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六章无中生有
“绵绵,快醒醒,天亮了。”冰玉赶紧推醒睡在她边上的绵绵。
绵绵睁开惺忪的睡眼,见天光大亮,来不及多想一骨碌坐起来朝床上看去,绵绵见床上的帐幔挂了起来,被子都叠好了,知道姑娘早就已经起身。
“糟糕,姑娘呢?”绵绵一脸紧张的问冰玉。
冰玉边穿衣服,边说:
“可能早就起来了,她见我们两个睡着,不忍心叫醒我们。”
“我们这两个做丫鬟的居然比主子起的都还要晚,真是成何体统。”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响起婧姝的声音:
“靑螺,你把食盒放在桌子上。”
“是,四少奶奶。”
“姑娘。”绵绵来不及穿衣,趿着鞋跑了出去。
婧姝见绵绵头面未洗,身上还穿着中衣,知道才刚醒,上前对她说:
“快进去把衣服穿好,当心着凉。”
“嗯。”绵绵转身走了进来。
冰玉已经穿戴整齐,她看见婧姝,歉意的对她笑了笑,不好意思的说:
“我,我睡晚了。”
婧姝柔声说:
“不晚,刚过卯时三刻,辰时都还没有到呢。我去厨房拿了几碗粥,还有几样精致小菜,大家就着小菜喝粥吧。”
冰玉朝婧姝点了点头,道:
“我梳洗完了就过来吃早饭。”
“铜壶里的水还温着,你正好洗脸。”
冰玉见婧姝的头发梳的整整齐齐,笑着问她:
“是谁给四少奶奶梳的头?”
婧姝笑指着靑螺:
“靑螺的手艺怎么样?”
靑螺讪讪的笑了笑,道:
“我的手艺怎么能跟冰玉姐姐和绵绵姐姐比,四少奶奶不嫌弃就已经好了。”
冰玉打量着婧姝的坠马髻,赞许的点着头,说:
“梳的不错,跟我和绵绵的手艺不相上下,日后就有你来给四少奶奶梳头,省下我和绵绵很多事。”
“靑螺越发长进了,会服侍人了,往后我跟冰玉就省事多了。”绵绵从里间走了出来,她还来不及梳头,披散着一头乌黑的长发。
靑螺见了绵绵披头散发的样子,笑道:
“绵绵姐姐,我来给你梳头吧。”
绵绵开心的笑道:
“有你给我梳头,求之不得。”
“你坐下,我给你梳。”
绵绵在一张圆凳上坐了下来,靑螺从绵绵的妆奁里拿了一把牛角梳,一个篦子,先用牛角梳把头发梳通,接着又用篦子轻轻的篦头。
婧姝见靑螺服侍绵绵,笑着说:
“瞧她的样子,真不知道有多享受。”
冰玉往铜脸盆里倒了半盆水,放下毛巾,正准备洗脸,见四少奶奶这么说,扭头朝绵绵看去,见绵绵舒坦的坐在那里有靑螺给她梳着头。
“冰玉姐姐你也还没有梳头,等你洗完脸我来给你梳。”
“不了,我自己梳。”冰玉道。
“四少奶奶在家吗?”此时大太太屋里的小丫头弄雪在外面叫了起来。
“在,你进来吧。”
弄雪掀开珠帘走了进来,见婧姝在屋里,对她说:
“大太太让四少奶奶吃了早饭到她屋里去。”
今天是老爷的百祭,大娘让婧姝过去肯定有事交代,婧姝跟弄雪说她吃了饭就过去。弄雪正欲走,见靑螺在给绵绵梳头,停下看着两人,笑道:
“绵绵姐姐好享受。”
绵绵朝弄雪招着手,说:
“你也来让靑螺给你篦篦。”
弄雪连连摆手:
“这如何使得,我家去了,大太太还等着我回话呢。”弄雪转身走了。
“我记得她原先在雅苑当差,怎么到大太太屋里去了?”绵绵道。
“自从老爷死了之后,雅苑那边只剩下几个看门的婆子,小丫头都打发走了,有几个派在大太太屋里,弄雪就是其中之一。”婧姝说。
“哦,原来如此。”
等吃了早饭,婧姝先去林氏屋里,她来的时候彩新、彩靳已经在了。
“婧姝你来了,吃了早饭了吗?”自从开春之后林氏的气色好了很多,婧姝到的时候她正在吃早饭。
“已经吃过了。”说完,转向彩新、彩靳:
“两位姐姐好早。”
“我们也才刚到,我在彩靳屋里吃的早饭。”说完,彩新叹息着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今天恐怕又要大闹一场。”
