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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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朦胧出现在众人面前,林氏方才想起这一天都没有见过星远,此时见了朦胧方才想起星远,朦胧跑得太急,脸上汗涔涔的,林氏正在吃饭,有点不耐烦的意思,嗡声道:

“你怎么来了?三爷呢?”

朦胧看林氏的样子似乎有点不待见她,忙道:

“太太,三爷昨天晚上替四爷挡酒,喝厉害了,觉得头疼,连茶饭都不思,奴婢想太太屋里有贴头疼的药膏,奴婢也叫不上名字,见太太放在玛瑙盒子里,用的时候拿簪子挑一点儿出来放在纸上,贴在两边的太阳穴上,三爷从早起到现在一直嚷着头疼,奴婢什么法子都给他试过了,一点都不起效,想起太太有这味药就过来问太太要。”

朦胧话音刚落,星遥急道:

“三哥头疼,我去给他请大夫。”说完就要往外跑。

朦胧赶紧把星遥按坐在椅子上,笑着说:

“四爷你还是吃你的饭吧,三爷不让请大夫,说只不过头疼,又没生什么病,现在觉得好多了。”

婧姝见朦胧穿着得体,身上也是绫罗绸缎,就知道是府上的大丫鬟,此时朦胧的眼睛正好落在婧姝身上,想,这位就是四爷新娶的妻子,朦胧见婧姝容貌秀丽,果真像下人们说的那样比天上的嫦娥都还要好看,忍不住多看了婧姝几眼,婧姝亲切的对朦胧笑了笑,朦胧也对她笑,彩靳见了,对朦胧说:

“这位是四少奶奶,还不快见过四少奶奶。”

直到彩靳提醒她,朦胧方才想起还没有给新主子请安呢,一面给婧姝行礼,一面说:

“奴婢造次了,还请新少奶奶不要见怪,奴婢见过新少奶奶。”说着给婧姝福了福。

“不必多礼,快起来。”婧姝扶起朦胧,两人相视而笑,朦胧见婧姝温文尔雅,一点都没有主子的威严,心里宽慰不少,婧姝见朦胧举止大方,对她频添了几分好感。

“瀮烟去把阿芙霜那拿来。”

朦胧见林氏这么说,笑道:

“原来那个东西叫阿芙霜那。”

林氏道:

“这是一位外国传教士给的,老爷在上海做生意那回子认识了一个红头发的外国传教士,他见我老头疼,就把这个东西给了我,说治头疼有奇效,我用了果然觉得好。”原来束梦清曾去过上海,不过那是十几年前的事。

“难怪名字听起来生硬拗口,原来是外国东西,娘,你也给我一盒吧。”星遥说完,所有的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他,婧姝关心的问道:

“姑爷难道也觉得不舒服?”

星遥笑道:

“我没有不舒服,只是想有备无患,若以后头疼能派上用场。”

“哈哈哈——”众人见星遥说的有趣都撑在不住笑了起来,婧姝也抿着嘴窃笑,星遥见婧姝笑起来特别美丽,只看着婧姝傻笑。

“真真气死我了,说话还是这个样儿,我都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唉。”林氏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心里又无比喜欢这个儿子,真叫她绷起脸来教训这个儿子,她才舍不得呢。

瀮烟把阿芙霜那交给朦胧,说:

“用法想必你是知道的,只是记得每过六个时辰用一次,别乱用就是了。”

“我记下了,多谢瀮烟姐姐。”朦胧刚转身要走,忽然被星遥叫住了:

“朦胧你回来。”朦胧见三爷叫她,折了回来。

“若三哥还觉得不舒服,就来告诉我,我去城外给他请鲁一贴过来,鲁一贴专治头疼之症。”

“不用劳烦四爷,三爷若用了这个东西还觉头疼,王大夫不是还在府上吗,叫他就行了。”朦胧急急忙忙走了。

“鲁一贴,这个名字我恍惚听说过。”林氏道。

彩靳笑道:

“娘难道忘了四弟曾请他回来替忠海治过病。”

林氏想了想,方才忆起今年早春,彩靳的丈夫在大门口摔了一跤,躺在床上好几天都起不来,后来还是星遥请鲁一贴回来治的,林氏呵呵笑道:

“我的记性越来越差了,若不是你提醒,真忘了。”此时林氏发现彩新碗里的饭一口都没有动过,木木的坐在那里,精神很差,脸色也不大好看,像是病了。

“彩新,你怎么了,是不是觉得哪儿不舒服?”

