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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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六章浩然回归

广陵,孙府。初春的早晨暖洋洋的,树叶绽处了嫩芽,推门而出,一股好闻的泥土的清新扑鼻而来。孙强天没有亮就起来了,他站在廊下,眼睛出神的看着大门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夫人蒋氏见老爷一个人站在外面,知道他又在思念死去的百合,想到女儿,蒋氏鼻子一酸,红了眼圈。

自从百合死了之后,孙老爷每晚失眠,蒋氏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但却一点办法都没有。死者已逝,就算活着的人再悲伤,都不会活过来。每每见到老爷难过,蒋氏也觉得难过,但为了不使老爷伤心,蒋氏只能强忍着过去安慰他。

“老爷,进屋吧,虽说已经春天了,但毕竟还是早春,风吹在身上仍旧冷冰冰的。”蒋氏来到孙老爷身后。

孙老爷慢慢转过身,看到他的样子的那一刻简直不敢相信人居然会老的这么快。半年前孙老爷还是一个精神矍铄的老者,只过去了短短半年时间,他已经变成了一个面色憔悴,枯瘦如柴,形容枯槁之人。

“浩然怎么还没有来,写给他的信早就收到了,他在回信上说今天会到,现在什么时辰了?他该来了吧?”孙老爷巴巴的看着蒋氏,那样子就像一个懵懂的孩子希望别人帮他解答心中的疑惑似的。

见了老爷的样子蒋氏忍不住滴下泪来,不过她很快就镇定下来,对老爷说:

“可能路上耽搁了,不过现在还早,连辰时都还没有到,他即使要来想必也没有这么快。”

“浩然该来了,该来了,他在信上说今天会到,怎么还没有到?”孙老爷低声但焦急的呢喃着。

“再等等,浩然说今天到就一定会到。你吃了早饭了吗?我也还没有吃,我跟你一起吃。”

“我吃不下,你自个吃吧。”孙老爷幽幽的说。

“人是铁,饭是钢,就算再吃不下饭总要吃,今天我让厨房做了你最爱吃的三丁包,还有鸡火煮干丝,你不是一直想吃这两样吗,快起来,咱们到东屋吃饭去。”蒋氏扶孙老爷起来,两人一起来到东屋,吃了早饭。

孙老爷无心食馔,才吃了一只三丁包,那碗鸡火煮干丝才喝了一两口汤,如果不是蒋氏鼓励他多吃点,恐怕连一口都吃不下。

吃过早饭,二老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焦急的等着孙浩然的到来。几天前,闻樱昏倒在孙府门口,等人们七手八脚把她抬进来,待闻樱醒了之后,把所有的事情都对孙老爷和蒋氏说了。这丫头自从清醒之后,就一直想回来见老爷太太,她要把姑娘在束府的遭遇告诉老爷太太。

闻樱说的并不是实情,里面掺杂着很多自己的臆断,她决口不提孙百合是怎么害死金娘的,她把孙百合的死描绘成一场发生在大家族的争权夺利的阴谋。孙老爷听了闻樱的话,气得攥紧了拳头,捶着桌子愤恨的说,这个仇他一定要报,这就是为什么他会写信让孙浩然回来的原因。

二老盼星星盼月亮似的,一直等到晌午,才总算盼来了。孙浩然风尘仆仆的赶来连坐都还没坐下,孙老爷就迫不及待的让人把闻樱叫来。

“二叔,你这么急着叫我来,究竟所为何事?”

孙老爷激动的说:

“我终于知道百合是怎么死的了,果然不出我所料,百合真的是被他们害死的。”

孙浩然惊愕的看着二叔,心想,我在束府住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发现异样,他怎么就这么肯定百合是被人害死的?

