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氏让四太太颜氏代她行权,瀮烟跑去颜氏屋里叫她,颜氏已经得到消息,见瀮烟来了,笑道:
“姑娘是来接我的吗?”
瀮烟见颜氏这么问,就知道她事先已经知晓了,笑着上去扶颜氏,道:
“四太太快跟我走吧,我们家太太、姑娘、还有四少奶奶都在中厅等着呢。”
颜氏笑道:
“要去也要等我换了衣服再去,冬梅,替我更衣。”颜氏叫了冬梅,却不见冬梅进来,冬梅没进来,小柔、小荣两姐妹到来了。
“娘叫冬梅做什么?冬梅昨儿个跟你请过假了,说要去给她奶奶上坟,今儿个是她奶奶的祭日,娘难道忘了?”小荣道。
“娘最近的记性越来越差,昨儿个才对你说的事今天就忘记了。”小柔数落道。
颜氏呵呵笑了笑,说:
“我敢情是老背晦了,我自个也觉得记性变差了,不但记性变差了,身体也大不如前,只要一下雨就觉得浑身酸痛。”
小柔见了瀮烟,说:
“今日是否要公审喜姐儿?”
瀮烟知道小柔有点左性,生怕一不小心又触到了她什么,一句话都不肯多说,一句话也不肯少说,只淡淡的说了句:
“可不是,那个主实在太不像话,否则太太也不会讨了大太太的示下公审她,府上公审奴才还是头一次。”
见瀮烟这么说,小柔冷道:
“反正大娘处处都帮衬你们二房,屁大点的事也要去讨她的示下,我就替大娘不值,你们做好人,把大娘挡在前面做挡箭牌。像这样子的奴才杖毙了就是了,何必搞这么多事出来,还公审呢,依我看这不过杀鸡儆猴罢了。”
瀮烟尴尬的笑了笑,没有说什么,这个时候颜氏已经换好衣服出来了,几个人一起朝中厅走去。
中厅,黑压压站了一地人。林氏放眼望去,唯独不见潘氏,问底下的人:
“三太太怎么没有来?”
底下的人回道:
“三太太说要伺候老爷。”
林氏冷哼了一句,没有做声。此时正好看见瀮烟带着四太太过来,身后还跟着小柔小荣两姐妹。婧姝第一次见到小荣,见这个姑娘长得白白净净,脸上总是挂着笑,嘴角还有两个可爱的酒窝,跟小柔有几分相像,但五官比小柔要生得精致,身量到是跟小柔差不多高。
“四太太来了。”林氏笑道。
此时站在边上的还有何敏捷她们,见林氏跟颜氏这么亲热,何敏捷冷道:
“如此这般做给谁看呢,你们是亲人,别人跟你们就不是亲人。”
林氏、颜氏懒得理她,彩新管不了这么多,立即反唇相讥:
“大的管小的天经地义,小的管大的不知怎么说。”
何敏捷咬着牙狠道:
“扯你娘的臊,连自个的丈夫都管不住的女人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教训人。”
彩新见何敏捷这么不给她留余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揭她的伤疤,正要发作被彩靳和婧姝劝住了:
“姐姐这是怎么了,现在可不是吵架的时候,咱们的正事都还没有做呢。”
婧姝也说:
“三姐姐别生气,咱们到娘那边坐下。”
何敏捷看到婧姝恨得什么似的,婧姝比她美貌,比她得人心,比她有知识,比她会做人,她居然样样都不如人家,何敏捷看婧姝的眼神充满了敌意,连香香见了都觉得惊讶,心想,大嫂子跟姚婧姝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看大嫂子的样子似乎要把人吃了似的。何敏捷嘴里嘀嘀咕咕把婧姝从上到下骂了一遍,文茜正好站在她边上,见状,笑道:
“嫂子这是怎么了?公审的是喜姐儿,又不是嫂子屋里的丫鬟,你激动个什么?”
