,姚院长和孤儿院不要他了。
一百块钱能吃二十碗牛肉面,这是当初那个好心姐姐告诉自己的。郑玉成算了此生第一笔帐,就算一天只吃一碗,可是吃完二十天之后呢?
党婷婷望着对面空空的二层床,她很想问问姚院长,转宝去了哪里,他还会回来吗?可是勇气是要压倒恐惧才有的东西,她依旧恐惧,所以她只能望着空床发呆。
“党婷婷姓党,狗蛋儿姓国,转宝本也该姓国,可是那狠心的姚院长竟然连姓都没有给他,就把他给扔了。”这句话是婷婷在若干年后,跟别人聊起自己小时候的事情,随意的一句话。
一个人流浪在街头,从烈日炎炎的白天到灯火通明的夜晚,相比姚院长那张恐怖的脸,郑玉成觉得还是这黑夜更可怕一些。
他决定了,想办法回到孤儿院,再挨上一顿毒打,然后告诉姚院长,自己再也不告她了,也不要钱了,只要有地方睡觉有饭吃就行。
而最重要的一点,郑玉成希望自己能在孤儿院被妈妈找到,而且被妈妈找到的时候他还能把自己吃得胖胖的。
孤儿院的名字他不知道,字也不认识,但他知道自己是怎么去孤儿院的,从医院被张叔叔领着没多久就走到了。
“阿姨,你知道哪里有医院吗?”
顺着人家所指的路走到目的地,郑玉成发现不是这一家医院,给自己治病的那家医院挺大的。
三日后……
郑玉成问了面馆老板之后,知道手里的钱还至少能吃十六碗牛肉面,以后的十六天时间里,他相信一定能找到那家医院,然后找到孤儿院,挨顿打,也许就能继续活下去。
可惜,靠着一双脚根本无法测量出姚院长送他出来的距离,他完全不懂得按着车子的速度和时间来计算大概里程。
本以为只要不停奔走,就一定能找到孤儿院。直到手里的钱终于花完的那一刻,郑玉成才明白,这世界真的很大。
新时代广场的边上也有一家大医院,可惜依旧不是要找的那家。
郑玉成走不动了,只好驻足在这里,盯着一群又一群的老头老太太在那儿跳广场舞,看得出神,他发现这些老人的脸上都很快乐,很幸福。
“这里会快乐吗?为什么每个人都是那样欢快的表情?”郑玉成再看这片广场,感觉好大,好美。
想把整个黑夜都吞噬掉的霓虹灯,给郑玉成完美展示了这里的繁华。周遭好多的小商贩开始摆起夜摊,有吃的,也有各种生活用品。玩具摊居多,他还从中看到了自己喜欢的汽车玩具。
自己回不了家,就没人跟哥哥抢玩具了。郑玉成想了想,算了,家里的都给哥哥玩吧,自己现在只想有口吃的,对玩具开始没什么兴趣了。
广场周围好多卖小吃的,可惜郑玉成一分钱也没有了,他只能幻想着自己在一张张桌子上扒拉着,望梅止渴画饼充饥。
待夜深了,摊贩们走了,郑玉成才用阿妞姐交给自己的技能,去跟正在打烊的大排档老板要了些剩饭剩菜。
要饭也是有技巧的,你不能在人家做生意的时候去要,老板忙起来没时间理会你,也不能在生意好的时候,把人家顾客恶心跑了,老板才不会给你吃的呢!
广场边上的大排档很赚钱,脸上带着笑容的老板才大方,人家自己的一盘下酒菜还没吃几口,就全赏给郑玉成了。
吃饱了肚子,去旁边公厕里的水龙头喝了几口自来水,这就算把胃爷伺候好了。郑玉成在广场溜达了整整一圈,就像是一只骄傲的孤狼,在巡视着自己的地盘。
考察了所有地形地貌之后,草丛是睡不得的,全是蚊子,只能捡了几张海报,一铺一盖趴在一处犄角旮旯便凑合了。
这二十多天以来都是这么过的,哪里蚊子少就睡哪里,虽然下半夜还会有些凉意,但好在是大热天,冻不着人。
…………
“您的电话已停机。”宝妈听着电话里毫无感情的催命符,早知道日子会这么穷困潦倒,以前就不该办这么好的号码。
手机号码的最低消费太高,让宝妈不得不放弃这个号码,重新换了个带4的号。本就下了岗,现在家里能卖的也都卖得差不多了,对于现在的困境来说,电话费已经算是不小的开支了。
而糊涂的宝妈,更是忘记了去派出所重新留档。
在广场上流浪了些日子,郑玉成总算是弄明白暂时该怎么活了。
夜里有几家大排档的剩菜,而白日里去超市里吃些免费品尝的,有牛奶也有零嘴,也不挑食,只要能塞肚子就成。
除了满足胃爷的需求外,白日里都在树荫下睡懒觉,躲避着毒辣的日头。只有到了晚上,才是郑玉成真正撒欢的时刻。
个把月的时间下来,郑玉成已经可以在任何一个广场舞的队伍前领舞了。
起初逗得那些老大爷大妈乐得腰都弯了,后来大家也都渐渐习惯了队伍前面有这么一位领舞的,甚至还以他标准的动作为规范。
九十年代兴起的广场舞,到了二十一世纪初已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广场舞大妈也终将会成为任谁都不敢招惹的角色。
因为每晚需要领舞,郑玉成总会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唯一的一身T恤和马裤,中午洗过之后立马穿上,凉快之余,半个小时也就干透了。
身为领舞的小队长,郑玉成开始变得虚荣起来,对面子这东西有了感触。
“转宝啊,你爸爸妈妈呢?为什么每天晚上都是一个人在这跟奶奶们跳舞?”一位大妈终于问起了郑玉成,这也将打破所有人的好奇心。
“我爸爸妈妈就在那里上班,可厉害了”,郑玉成指了指广场不远处一座最高的写字楼说道:“我要在这等到很晚,妈妈才会来接我回家。”
从此郑玉成有了高级白领的父母,久而久之连他自己都那么认为了。很快,所有跳广场舞的老年人都知道,转宝的爸爸妈妈都在最高的那个楼里上班,只是从来没见过。
可是每晚当大爷大妈们散去,郑玉成就不得不重新回归到孤狼的身份,一个人巡视着自己的领地,爱在哪里躺下,就在哪里躺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