彩新见娘叫她,才缓过神来,勉强笑了笑,说:

“我吃饱了,不吃了,你们慢慢用。”说完起身离席,头也不回朝外走去。

星遥见彩新闷闷的,像有什么心事,不解的问林氏:

“娘,姐姐怎么了?”

林氏没好气的说:

“我怎么知道她怎么了,吃你的饭吧,彩靳,待会去看看你姐姐,我还要去老爷屋里呢,看看他好点了吗。”

婧姝早就发现彩新的神情有点异样,从进门开始就一直低垂着头坐在那里,也不吃饭,也不说话,只是发呆。

朦胧一进屋就见星远双手捂在头上闭着眼坐在那里强忍疼痛。

“三爷,这是阿芙霜那,我从太太那里拿来的,治头疼有奇效。”朦胧正想往星远太阳穴两边贴药膏,星远身体往后一缩避开了,嗡声道:

“这是什么东西?我不要用。”

朦胧见星远拒绝用药,急道:

“太太平时头疼也用它,连太太都说这味药治头疼最好,三爷若觉得贴在太阳穴上难看,我不让小丫头们进来,留爷一个人在屋里,不就没人看到了,如果爷还觉得不好意思,你自个贴,我只在外面守着,连我也不看。”朦胧知道他们家这位爷有点婆婆妈妈,特别注重自己的仪态,不过见他头疼的样子实在可怜,朦胧差不多带着哀求的口吻让他把药膏贴上。

星远执意不肯用药,朦胧拗不过他,只能哀叹一番。

“爷这么着究竟何故?若上头怪罪起来又是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不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从昨天夜里开始爷就嚷嚷着头疼,好不容易得了一味好药来给爷用,爷又是这么着,这都是个什么事呀,到连累我们不知道怎么做人了。”朦胧见星远不肯用药,心疼他,想用激将法劝他。

星远也许被朦胧说烦了,扔了桌子上的镇纸,怒道:

“出去!”

朦胧怔住了,目瞪口呆看着星远,见他满脸怒容,星远第一次在朦胧面前发火,朦胧既惊讶又委屈,含着泪默默退了出去。

星远也不知道哪来的无明业火,头疼了一夜,此时连眼睛都睁不开,他心里也知道朦胧是一番好意,刚才那样他自己也惊呆了,心想,我的脾气是越来越差了,朦胧并没有错,不该对她发火,可就是控制不住,我这到底是怎么了,最近老觉得心里堵的慌,其实并没有人惹恼自个,但就是觉得心里不舒服。尽管这个时候星远还不知道四弟娶的人是他心爱之人,也许星遥的婚事让他一而再再而三想起玲珑桥上的那一幕,事实上从昨天夜里开始星远想的最多的就是那个买花灯的美丽姑娘。

吃完饭彩靳来到姐姐屋里,见姐姐脸上泪痕未干,知道她刚哭过,拉着她的手焦急的问:

“你这是怎么了,像丢了魂似的,哭的眼睛都肿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彩新见彩靳是自己的亲妹妹,屋里也没有旁人,哽咽道:

“你姐夫已经失踪十天了。”

“啊!”彩靳惊呼道。

“他说去外地进一匹布料,去的时候说四五天就回来,到今天已经整整十天了,还没有回来,连个音讯也没有,我一开始就觉得奇怪,这次出去连一个长随都不带,只身一人走的,说起来是我大意了,那个时候就应该怀疑到。”

“怀疑到什么?”彩靳不解的看向彩新。

彩新心里乱的很,痛苦的摇了摇头,说:

“我自己也说不清楚,反正我觉得你姐夫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哪里不对,我感觉他像是要抛下我离开这个家。”

“你和姐夫争吵了,还是他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彩靳觉得姐夫应该不会离家出走,姐夫的亲生父母在北方,他是家里最小的儿子,从小过继给这里的叔叔,前几年叔叔婶婶都没了,北方的亲生父母没的还要早,家里只有几个哥哥,家境不怎么好,况且和几个哥哥从不来往,他如果离开束府会去哪里?