何敏捷见文茜这么说,抱着胳膊,冷道:
“今日的公审大会怎么不是五姑娘主持,你可是婆婆跟前的大红人呢。”
文茜知道何敏捷讥讽她,冷哼了一句,道:
“我算什么,只不过是嫁出去的女儿罢了,不像人家,人家可是嫡亲的儿媳妇。”
一旦何敏捷跟束纹茜对上,那就是针尖对麦芒,一个厉害,一个刻薄,何敏捷被文茜抢白,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关露祺见了何敏捷的样子,笑道:
“大嫂子消消气,在这屋里向来都是颠倒着来的,这你又不是不知道。”
何敏捷朝地下呸了一口道:
“她算个什么东西,一个姑娘家还能爬到我头上来,未免太不长眼了,我只攒着,到时候再给她算总账。”
关露祺嘴角抽出一丝冷笑道:
“可不是,我只跟着嫂子行事,若嫂子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开口,我就是你的左膀右臂。”
何敏捷心想,你是块什么料难道我还会不知道,现在这么说,等到了关键时刻又做缩头乌龟,哼,这就是你们这些人的款儿。
等众人都到齐之后,公审对象喜姐儿被带了上来,经过一夜的关押,喜姐儿形如鬼魅,披散着一头乱发,脸上血污满面。婧姝见状,心里不禁感叹,若老老实实做人,何苦受这种罪。绵绵见婧姝看到喜姐儿的样子之后,蹙着眉直摇头,没好气的道:
“姑娘不会同情她了吧?”
婧姝笑道:
“我不是同情她,是替她觉得不值,谁叫她不老实安分做人,有今天的下场完全是她咎由自取,其实也不值得同情。”
绵绵道:
“说的对,我一想起她昨天的那个狂样心里就冒火,现在我是等着看好戏的心理,不知道她会不会把三太太这个幕后主使抖出来。”
婧姝见绵绵这么说笑而不语。
束府上上下下的人把中厅挤的水泄不通,喜姐儿的老子娘也在里面,见了女儿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样子,喜姐儿的娘嚎哭不已。此时林氏显出她威严的一面,只见林氏绷着脸嗡声道:
“主子们都在,你是个什么东西,胆敢如此放肆,来人呢,把这个不知死活的刁妇给我拖出去。”
几个小厮架起喜姐儿娘的胳膊不容分说把她拖了出去,喜姐儿见了自个的娘也哭,厅上顿时哭声一片。林氏对喜姐儿喝道:
“哭你娘的臊,还不快给我闭嘴。”
喜姐儿乖乖的闭了嘴,因为她发现情形不对,主子奴才站了一屋子,一看这架势就知道想公审她。
颜氏就坐在林氏边上,见喜姐儿一副凄凄艾艾的样子,蹙着眉摇了摇头,道: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若老老实实做人,怎么会是今天这个结局,喜姐儿,抬起头看着我,今日公审有我行权,去也好,留也好,或者领二十板子再撵出去全都有我说了算,别哭哭啼啼的,你有什么说什么,若被人冤枉辖制了也不妨直言,大家都打开天窗说亮话,一是一二是二的说,如此我还会考虑轻饶你,你若耍诈犟嘴,我就罚你,你都听清楚了吗?”
喜姐儿被关了一夜,又饿又冷又怕,这种经历足以令她终身难忘。见四太太问她,重重的点着头,道:
“奴婢听清楚了。”
颜氏嗯了一句说:
“你是否污蔑主子?”
喜姐儿点了点头,颜氏提高音量道:
“用嘴说。”
喜姐儿道:
“是,奴婢污蔑四少奶奶跟四爷——”
颜氏不想让她说下去,打断她:
“好了,你别说了,只要你承认就行了。我再问你,你是否搬弄过是非,把这边的话传到那边去?”
