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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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靳让绵绵和冰玉都出去,婧姝猜到了八九分,她不是有事求我,而是代婆婆之言,若当着丫头们的面问,恐怕会难为我,所以先让丫头们出去,等只剩下我和她两个人的时候再问。婧姝感念彩靳的体贴,笑道:

“不知婧姝能为姐姐效什么劳?”

彩靳笑了笑,说:

“我并没有要你效劳的地方,只不过找借口让丫头们出去罢了,我有话问你,你的月事什么时候来?”

婧姝道:

“三天前身上才刚干净。”说完低头喝了口茶,彩靳见她似乎有点不好意思,笑道:

“你不要多心,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娘太想抱孙子了,刚才见你在饭桌上呕吐以为有喜,所以让我过来问你,我就说她老人家太过紧张,她还不信。好了,没事了,我走了。”

婧姝起身送彩靳,笑道:

“我怎么会怪娘,她也是关心我,怕我没有生养过不知道保重身子罢了。姐姐以后常来屋里坐,我一个人闲的发慌。”

彩靳笑道:

“你刚进府,让丫头们带你去府上走走,那边有一个池塘,里面养了几尾金鱼,前面还有一片竹林,夏天的时候竹林里可清凉了,竹林后面也有一个池塘,不过府上的人不常去,若丫头们不知轻重带你去那里,你只不要去就是了。”

婧姝想,上次无意中遇到星远,真怕不知又在什么地方会遇见他,我还哪敢到处走。送走彩靳,婧姝对绵绵和冰玉说想一个人呆着,绵绵和冰玉以为婧姝累了,识趣的退了下去,又吩咐小丫头们别到处乱跑,若吵醒了新少奶奶就等着受罚吧。

束府,梅园。

何敏捷知道这个时候潘氏文茜都不在家就去找关露祺说话,潘氏去莲花小筑服侍老爷了,文茜跟朱氏去铺子了。自从那天伙同潘氏大闹二房,被朱氏镇压了之后,何敏捷跟潘氏有了嫌隙,跟自己的婆婆更是大眼对小眼,这几天都在自己屋里吃饭,连晨昏定省都免了。

来到关露祺屋里,何敏捷方才知道关的嫂子带着一双儿女天蒙蒙亮就走了,见此,何敏捷懊恼地说:

“嫂子也真是的,走了也不告诉我一声,我还想为她践行呢。”

关露祺笑道:

“她就是不想你破费才没有知会你。”

何敏捷从怀中摸出一个手帕包,里面包了几样东西,金锞子两枚,银戒指两枚,关露祺看了眼手帕包里的物件,心下鄙夷,哼,这些东西逢年过节赏给下人还差不多,怎么好意思拿出来送人。

“这两枚金锞子送给你的侄子正好,两枚银戒指是我做姑娘的时候常戴的,我喜欢的什么似的,把它们当宝贝似的放在箱底,平常都不舍得戴,你别小看它们是银的,可是老货,很值钱的,原本想送给你的侄女,哪知她走了。”

听了何敏捷的话,关露祺对她越发鄙夷,这样的银戒指几两银子就能买到,当别人不识货吗,吹得这么好。

关、何向来都是面和心不合,如今何在关面前矮了一截,兴兴头头给榕绣做媒,哪知碰了一鼻子灰,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何敏捷至今心有余悸,只见她对关露祺道:

“二奶奶可知那天我去二房屋里给三爷提亲,三爷是什么反应吗?冲着我大吼大叫,我都快被他吓死了,三爷平时看起来文文气气的一个人,怎么发火的样子这么可怕,简直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关露祺早就听说何敏捷去二房提亲,被三爷骂得屁滚尿流的新闻,此时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讶然道:

“这个三爷是不是有什么暗病,我记得他比星达小二岁,过了年也二十五了,怎么还不想成亲?说起二房的两个儿子,真是一个娘肚子里钻出来的天差地别的两个人,小的成天在女人堆里混,大的清心寡欲,我怀疑他真有什么暗病。”