就在孙浩然觉得奇怪的时候,闻樱被带了上来,在束府的时候孙浩然见过闻樱一次,那个时候她神志不清,连人都不认识,今日一见跟从前那个眼神涣散,目光呆滞的人简直判若两人。孙浩然越看越糊涂,忍不住朝闻樱多看了几眼。

当孙浩然打量闻樱的时候,闻樱也在打量他。

“闻樱,你把那天跟我们说的话跟大少爷说一遍。”

“是,老爷。”闻樱把孙百合如果被人害死的经过原原本本说了。

孙浩然几次打断闻樱,问她:

“你说百合是被人扔到池塘里去害死的毕竟空口无凭,如果当时有人看见的话,也好有个人证,现在连人证都没有,就算我们去报官,又能告他们什么呢?”

“虽然没有人证,但是我敢肯定姑娘准是被他们害死的,大少爷有所不知,束府这种地方根本不是人待的,妯娌之间,姑嫂之间,母子母女之间,大家都勾心斗角,要事别人不如她,她就高兴得意,要是别人比她好,她就暗中使诈,不是污蔑中伤你,就是背地里使绊子——”

孙浩然打断闻樱,他知道闻樱说的不是真的。

“二叔,二婶,我先前在束府住过一段时间,对那里的情况虽然不是很了解,但也略知一二,据我的观察,束府不像闻樱说的这么黑暗。大太太雍容华贵,待人十分亲切,少爷们也都饱读诗书,并不像闻樱说的那样兄弟阋墙,姐妹失和,妯娌不睦。”

孙老爷见侄儿这么说,一脸惊愕的看着他。

孙浩然顿了顿,对叔父道:

“二叔,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看就算了。”

“死的人可是你的堂妹,你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怎么能就这么算了。”孙老爷显得有点激动的说。

孙浩然觉得此时不是替束府辩白的时候,他也就不再开口,沉默着听闻樱一个人在边上喋喋不休的数落束府的种种不是。

“姑娘是被那里的人活活逼死的,老爷、太太,你们有所不知,在姑娘死了之后他们居然逼我跪在姑娘灵前,因为姑爷娶的一位妾室不明不白的死了,听说是被人毒死的,而这位妾室死后不久,姑娘也死了,所以那些人就污蔑姑娘出于嫉妒害死了那名妾室,还逼我承认毒死那名妾室的老鼠药是我买的,天地良心,我什么时候做过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了,别说我没有做过,我敢打包票,姑娘也不会这种事情,这完全是那些人对姑娘的诽谤。后来姑娘死了,这些人就说姑娘因为害怕官府的人抓她,所以干脆一死了之。我被那些人逼的没有办法,就只能装疯卖傻,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蒙混过关,让那些人以为我疯了,放松对我的警惕,这样我就可以偷跑出来把姑娘的遭遇跟老爷、太太说。”

“哼,简直一派胡言。”孙浩然冷眼觑着闻樱,沉声道:

“我已经查过了,你在那名妾室临死前一天去药铺买过老鼠药,我打听得清清楚楚,根本不会有错,你到好,居然在这里混淆视听,企图让二叔和二婶相信你的鬼话。”

“太太,老爷,奴婢没有撒谎,奴婢说的都是事实,那名妾室不是姑娘毒死的,毒死她的另有其人,但束府那些人却说是姑娘把人害死的,老爷、太太,你们说姑娘冤不冤?后来姑娘不明不白死在那个池塘里,之下那些人终于找到借口了,硬说姑娘是受不了良心的折磨才自尽的,其实杀害姑娘的人一直躲在府上。”闻樱跪在地上对边哭边说。

孙浩然轻蔑的瞥着闻樱,喉咙里冷冷的哼了一句,带着不屑的口吻说:

“闻樱,你就别在二叔和二婶面前演戏了,你是什么人,打量我不知道,老鼠药明明是你去买的,你居然抵赖,口口声声说那名妾室的死个你无关,其实照我看,杀死那名妾室的人是你,百合只不过替人受过而已。”

孙浩然用了激将法,没想到他这一招很快就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闻樱涨红了脸,激动的说:

“大少爷,你别冤枉好人,我什么时候害死过那名妾室了,害死那名妾室的人我看是束府的几个年轻妯娌,最可疑的就是那个四少奶奶,大少爷在束府住了那些时日,难道没有听说过那位风骚四少奶奶和风流三少爷的龌龊事吗——”

“住口!”孙浩然觉得闻樱说的实在太恶毒,他见过那位四少奶奶,温文尔雅的一个人,待人谦逊有礼,根本不像闻樱口中说的那种人。一向都很相信自己的眼光的孙浩然发现闻樱根本在污蔑一个好人,他不允许闻樱这么做,那是因为他是一个富有正义感的人。

只见孙浩然拍案而起,瞪视着闻樱,怒道:

“你快给我滚出去,别在这里信口雌黄,如果你胆敢再胡说一句,企图让不知情的二叔和二婶相信你的鬼话,那么我就要请你出去了!”

闻樱被孙浩然的气势吓到了,一个男人,何况还是主子,一旦发起火,生起气来,别说闻樱这样的小丫头,就算姑娘小姐也会觉得害怕。

“浩然,你为什么不让闻樱把话说完,我相信闻樱说的是真的,是束府的人害死百合。”孙老爷要替闻樱打抱不平,那是因为他对闻樱的话深信不疑。

孙浩然实在不想二叔二婶被面前这个小丫头蒙蔽,他语重心长的说:

“二叔,我在束府住了整整半个月,这半个月我把府上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而且私下我也查过,在那名妾室死以前闻樱这刁钻丫头的确去药铺买过老鼠药,二叔,你难道不相信我说的话吗?”孙浩然真想剖开自己的胸腔,把心挖出来给执迷不悟的二叔看,以此证明他没有说谎。

蒋氏见事情似乎有点绕不过来的样子,一向深明大义,又冷静理智的蒋氏一早就对闻樱的话产生了怀疑,况且在蒋氏心里,孙浩然的分量要比闻樱重,这到不是因为孙浩然是少爷,闻樱只不过是个丫头,而是蒋氏从小带大孙浩然,对这个侄儿的为人很清楚。到是闻樱,蒋氏对她的为人始终有所保留,先前在家里的时候,闻樱的手脚就有点不干净,如果不是看在她是百合的贴身丫鬟,而且百合这么依赖她的份上,蒋氏早就已经敢她出去了。

“闻樱,你先下去。”蒋氏一脸严肃的对闻樱说。

“是,太太。”闻樱低着头退了下去,在她退下的时候眼角忽然闪过一道狡黠的余光朝孙浩然瞥去,孙浩然十分敏锐,他迅速捕捉到了闻樱如闪电般迅疾的目光,孙浩然毫不客气,狠狠的瞪视着闻樱,两到目光,一道狡黠,一道威严,当它们对视的时候,那道狡黠的目光嗖的一下缩了回来。到底邪不胜正,闻樱想挑唆孙家和束家的矛盾,恐怕很难得逞,因为有一身正气的孙浩然在。

闻樱前脚刚走,进来一个小厮。

“老爷,王老爷来了。”

孙老爷一听王老爷,马上反应过来是刚退下来的太医院医正王慎之。

“快请他去书房。”

“是。”小厮躬身退了下去。

蒋氏狐疑的看向孙老爷,问他:

“王慎之怎么来了?”据蒋氏所知,王太医已经告老还乡去了河南。

孙老爷边起身离座,边对孙浩然说:

“你陪你婶子坐会儿,我去见了王太医再来。”

“二叔请便。”

孙老爷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蒋氏带着不解的口吻自言自语:

“王慎之怎么来了?”

孙浩然见二婶对那位已经退下来的王太医的到来感到很迷茫,笑着问道:

“二婶难道不知道王太医会来吗?”