喜姐儿点头道:
“是。”
审到这里还算顺利,喜姐儿每问必答,而且都做了肯定的回答。此时二房这边的人都觉得惊奇,经过一夜的思想斗争,喜姐儿真的已经做好准备,要把幕后主使说出来了吗,所有人都拭目以待。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人群中出现了流苏的身影,她受潘氏之命来听公审,以好把这边的消息及时传递给潘氏。
婧姝见人群中出现了流苏的身影,暗自笑了笑,对边上的冰玉说:
“咱们也可以行动起来了。”
冰玉答了一句是,偷偷溜出中厅,飞快的向西边跑去。
颜氏见审问进行的这么顺利,悬着的心放下了大半,只见她绷起脸,伸手拍一下边上的茶几,一脸威严,大声道:
“好个奴才,非但污蔑主子,还嚼主子的舌根,二房这边关起门来说的话,你怎么会知道?”
喜姐儿颤巍巍跪在地下,说:
“奴婢躲在门外偷听到的。”
人群发出一声惊呼,喜姐儿的行为触了束府大忌,难怪人们会觉得惊讶。
林氏冷哼了一句,怒视着地下的喜姐儿,道:
“我竟是个瞎的,把这样的东西放在屋里还不知道。”
颜氏安慰了林氏几句,大意是叫她消消气。
小柔轻轻碰了碰妹妹小荣的胳膊,说:
“不知道我们屋里有没有这样子的东西,回去也要好好审审,我瞧着二门上的粉蝶就有些狐媚子的款儿,等我回去之后再查,看她是不是别人安插在我们屋里的奸细,若查出是的话,我也像娘这样,坐得高高的审她。”
小荣笑而不言,她知道自个的姐姐是小孩心性,此时小荣已经知道了哪个是四少奶奶,婧姝朝小荣微笑点了点头,小荣对她回以礼貌的一笑。婧姝心下呐喊,姐妹两个是亲生的,差别居然也这么大,姐姐任性古怪,妹妹随和友善。
颜氏继续审问喜姐儿,只见她说:
“你躲在屋外偷听主子说话是受人指使,还是自己所为?”
颜氏终于问出了实质性的问题,到这里,公审出现了一个小高潮,人群鸦雀无声,几个心里有事的脸上是另一番光景,何敏捷铁青着脸,关露祺心里明镜似的,知道幕后主使就是自个的婆婆,她亲眼看见婆婆送金戒指给她,说起来喜姐儿最初的主使者是文艾,但后来却听命于潘氏。不过在关露祺心里,无论文艾当主使者也好,婆婆当主使者也好,都没什么区别,她最想看见的是自己不待见的人有事,因此关露祺见四太太这么问,心里那个得意劲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何敏捷似乎有点坐不住了,婧姝见她东张西望,人虽然坐在椅子上,但身体像拧麻花似的不停扭动着,好像屁股底下坐的不是椅子,而是一盆火。
颜氏见喜姐儿半天不出声,再一次伸手拍了桌子,对边上站着的几个人高马大的仆妇说:
“拿板子来,给我重打二十大板,如若还嘴硬不肯说,就给我打死!”