何敏捷附和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不敢对人说,怕传到二房的耳朵里去,如今老大婆对二房那边的人言听计从,那天若不是被新来的那个主搅了局,林氏已经被我们夹持住了。老四那个混球用弹弓弹我们屋里窗户纸那笔账,我早晚会算。”说到这里何敏捷恨得咬起了牙。

关露祺啧了啧嘴,说:

“大娘也真是的,放着自个屋里的事不管,偏去管人家的闲事,也不是我在背后搅和,你是她的正经媳妇有你来协理中馈还差不多,她却宁愿用文茜也不用你,连我也看不下去。”言毕,关露祺无奈的摇了摇头。

何敏捷冷哼了一句,绷着脸道:

“她这样对我,将来也未必有她的好,人总有老的一天,怎么说她只有星迪一个儿子,两个女儿全都远嫁,正所谓鞭长莫及,到时候为她老人家养老送终的人除了我们两夫妻,还能有谁?所以,我只攒着,等将来慢慢孝敬她,她若一口气上不来像我爹那样一命呜呼也就罢了,万一像老爷这样躺在床上不能自理,口渴要喝个水什么的,我就要问她了,你怎么不叫文茜喂你喝,你对人家这么好,自己有难就该去找她。她若要我服侍,那就拿钱来,反正从成亲到现在她连一个子都没有给过我,她把我这个儿媳妇看成外人的。”

关露祺道:

“谁不知道大奶奶是个孝顺的,只是你的孝心人家不领罢了。”

何敏捷见关露祺附和她,叹了口气道:

“只有你知道我的心,别人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不讲道理,对婆婆不好,其实我也想孝敬她,但正像你说的,人家不领情。”

“可不是,你和我是一样的命,孝心没处使。我跟你说个事——”

何敏捷见关露祺说的神秘兮兮,疑道:

“二奶奶想说什么?”

关露祺鬼鬼祟祟看了门口一眼,见没有人,压低声音说:

“听我嫂子说,孙家和姚家是世仇——”

何敏捷越听越糊涂,说:

“哪个孙家,哪个姚家?”

关露祺抿了抿嘴,说:

“孙家是广陵孙百合家,姚家是苏州姚家,你想我说的是谁跟谁?”

何敏捷想了想,惊道:

“你是说孙百合家和姚婧姝家是世仇?”

关露祺吐了口气,说:

“阿弥陀佛,你总算开窍了。”

何敏捷不解其意,继续追问:

“他们怎么会是世仇?”

关露祺娓娓道来,何敏捷竖起两只耳朵听得很仔细。原来姚家先前也住在广陵,后来才迁到苏州居住,孙百合的曾祖父和姚婧姝的曾祖父同是太医院医正,后来据说姚家的那位在背后使了绊子,密告孙家的那位用错了一味药,害得当时还是太子的圣上拉了肚子,因为姚家那位的密告,孙家那位被贬去太医院医正之职,孙家从此一阕不振。

“听你这么说,两家从祖上开始就结下梁子了。孙百合原先是老四的未婚妻,后来提出退婚,如今老四又娶了姚家的女儿,若是让孙家知道了,他们会怎么想?”何敏捷道。

关露祺冷笑着说:

“他们会怎么想难道还不知道吗?放着我的女儿不要,偏要我的仇家的女儿,不是存心的是怎么着?”

“呵呵呵——”何敏捷笑得前仰后合,得意的拍一下大腿,说:

“这可让我们抓到把柄了。”

关露祺肚子功夫好,面上平平静静,心里想的跟何敏捷一样,有这个把柄在手上,就等于抓住了人家的软处,以后若想跟她们叫板就把它抖出去。

“二奶奶,多谢你告诉我这个事,这比免死金牌都还要管用呢,你我今后可要团结啊。”何敏捷说着对关露祺眨了下眼,意思是你懂了吗。

关露祺也是人精,怎么会不懂,笑道:

“大奶奶这下可放心了?”关露祺笑着拍了拍何敏捷的手。

何敏捷心想,哼,你是说我抓住别人的软处了,你又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只见何敏捷也笑着拍了拍关露祺的手,以示回敬,说:

“二奶奶这下也可以放心了?”