蒋氏茫然的摇着头,说:

“事先你二叔一点都没有跟我提过,何况一个月前我就听说王慎之告老还乡了,他的老家在河南呢。”

孙浩然听二婶的语气,发现她对王太医的到来除了觉得惊讶之外,还有就是不解。

“浩然,现在你二叔不在,二婶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你不许对二婶隐瞒,该怎么说就怎么说。”

“二婶想要什么就尽管问吧,浩然一定有问必答。”

蒋氏满意的点了点头,道:

“你住在束府那些时日,有没有发现什么异样的事情和异样的人?”说到这里,蒋氏忽然话锋一转,蹙着眉,一脸疑惑的问孙浩然:

“束府难道真的像闻樱说的那样,外头体面里头空?”

孙浩然含笑朝二婶摇了摇头,道:

“闻樱根本在胡说,束府的人我都见过,几位太太除了三太太说话刻薄之外,其她我觉得都不错。他们家一共五位少爷,有四位都已成亲,但我只见过大少奶奶和四少奶奶,听说他们家的二少奶奶常年卧病在床,所以我没有见到。我发现大少奶奶无论说话还是做人都很刻薄,听说大太太瞧不起这个媳妇,大太太信任的人是四少奶奶,四少奶奶根本不像闻樱说的那样这么不堪,这是一位真正的大家闺秀,大少奶奶因为自己的婆婆把当家理事的重任交给四少奶奶而不是她觉得愤懑,所以总是鸡蛋里挑骨头,隔三差五要去婆婆屋里闹上一回。”

听了侄儿的话,蒋氏若有所思的说:

“其实束府的事我多少也知道一点,大太太跟媳妇不和我也早有耳闻,二少奶奶是个病秧子更不是什么秘密,你可能还不知道,二少奶奶的嫂子跟我是手帕交,二少奶奶在半个月前死了。”

孙浩然惊愕的看着蒋氏,诧异的说:

“是吗?”

“临死前,她给家里的哥嫂写了一封信,说想死在娘家,她哥嫂让人把她接回来,回来不到十天就死了。说起来也怪可怜见的,这么年轻就走了,她哥嫂哭得死去活来,二少奶奶比她哥哥小了整整二十岁,从小有哥嫂带大,哥嫂就等于是她的父母,人死了,你说她哥嫂会不伤心吗。”

“二少奶奶为什么要死在家里?”

“那还不是二少爷待她不好,听二少奶奶的丫鬟弱蕊说,稍有不慎,二少爷就对二少奶奶拳打脚踢,住在一个院子里的婆婆总是充耳不闻儿子对媳妇的打骂,二少奶奶身体本来就不好,再加上二少爷是个破落户,家里五兄弟最不中用的就是他,整天只知道斗鸡走狗,老爷在世的时候最瞧不起这个儿子,他也就自暴自弃下去,反正什么坏事都做了,你说一个公子哥要多少女人没有,他居然跟人抢一个大街上插标卖首的寡妇,还把人打伤了,被打的人告到官府,官老爷念在跟束家素有交情的份上,才放了他,否则官司吃定了。”

“我住在束府的时候也略有耳闻,二少爷是个浪荡子,经常偷三太太屋里的钱出去喝酒作乐,三太太是他的娘,要是看不过去说他几句,他还跟自己的娘怄气,我在的时候,有一次正好看见他们母子拌嘴,二少爷那样一个人,说出来的话跟市井无赖居然一模一样。在二婶面前我觉得没有不可以说的话,苏州城里的孩童经常唱一首童谣——城南束,似朽木,外头好,里头空,子孙多不孝,祖上荫庇已到头。不知编出这首童谣的人是谁,好像巴不得束家快点没落似的。”

蒋氏见屋里没有外人,对自己的侄儿说:

“你还不知道呢,束家惹上麻烦了,苏州一霸高品实高员外跟他们家卯上了,这高员外是个爆发户,但此人很会夤缘攀附,听说张巡抚是他们家的座上客,束家财大气粗,尽管如童谣所唱,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听说高员外正谋划着如何巧取豪夺他们家的家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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