喜姐儿吃过挨打的苦,她再也不想受那份罪,此时心里真是翻江倒海,耳畔不时回想起朦胧昨天夜里对她说的那番话——你被折磨成这样也不见指使你的人出来救你,可见这个人是想你死的,你死了不就永远都没有人知道指使者是她了吗。喜姐儿在被提上来公审的时候,其实已经决定把指使者说出来,可是指使者有两个,一个潘氏,一个何敏捷,喜姐儿此时纠结的是到底把三太太说出来,还是把大少奶奶说出来。她知道潘氏为人阴险狠毒,底下的人差不多都被她骂过,有的甚至还挨过皮肉之苦,若把她说出来,就算能活着走出这个门,想来也不会有好日子过。若把大少奶奶说出来,似乎也不好,大少奶奶专做刻薄之事,对自个的亲妹子都不好,何况我这个出卖她的人。
就在喜姐儿犹豫不决的时候,几个仆妇已经准备用刑,喜姐儿忽然指着何敏捷大叫了起来:
“奴婢冤枉,指使奴婢的人是大少奶奶。”
人群再一次爆发出一阵惊呼,何敏捷冲到喜姐儿跟前,劈头盖脸打了下去。
“下作娼妇,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清楚,我是谁?我会做幕后指使这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你若再说一句,我就撕烂你的嘴。”
喜姐儿到了这个地步,也豁出去了,扯着嗓子高声道:
“指使我的人就是你,你因为不喜欢四少奶奶就让我污蔑她,我躲在外面偷听也是受你指使,是你把我偷听到的东西告诉三太太的。”喜姐儿把潘氏指使她做的事情也一起赖在何敏捷头上,何敏捷气得一口气上不来,昏厥了过去,这可急坏了紫芋,用大拇指拼命按住何敏捷的人中。
婧姝见流苏冷笑着转身走了,心想,她肯定是去告诉三太太的,三太太这次侥幸脱险还得谢谢喜姐儿,我一早就怀疑指使者有两个人,果真不错,又一次让我猜对了,只是喜姐儿为什么不说三太太,而说大少奶奶,这就让人难以捉摸了,莫非绵绵揣度的是真的,三太太预先给喜姐儿上了眼药?婧姝摇了摇头,在心里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婧姝觉得喜姐儿之所以说大少奶奶是指使者而不说三太太是,那是因为喜姐儿更怕三太太。确实通过这些时日的观察,婧姝感觉三太太非但阴险而且毒辣,人们一直都在议论老爷百年之后会把祖业传给二房的两个儿子,如此凭三太太的性格脾气会轻易让老爷的心愿达成吗,回答是否定的。
何敏捷第一次尝到被人冤枉的滋味,喜姐儿一口咬定污蔑四少奶奶是受她指使,躲在门外偷听主子说话也是受她指使,第一件事的确跟何敏捷有关,第二件事就完全跟她无关了。但喜姐儿说的时候可是上上下下的人都听见的,何敏捷若想抵赖那可不是这么简单的。
当朱氏知道何敏捷是指使者之后,第一个不给她好脸色看,发话说要让她大哥把她领回去,何敏捷父母双亡,若真的被自个的哥哥领了回去不是等于休了她吗。看朱氏的样子这次像是动了真格,何敏捷只能让星迪去劝,星迪见妻子平时对母亲不大尊重,也就不想替她在母亲面前求情,何敏捷见状哭得呼天抢地,说家婆虐待她,自个的丈夫又要杀她,她说这话是没人信的,阖府上下全当她被人揭穿之后受不了刺激说的疯话,居然没有一个人去理她,包括最近一段时间跟她走得很近的关露祺,这样一来,何敏捷就在屋里骂人,什么难听话都骂出来了,别人听见也就算了,有一天居然让朱氏听见了,朱氏才不会让她随心所欲,站在窗口狠狠的把她训了一顿,朱氏是真正的名门大妇,何敏捷只会在背后搞阴谋诡计,口才哪里有朱氏好,几番唇枪舌剑下来,何敏捷成了泄了气的皮球,连芷青都说太太好钢口。
闹得沸沸扬扬的所谓的公审终于尘埃落定,喜姐儿被撵了出去,同时撵出去的还有喜姐儿的老子娘。不过自从喜姐儿被撵走之后,婧姝屋里的朵云忽然出了事,朵云也是家生子,白天在二门上当差,晚上睡在西厢房,三天前正好轮到她上夜,上夜的一共四个人,其余三个睡觉的睡觉,偷懒的偷懒,朵云为人厚道,轮到她上夜总是尽心尽力不敢有丝毫懈怠。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好姑娘居然被人调戏了,那个人蒙着脸,穿一身黑衣,趁屋子里只有朵云一个人的时候下手,虽然没有得逞,但朵云还是被吓着了,在挣扎的过程中一个衣袖被撕了下来,露出雪白的臂膀。
出了朵云的事情之后府上加强了警戒,朱氏下了一道命令凡是年轻姑娘一律不用上夜,同时二门上、三门上的小厮,包括花匠等男丁没有主子允许不准进来。一时之间束府弄的有点草木皆兵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