“呵呵呵,放心放心,你我都放心了。”

“呵呵呵——”屋子里传出两个女人的冷笑。

婧姝独自坐在屋里,她需要静静的想一想,更需要把自己不安的情绪调整好。婧姝向来都是一个能自己想明白问题的人,从前在家里夏氏余氏隔三差五就来闹,自己哪一次不是手到擒来,就算到了陌生的束府,面对潘氏、何敏捷等人的刁难,她也从来没有退缩过。然而此时此刻,婧姝害怕了,无奈了。她需要有一个人来帮她,来安慰她,可这个人在哪里?婧姝苦笑了笑,自语道:

“我这是怎么了?”婧姝知道星远对她来说是一个遥远的梦,不,他比梦还要不真实,至少梦是自己做的,星远永远都不可能属于她。

婧姝无法释怀的不是星远是星遥的哥哥,而是自己的眼睛,眼睛让她发现星遥,对他一见钟情,眼睛让她相信这辈子要嫁的人是星远,可是眼睛害苦了她,如果不是眼睛,她就不会有此痛苦。

“原来你叫婧姝,我一直不知道你的名字,直到你做了那个人的妻子。”

婧姝发现门外有人说话,抬头一看,见是星远。心下一惊,想,他怎么会来的?他的眼中布满血丝,样子看起来疲惫不堪。

星远见婧姝脸色苍白,刚才吃饭的时候还吐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她和星遥的感情怎样,会把身上的病痛对星遥说吗?她眼中有泪光闪烁,难道她对我也有意,看到我忽然勾起心里的痛吗?

原来你叫婧姝,星远,这是你说的吗,若你不这么说,我还不知道你一直都想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婧姝,很好听的名字,只是我今后若要叫你,只能叫弟妹。

星远,你是星遥的哥哥,今后若要叫你,只能叫你三哥。

两个人想的一样,彼此也站得很近,但现实却让他们隔得很远。星远转身离开,婧姝忍不住叫了他的名字:

“星远。”

“嗯。”星远定定的站在地下,回首去看婧姝,婧姝却又背过身去,她不想让星远看见自己流泪的样子。

你这是怎么了?叫住我又不肯见我,你是恼我为什么不娶你吗?难道你也爱我?

“那天在桥上,我已经看出你是女扮男装。”星远向背对着他的婧姝说。

婧姝只当没听见,朝里间走去,星远小跑着来到门口,刚想跨门槛,忽然又停了下来,他苦笑着,想,我这一脚要是跨进去了,叫四弟往后可怎么做人。星远仰起脖子深吸了口气,他对里面的婧姝说:

“忘了我吧,你就当从来没有见过我。”说完拔腿朝门外跑去。

等婧姝从里面跑出来,发现早就不见了星远的身影,院子里空落落的,因为怕打搅婧姝休息,冰玉不让小丫头们在院子里玩,此时一个人也没有,婧姝忽然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腿一软跪在地下,眼泪顺着面颊流了下来。

“星远,星远……”婧姝轻声呢喃着星远的名字,她后悔刚才为什么不对他说真心话,为什么要冷冰冰的对他,在桥上的时候她就已经很想告诉星远她的名字,只是觉得羞涩难以启齿。

人生是没有后悔药可以吃的,看着镜中星遥早起给自己挽的头发,婧姝自嘲似的笑了起来。

“我这是怎么了,才刚自己对自己发过誓说要一辈子对星遥好,再也不去想星远,然而当我看到星远的时候我就很想过去拉他的手,告诉他其实我看上的人是他。”婧姝知道这样对星遥不公平,可她又没有办法不让自己想星远,她都快被折磨疯了。