“还有什么可闹的,爹都已经死了,再闹也无济于事,他在世的时候已经留下遗言,如果谁还要闹的话有爹的遗言在,还怎么闹。”彩靳道。
听完彩靳的话,林氏呵呵笑道:
“如果人人都像你这样的话,可就太平无事了。”
彩靳说:
“依我看,世人的烦恼都是自找的,钱财根本就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削尖了脑袋想要钱的人到头来反而被钱所害,一个人吃多少用多少老天爷早就已经给你定好了,如果超出了老天爷的设定是要受天谴的。”
彩新笑看着妹妹,说:
“你也太容易满足了,虽说容易满足不是一件坏事,但做人不应该太软弱,如果有人想要你的东西,你会怎样?”
彩靳道:
“他要就给他,反正我只要自己够吃够用就行了。”
彩靳说的林氏他们都笑了。
林氏的陪房长贵家笑道:
“四姑娘从来不跟人争抢,她打小就是这个脾气。”
“她这样才不好呢,处处被人钳制,处处让人欺负。”彩新道。
“我是觉得凡事适可而止,如果有人跟我争抢一件东西,我宁愿给他也不想跟他争跟他抢,我是只图太平的人。”
林氏笑道:
“你只图太平别人不想你太平,这个时候怎么办?”
彩靳道:
“我不理他就是了。”
彩新笑着说:
“像你这样的人真是世所罕见。”
“罕见就罕见,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说到这里,彩靳看了眼放在墙角的自鸣钟,道:
“时辰不早了,我们过去吧,别让大娘他们等久了。”
几个人带着各自的丫鬟浩浩荡荡朝松园走去。
没想到她们已经来晚了,到的时候三房、四房的人都已经在了。
尽管屋子里坐满了人,但却鸦雀无声,一走进来婧姝就发现气氛有点异样,每一个人都一脸严肃,连平时爱说笑的五姑娘也紧绷着脸,看到这一幕,婧姝觉得她们确实来晚了,这些人在她们来以前肯定闹过。
今天可是老爷的百祭,还没有开始祭祀她们就先闹了起来,这到底是个什么事。
“二太太来了,坐吧。”朱氏指了把椅子让林氏坐。
林氏早就发现了异样的气氛,她只恨自己早饭吃的太慢,来晚了一步,一看三房那边的人脸上的神情就知道她们刚刚闹过。
“我一进来就鸦雀无声的,以为我来早了,没想到大家都到了,我来迟了,跟大家赔个不是。”林氏说。
没有人去接林氏的话茬,不过婧姝发现自从她们进来之后,四房那边的人慢慢朝她们这边靠了过来,底下没有多余的椅子可以坐,婧姝和彩靳站在林氏身后。
大家都沉默着,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但婧姝发现二少爷已经不耐烦起来,他一会儿左腿架在右腿上,一会儿右腿架在左腿上,两条腿没有安生的时候,婧姝觉得首先开口的人应该是二少爷。
果不其然,束星达憋了半天再也忍不住了,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朱氏跟前,大声问她:
“你到底怎么个意思,老家伙刚死那回你说要分家,如今一百天过去了,你连个屁都不放,今天你必须把话说清楚,怎么个分家法,我们三房可以拿多少?”
对蛮横无礼的束星达朱氏不予理会,当束星达在她面前耀武扬威的时候,朱氏把头转向坐在她左手边的潘氏,笑道:
“三太太,你看看你生的好儿子。”
潘氏冷哼了一句,就当没有听见朱氏的话,高傲的别过头去。
“今天叫你们来不是谈分家的事,是给老爷做百祭的——”朱氏话还没有说完,潘氏就不耐烦的打断她:
“行了行了,什么百祭千祭万祭的,人死了还知道个屁,就算你每天在他灵前烧高香拜大佛,他也不会知道。祭不祭的都是做给活人看的,人死万事空,他在九泉之下难道还会知道?”