“妹妹,你让妹夫替我去找找,如今我担心的是你姐夫的生死安危,说好五六天回来的,都已经过去十天了,连一点音讯都没有,怎不让人揪心。”彩新担心的也是彩靳所担心的,两人商议这个事先别张扬出去,先让彩靳的丈夫莫忠海去找人,彩新提议可以让四弟帮忙,毕竟四弟在外面认识的人多,彩靳答应下来,一回到家见丈夫莫忠海正准备去铺子里,彩靳拦下丈夫,对他说姐夫失踪好几天了,姐姐急的什么似的,莫忠海听了也觉得诧异,此时连莫忠海都担心起来,莫非杨飞真的出事了,山西那边最近一段时间白莲教闹的厉害,希望杨飞不要出什么意外。莫忠海安慰彩靳,让她不要着急,同时又叫妻子去姐姐那边相陪,安抚好姐姐的情绪,千万别让她胡思乱想。

此时婧姝和星遥回到屋里,星遥见婧姝眼圈有点红,脸色也有几分憔悴,让冰玉和绵绵好生服侍她,婧姝见他唠唠叨叨,笑道:

“我没事,可能昨天晚上没睡踏实,歇一会儿就好的。”话一出口婧姝的脸就红了,她怪自己造次,昨晚行夫妻之礼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星遥见婧姝低垂着头一副害羞的模样,想的也是昨晚的情景,星遥笑着握住婧姝的手,在她耳边轻声道:

“下午好好在屋里睡一觉,我叫她们都不要来打扰你。”

婧姝道:

“我还没有给家里的人送东西呢,还要忙一阵,你刚才不是说要去铺子吗,怎么还不去,都过了晌午了,快去吧,我也要去准备礼物了。”

星遥此时方才想起新婚第二日新娘要给府上的近亲送见面礼,他心疼婧姝累成这样都不能好好休息,忽然心生一计,对冰玉说:

“去把长贵家的并郭嬷嬷找来。”

冰玉奇道:

“找她们两个来干什么?”

星遥道:

“她们一个是娘的陪房,一个是我的乳母,算起来也是有头有脸的,新少奶奶累了,想睡晌午觉,你让她们两个代替新少奶奶把东西分开大娘她们,要不然我去分。”

冰玉左右为难,看看婧姝,又看看星遥,最后还是把求救的目光看向婧姝,婧姝真有点被星遥弄得哭笑不得。

“让娘的陪房和郭嬷嬷替我去送东西这如何使得,姑爷尽管去铺子,我也不是很累,况且只在府上送东西,又不用舟车劳动,只需挪挪脚步就行了。”

婧姝劝了一阵,星遥才乖乖的去铺子帮忙,临走还不放心,吩咐冰玉让几个婆子抬着礼物,跟在新少奶奶身后,千万别让新少奶奶拿东西,冰玉边推星遥出去,边笑道:

“四爷也忒婆妈了,就算你不说我们也不会让新少奶奶动手,你这是着的哪门子急呀。”

等星遥出去了之后,婧姝笑着叹了口气说:

“总算送走了这个唠叨鬼。”

绵绵让婆子们把带来的箱子打开,礼物早就备好了,自己的公公婆婆送的最丰厚,送给婆婆的是玉如意一柄,伽楠珠一串,宫样彩缎一匹,上等湖丝一匹,亲手做的绣鞋一双,送给公公的是万寿五彩皮褂一件,如意玉寿星一尊,暹逻国三色汗巾各一条,龙涎香一盒。送给朱氏等的人是蜜蜡手串一个,宫样彩缎一匹,送给几位姐妹并嫂子的是上等湖丝一匹,紫檀妆奁一个,彩新彩靳外加每人一副黑珍珠耳坠,送给几位兄弟并姐夫的是和田玉书镇一个,细毫笔一支,星远、杨飞、莫忠海因为是二房这边的,得的东西比其他人又多了一块端砚。