晚饭没有去林氏屋里吃,躺在床上说身体不舒服,星遥见她脸色苍白,就当了真,对她嘘寒问暖很是体贴。星遥越这样,婧姝越觉得对不起他,说自己累了想睡觉,星遥就不再啰嗦,静静的躺在边上,连翻个身都小心翼翼,生怕弄醒了婧姝。其实婧姝一夜都没有合眼,她失眠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星遥见婧姝精神很差,以为她病了,要请大夫过来给她诊治,婧姝好说歹说总算让星遥相信她没有病,只是肠胃有点不舒服,待会让厨房熬点粥过来。星遥见婧姝想吃粥,又要亲自给她去熬,冰玉笑道:

“四爷你就别忙活了,你从来没有熬过粥,要是烫着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婧姝道:

“冰玉说的对,你若烫伤了,我心里也过意不去,你快去娘屋里吧,她肯定等咱们吃早饭呢。”

星遥笑道:

“那好吧,我去娘屋里了,待会抽空再来看你。”

婧姝朝里翻了个身,说:

“你去吧,我累了,想再睡会。”

星遥刚走不多会儿,外面的声音忽然嘈杂了起来,婧姝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绵绵正好进来。

“姑娘,不好了,三姐姐昏死过去了,太太急得什么似的。”绵绵一脸惶恐。

“什么?”婧姝从床上坐了起来,问绵绵:

“到底怎么了?三姐姐病了吗?”

“三姑娘是不是病了,我也不知道,反正出了大事,我见四姑娘和四姑爷还有三爷都朝太太屋里跑去,一个个脸上都是焦急之色。”

听了绵绵的话,婧姝想,难道三姐姐的丈夫出了什么事,听星遥说他失踪了好几天,至今没有音讯,莫非——。婧姝让绵绵给她梳头,她要去林氏屋里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绵绵手上的伤是装出来的,见冰玉不在屋里,婧姝又急着要出门,绵绵麻利的给婧姝梳了头。绵绵要陪婧姝一起去,婧姝指了指她的手说:

“你的伤不是还没有好吗?当心让冰玉发现。”

绵绵讪笑着说:

“我差点忘了,姑娘自个要小心,还好那边有姑爷在,我发现姑爷如今心里眼里只有你,连我见了都觉得酸酸的。”

婧姝笑看着绵绵,道:

“难道你喜欢上姑爷了?要不我让你做他的通房丫鬟?”

绵绵被婧姝戏弄,急得直跺脚,红着小脸儿说:

“好没意思,姑娘居然也打趣我,我酸是因为姑爷什么事都替你想到了,抢了我的功劳,我从小服侍姑娘,什么时候轮到他来张罗姑娘的事了。”

“你只在屋里待着,我去去就来。”说着,婧姝走了出去。

刚走到二门上,正巧碰到冰玉,就问冰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冰玉叹了口气,对婧姝说:

“新少奶奶要去太太屋里吗?那里都是人,乌烟瘴气的,对新少奶奶的病不利,还是回去吧,反正那里有三爷四爷四姑爷他们。刚才谷管家跑来对太太说,三姑爷卷款潜逃了,苦主居然是成家,可能新少奶奶知道成家是谁,他们跟府上可是世交。三姑爷看上去不像会做这种事的人,怎么就——,唉。”

看到冰玉唉声叹气的样子,婧姝觉得她更要去林氏屋里一趟,冰玉见拦不住,只得陪着一起去。此时冰玉发现婧姝的头发已经挽了起来,想,自己才离开一会儿她就梳好了头,绝不会是自己梳的,这么长的头发若自己梳的话,没有一顿饭的功夫不行,哼,两个人居然合计起来骗我,绵绵的手看来根本就没有受伤。冰玉何等聪明,看到婧姝梳得齐齐整整的头发就想到自己被骗。冰玉想着回去一定好好教训绵绵这个死丫头,装得像真的一样,她差点被蒙在鼓里。两个人演双簧骗我,为的居然是不让我出家修行,你们的苦心我懂了,心意我也领了,只是出家对我来说是早晚的事。冰玉想到这里,只觉得心里闷闷的,有点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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