婧姝见潘氏的样子十分嚣张,若放在先前,潘氏在朱氏面前不敢用这种语气和态度说话,朱氏的威慑力一直都在,然而今天的情形似乎有点古怪。这些人难道又想玩什么花样,今天可是老爷的百祭,她们难道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提出分家?
就在婧姝琢磨不透的时候,只见潘氏从怀中摸出一张纸头,婧姝愕愣的看着潘氏,想,那张纸是怎么回事?
就在婧姝觉得狐疑的时候,潘氏已经走到朱氏跟前,只听“啪”一声,她把那张纸放在朱氏面前的茶几上,一字一顿的说:
“大太太,你可看清楚了,我有老爷的亲笔遗嘱在手。”
朱氏瞥了一眼放在茶几上的所谓的老爷的遗嘱,诧异的说:
“老爷生前从来没有说过他写过遗嘱。”
“哼哼。”潘氏冷哼着。
“那是老爷没有跟你说过,没跟你说过不代表没跟我说过,你仔仔细细看看,这上面是不是老爷的字迹。”潘氏展开所谓的遗嘱,拿给众人看。
“你们都看看,这上面的字是不是老爷的,你们都看看,都看看。”潘氏把纸放在每一个人面前,让他们看上面的字迹是不是老爷的。
当她走到婧姝跟前的时候,停了下来:
“四少奶奶,你是一个读书人,是不是老爷的字迹想必你一看就知道,你说这上面的字是不是老爷亲笔所写。”
婧姝连看都没有看潘氏手上那张所谓的遗嘱。
潘氏见婧姝这样,觉得她怠慢了自己,咬着牙狠道:
“你看清楚了吗,是老爷的字迹吗?”
潘氏态度恶劣,林氏看不下去,伸手拍了一下桌子站起来厉声道:
“放肆,老爷的遗嘱怎么会在你手上,既然他要写遗嘱为什么事先不对大家说?唯独你有遗嘱,其他人却没有?”
潘氏回头看着林氏,笑着扬了扬手上的遗嘱,不冷不热的说:
“这是我独自服侍老爷的时候,老爷写了之后亲手交到我手上的——”
“你独自服侍老爷,老爷写遗嘱给你,我独自服侍老爷的时候,老爷怎么没写遗嘱给我?”颜氏道。
潘氏回首看着颜氏,咯咯笑了起来,那笑声充满嘲讽的味道。
“四太太,你别忘了,你服侍老爷才只有短短几个月时间,我服侍老爷可有好几年呢,在老爷心里我才是最重要的人,你们谁都不要跟我比!”
婧姝见潘氏露出一副穷凶极恶的样子,无奈的直摇头。此时小柔在婧姝耳边轻声道:
“四嫂,她的遗嘱肯定是假的。”
婧姝朝小柔暗暗点了点头。
“刚才谁在说话?”纹茜站在离小柔几步远的地方,小柔对婧姝的耳语让纹茜听见了。
三房的人也是仗着人多势众所以才这么蛮横,纹茜走到小柔跟前,铁青着脸,没好气的说:
“七妹,你刚才说娘手上的遗嘱是假的,你说这话可有依据?”
小柔涨红了脸,躲在婧姝身后,连大气都不敢喘。
纹茜乜斜了小柔一眼,转身站在屋子中间,声音洪亮的对大家说:
“如果有谁怀疑娘手上的遗嘱是假的,就请他把真的拿出来,如果拿不出真的来,那么我们这张就是真的。”
“呵呵,五姑娘可真有你的,跟你母亲一个样,假以时日必是个人才。”林氏笑道。
纹茜知道二太太在挖苦她,她转向林氏,满脸堆笑的说:
“我是我母亲生的不像她像谁,难道像你吗?”
