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这儿一坊之外,有妇人梦中惊醒,慌乱中,她急急忙忙推了一把身旁熟睡的男人,“相公,莫不是地震了?”
男人迷迷糊糊睁眼,见天地安然无事,不由得抱怨道:“做噩梦了?快睡吧……”
此时此刻,国子监,长安宫城,太学院,青竹剑院……长安大大小小的宗门势力,全都感受到了这一剑风华,犹如风雨前轰鸣而过的惊雷,虽短暂,却震撼人心。
不问红尘十三年,一朝出剑动长安。
街巷中仍残留着剑意,属于那白衣飘飘女子发出的剑意。四下寂静无声,风也是时而缓时而急。天地元气再度归为平静,夜深人静。
女子收起了剑,握着紫色剑鞘走向少年。
只见她反手一张,掌心处放着一枚丹丸,成朱红色,龙眼大小,隐隐可以嗅到芳香,但味道非常的淡,显然这丹丸成色极好,将药草精华紧紧封锁于丹内。
女子看着一脸迷茫之色的少年说道:“这是一枚固元丹,你阳气走失,吃了它可以让你尽快恢复。”
凌江没有犹豫,接过丹丸捏在手心,感受着上边残留的余温,少年拱手道:“多谢……”
“不必。”女子说,“身为道门中人,降服邪魔是职责,援手同门是本分。”
女子说罢,与少年擦身而过,很快消失在夜幕下。
少年服下丹丸,刚吞入腹中不过三个弹指,便能感受到一股异样的暖流从腹部涌出,苍白的面色才微微有所好转。
他抬头望去,东方太乙的身影也早已消失,长街上只留下他独自个人离去的身影。
推开宅院大门,屋内灯火长明。
路过厨房时,他瞧见炉灶里仍残留余炭,走进去一看,锅里热着面,已经糊了;鸡蛋泡在水里,水也凉了。凌江轻手轻脚迈进主屋,雅儿已经趴在饭桌上睡着,一桌子佳肴摆在桌上,一口未动。
他缓缓抱起雅儿,往楼上走去。
“公子……”
上楼时,怀里的雅儿忽然低声喃喃了一句。他不由得停下来,盯着她那熟睡的脸庞缓缓又说了一句:“锅里有面……记得吃……”
翌日,凌江上完早课,从书房里出来时,便瞧见一位熟悉的男子站在外边,他依旧是穿着一身黑斗篷,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一副很冷的样子。
“你怎么进来的?”凌江惊讶地问。
楚悲天笑着说:“自然是走进来的。”
凌江不太相信,接着问:“没人拦你?”
“圣人曾准许我入国子监观学,如今这一道圣旨还未撤去,我自然可以进来。”楚悲天说道,“陪我喝两杯?放心,地方干净。”
“可我……”
凌江正要回绝,只听着书房里传来易司业地声音:“你去吧,晚点回来学剑。”
凌江带着疑惑转身作揖,接着跟随楚悲天的脚步,一同往国子监外走出。
“咦,这不是楚悲天吗?”
“这个废物怎么还有脸进国子监?”
“你小声点,再怎么说人家也是楚家的人……”
听着过路弟子的窃窃私语,凌江不禁询问:“你在这儿好像不受待见。”
“自然。”楚悲天平淡地说,“整个长安城就没几个愿意待见我。”
凌江不由得回想起昨日常生见到楚悲天的那一幕,当时就觉得有些奇怪,如今想想,原来还有这等原因。他好奇地问:“你究竟犯了什么事,让他们敢这般议论你?”
凌江隐约记得自己被人私下议论,那已经是平海镇上的陈年旧事了,当时若不是自己实在太窝囊,也不至于如此。但如今这楚悲天看起来,似乎混得并不差,至少有吃有穿过得滋润。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把天才的帽子摘下,戴上了废物的名头罢了。”楚悲天说这话的时候,一点伤感之色也没有,十分的坦然。
凌江不太理解,静候着他的解释。
楚悲天接着说:“也就是……身为长安城最年轻的三境修士,一夜之间跌回了第一境,在这之后十五年,修为没有半点提升,成为了长安城第一的废物,差不多就是这样吧。”
“这……”凌江语塞。
“你也觉得很不可思议是吧?”楚悲天笑着问,“然而事实便是如此,如今的我,连你也打不过。”
“你难道就不想个办法恢复实力?”自大白重伤之后,凌江便明白丧失修为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对一些心态弱的修士而言,甚至是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而楚悲天,难道就属于后者吗?
“若是有办法,我也不至于十五年了还在燃灯境徘徊,你说是吧?”楚悲天依旧轻笑着问,能够与他人轻描淡写的谈起自己悲伤往事,这可不是一般人能能够做到,世间只有两种人能做到。
要么是极度沉沦颓废,要么是对此毫不在意。
“话说,昨日去花影楼一事,你家师长没有责备于你?”楚悲天有意无意的问。
凌江摇头,说来他也奇怪,按理说今日早课前易长元便应该是当场问罪的
,可他恍若对这事情毫不知情。若凌江和常生昨日只是去喝了杯水酒倒也罢了,可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易长元可能不知晓吗?
两人很快来到了一家茶楼,凌江这才明白喝两杯的意思并非只是饮酒,也可以是喝茶。
这家茶楼生意十分冷清惨淡,一层摆着七八张桌椅,只有寥寥无几的两三人坐着饮茶,二楼是厢房,抬头望去可以瞧见厢房的名号:甲乙丙丁。
楚悲天也没打招呼,带着凌江直接走上了二层楼,并一路穿过厢房,来到甲字房前停下。
门板推开,里边已经坐了一个人,是一身白衣,与楚悲天的一身黑衣显得格格不入。而身着儒服的凌江,便夹在二人的中间。
那人对门而坐,房门推开那一霎,他只是向着楚悲天点了点头,并没有起身,想必两人关系极好。
合上房门后,楚悲天快步上前位居于左,凌江也不敢冒失,老老实实的背门而坐。
“楚兄,近来可好?”那白衣男子一边给两人倒茶,一边问道。
“小酒喝着,姑娘陪着,滋润得很呢。”楚悲天毫不客气地说道,他接着说,“这位是凌江,凌公子,凌秀才。”
说完,他接着给凌江介绍道:“凌江,这位是周兄,周公子。”
两人拱手相敬。
楚悲天既然能够随意出入国子监,自然能够知晓自己秀才的身份,对此凌江并不奇怪。让他好奇的是,眼前这位究竟是什么人物,能让楚悲天这般敬重。
接着,两人便开始随意畅聊,先说说这长安的女子如何,又说了说这天下的谁的剑最快,近期又发生哪些大事。当然让凌江最为好奇的,还是那位传奇女子,叶相知。
“话说凌兄,听闻你也是位修道者,对叶相知可否了解?”周公子看着凌江问道。
凌江摇头,他不过就是个半只脚踏入道门的废柴,算不上是修道者。
“凌江不知道也很正常,毕竟他远在平海镇,而叶相知又早已经不问红尘十三年。”楚悲天在一旁解释道,“这叶相知呢,其实你已经见过了。”
“我见过了?”凌江疑惑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在昨夜。”楚悲天笑了笑,“那位一剑斩杀黑鬼的女子,正是叶相知。”
“原来她就是叶相知……”凌江喃喃道。
楚悲天说:“她是道君的弟子,天生的道种,十三年前随道君一同前往冰凌修道,如今回到长安,想必今后的日子不会太无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