备下礼物就开始一房一房去送,朱氏是大娘,婧姝第一个就来到朱氏院里。

星遥去铺子里以前想先去看一下三哥,他始终放不下三哥的病,没想到刚走到二门上,就听见身后有人叫他,回首一看见是莫忠海。

“四弟是不是要去铺子,请留步,我有话对你说。”

星遥见莫忠海脸带焦急之色,心想,他平时都是不慌不忙的,从来没见他急过,到底出什么事了。莫忠海见四下无人,对星遥说杨飞不见多日,此时星遥方才忆起是有好几天没见过杨飞,若说去山西又不是一次两次,每次都不会超过五天,最多的一次去过八天的还是下雨路上耽搁了,况且哪一次去不是带着自个的长随,听莫忠海这么一分析,星遥也觉出了古怪,两人计议一番,决定先去铺子里问一下,说不定那里有人知道杨飞的下落。

冰玉命几个粗使的婆子抬着箱子,箱子里装的是给各房的礼物,沿途碰到几个下人,知道新少奶奶是去送礼的,见了新主子垂首而立,两只眼睛又去瞄婆子们抬的几个大箱子,心想,四少奶奶给的东西体面多了,用这么大的箱子装,而且还不只一个。在婧姝前面束府娶过两房媳妇,婚后第二日她们也像婧姝这样抬着箱子给各房送礼,只是她们的箱子没有这么大。两厢一比较府上的人就知道谁的家世好,谁出手大方。

来到松园,朱氏不在屋里,她到铺子里去了,只何敏捷在家。

何敏捷见婧姝进来也不让座,铁青着脸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婧姝被弄得有点骑虎难下,她不请自个进去这礼可怎么送呀,冰玉见何敏捷摆出一副臭脸,心里又急又恨,她这是给谁脸色看呀,见我们家少奶奶刚进门八成是想来个下马威,好显她这个大少奶奶的威风。

“大少奶奶请恕婧姝无礼,桌子上这些东西是我送给你的,若大少奶奶不嫌弃请收下。刚才去了大娘屋里,她正好去了铺子里不在,所以我想——”婧姝刚说到这里,何敏捷突然开口打断了她,样子显得非常无礼,一张脸拉得老长,没好气道:

“想让我替你转交东西,你摆的好大的谱,刚进门就知道指挥别人,将来还了得,还不骑到我头上来。”

冰玉实在看不下去,忍不住顶了一句:

“我们家少奶奶又没有让你转交东西,她话都还没有说完你就这样。”

何敏捷见冰玉竟敢顶她,越发气得跳将起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伸手拍了桌子,绵绵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人,今天也是大开眼界,在婧姝耳边小声道:

“姑娘,她这是生的哪门子气呀?你又没得罪她。”

婧姝轻拍了拍绵绵的手,安慰她,让她别插嘴,她自有办法对付她。只见婧姝不紧不慢的走了上去,脸上还是先前的那副笑容,温和而甜美,何敏捷见婧姝这个时候居然还笑得出来,而且还笑得这么甜,心里咯噔了一下,她是傻的吗,我那样对她她居然还对我笑。何敏捷想趁今天把婧姝镇住,让她经后看到自己服服帖帖,她心下拟了好几个版本,或许婧姝会被她的威严吓得脸色苍白,或许会跟她顶杠,或许会哭着跑出去,但是何敏捷万万没有想到婧姝会对她笑,而且笑得那么自然,何敏捷开始发虚,因为她实在摸不透婧姝想要干什么。

“大少奶奶,今儿个我是来给你送见面礼的,不为别的,大娘不在总有回来的时候,我并没有让大少奶奶替我转交东西的意思,只不过想问大少奶奶一句大娘什么时候回来,等大娘回来之后我会亲自来给她老人家送见面礼。”

何敏捷见婧姝这么说,唬着脸道:

“她什么时候回来我怎么知道,我若知道还会不肯对你讲。”

等了何敏捷的话,冰玉等人无奈的直摇头,这个大少奶奶也不知道发什么无明业火。

婧姝笑笑,还是刚才那副温婉的样子,说:

“既然大少奶奶不知道那么我走了,这些是给你的,这些是给大哥的。”说完头也不回转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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