林氏笑着点了点头,道:
“果真一代比一代厉害。”
“二太太多么希望我娘手上的那份遗嘱是假的,如此就可以霸占束家的家产,爹在世的时候曾经说过,等他百年之后有三爷、四爷继承祖业,可惜如今三爷、四爷杳无音讯,看来爹早有远见,才会事先写下这张遗嘱,在他死后让我娘公之于众。”
“一派胡言,爹怎么会遇见得到三弟和四弟会离家出走,这简直危言耸听,说出去谁会信。”彩新道。
潘氏睨眼看着彩新,说:
“三姑娘别在这里妖言惑众,你和你女儿如今住在府上,吃谁的,住谁的,都想过没有?”
彩新见潘氏说出这么难听的话,凭她的性子如何能忍。
“三娘你说什么呢?”
“姐姐,快坐下,别跟这些人一般见识。”彩靳生怕姐姐跟三房的人发生争执,劝姐姐少说两句。
潘氏呵呵笑了笑,正视着彩新,一字一顿的说:
“我说你一个嫁出去的女儿怎么还住娘家,瓜分娘家兄弟的东西。”
彩新气得憋红了脸,伸手指着纹茜道:
“你这是自己打自己吗,你的两个女儿也都是嫁出去的,还不是住在娘家,管起别人你到是像模像样,为什么不管管你自己?”
“放肆!”就在这个时候束星达把茶几拍的山响,他像在屁股底下装了弹簧似的,一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束星达是个无赖,对兄弟姐妹没有一点感情,特别是当他听母亲说,彩新作为嫁出去的女儿仍然住在府上,瓜分娘家兄弟的东西时,来了气,吹胡子瞪眼的说:
“现在这里我最大,你们全都得听我的。”
“呵呵——”束星达话音刚落,朱氏呵呵笑了起来。
“二少爷活了一把岁数,连孰大孰小都不知道了吗?”朱氏笑看着束星达,心里对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充满了鄙夷。
束星达不懂礼数,没有教养,见背后有母亲和妹妹撑腰,一味蛮横下去。只见他瞥了瞥嘴,一副根本不把朱氏看在眼里的样子。
“大娘,你少废话,如果大哥比我强,你让大哥出来跟我打一架,他打得赢我,我就服了他,从今以后只听大哥的,如果他打不赢我,那么这个家就有我说了算。”言毕,束星达用大拇指点了点自己的鼻尖。
朱氏笑看着束星达,说:
“这个家有你说了算,除非你把我杀了。”
“大娘怎么说这话,好像我哥哥不让你活似的的。”纹茜冷道。
“杀你难道还不容易吗,你这样的别说一个,就算来上十个都不是我的对手。”束星达越说越离谱,潘氏生怕他惹出什么事来,把他拉到椅子上,按他坐下,沉声道:
“你少说两句,有娘在呢,谁如果敢动你一根毫毛,娘替你撑腰。”
朱氏端起茶盏,轻呷一口杯中醇香甘冽的新茶,边合上茶盖,边笑着说:
“这可真是个好母亲,难怪会栽培出这么出息的儿子。”
“大太太,你说话别夹枪带棒,我儿子再没出息,总比人家儿子躲在家里不肯出来见人好。”大少爷病了,已卧床多日,没想到这给了潘氏借口让她讥讽朱氏生的儿子只会躲起来做缩头乌龟。
朱氏毕竟有大妇的风范,就算三房的人再蛮横,再胡闹,再不讲理,她始终都保持应有的风度,不紧不慢,不疾不徐,淡定安详,胸有成竹。
婧姝注视着大太太,暗自赞叹大太太临危不乱的气度。
“四姑爷,你念给大娘听听,三太太的这张遗嘱上都写了些什么。”朱氏把那张所谓的遗嘱交到莫忠海手上。
莫忠海说了声“是”,念了起来。
“……待我百年之后,祖业有五兄弟平分,若期间出现变故,比如有人不在了,就去掉不在的那个人,改作四兄弟平分,以此类推,几个不在就去掉几个,只按在的人数平分……”
“好了好了,够了够了。”朱氏听莫忠海念到这里实在听不下去,打断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