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九章悔不当初
大太太这是第二次见姑爷,第一次见是在他们成亲的时候,上次去广西接丽珠没有见到姑爷,那是因为姑爷去了外地。尽管大太太统共只跟姑爷见过两次面,但对姑爷的印象还算不错,甚至觉得这位二姑爷比大姑爷都还要强些。
“你好不容易到苏州来一次,可要多住些时日再走。”朱氏笑道。
马强打算在苏州久住,因此就算令堂不这么说,他也会住下。
“实不相瞒,小婿这次前来,是在苏州找一门营生做。”
“哦?”朱氏觉得有点突然,看女婿的样子似乎想在苏州长住,只是他这样的一个人能做什么营生呢?
就在朱氏觉得奇怪的时候,丽珠带着惊讶的口吻插嘴道:
“你不准备回广西了?”
马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爽朗的说:
“我不想回广西了,想在苏州住下——”
“这可真是太好了!”丽珠巴不得一直住在娘家,她才不想回鸟不拉屎的广西呢。
“娘,你女婿想留在苏州,你一定要帮衬他,家里铺子这么多,随便找一间铺子交给你女婿打理,保管替你老人家经营得有声有色。”丽珠兴奋的对朱氏说。
朱氏却显得有点为难,尽管家里的铺子有很多,但都有专人打理,无论是当铺里的朝奉,还是绸缎庄的庄头,缎子铺的掌柜,都是做老了的人,如果不出纰漏也就不好把人辞了,如此就没有办法把马强安插进去。怎么说他也是姑爷,若只让他在铺子里当个伙计岂不太委屈他了。况且他又跛了一条腿,就算做伙计也不行,伙计还要装货卸货,他哪有那个本事搬起百八十斤重的缎匹。朱氏觉得很为难,但见女儿这么高兴,朱氏又实在不想扫女儿的兴,她只能说:
“既然姑爷有这个打算,那就依姑爷的,如果姑爷能留在苏州,我也能时常见到丽珠,至于姑爷单独经营,还是去铺子里帮衬,这还是等过一段时间再说。”
“我就知道娘会答应的。”丽珠见姑爷要在苏州住下,娘又答应了姑爷的要求,简直乐坏了。
马强见令堂这么爽快,到有点出乎他的意料。马强是一个谨慎的人,他见令尊这样,不好意思的说:
“看来我来叨扰娘了。”
“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必说这种客气话,你能留下我还求之不得呢,因为这样我就可以享天伦之乐。”
马强觉得令尊人不错,而他这个没出息的女婿非但没有尽到为人婿的责任,而且还要劳烦她替自己的前途出力,马强越想越暗淡,脸上的神情讪讪的。
朱氏见女婿这样,反而拿好话安慰他:
“你先住下,至于营生的事等过年再说,现在铺子里有三爷掌管,等三爷回来后我会跟他商量。”
“劳烦娘了。”
“有什么劳烦的,娘巴不得我们住下呢。娘,你说是吗?”丽珠见姑爷缩手缩脚,显得很不好意思的样子,就朝母亲挤了挤眼睛,希望母亲能安慰姑爷几句,让姑爷心里畅快些。
“是啊,你们两个就在这里住下吧。”朱氏笑道。
马强见令尊诚心诚意邀他们住下,脸上这才有了笑容。
“娘,你真好。”丽珠从身后抱住朱氏,跟母亲脸贴着脸,撒起了娇。
朱氏拉着丽珠的手,对马强呵呵笑道:
“姑爷见笑了,你媳妇从小就喜欢粘人。”
“我不见笑,我早就习惯了。”
丽珠见姑爷这么说,羞赫的红了脸,嘟着嘴不高兴的说:
“我什么时候粘过你了?”
“好,你没有粘过我,这总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丽珠得意的笑道。
朱氏见他们夫妻相处的这么融洽,着实替他们开心,虽然姑爷有腿疾,但这并不妨碍他做别人的好丈夫。朱氏阅历深厚,她一看就知道她的这个女婿不是池中物,既然他打算在苏州住下,还要经营营生,说明这是一个很有抱负的人。
见他们小夫妻这么恩爱,朱氏没有理由反对女婿的计划,她非但不会反对,而且还准备助他们一臂之力。
第二天晨起,何敏捷来到丽珠屋里,她来的时候,丽珠还没有起身,马强见到多年未见的表姐,觉得有点吃惊,这位原本爽利响快的表姐怎么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没有一点精气神,连说话声音也有气无力。
“表姐,你坐。”马强把自己的椅子让给何敏捷坐。
“你自己腿不好,还是你坐吧。”何敏捷没有坐马强让给她的椅子,而是在边上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
“表姐,喝茶。”
何敏捷摇了摇头,说:
“我不喝了,只坐一会儿就走。”
马强见表姐似乎有话要对自己说,但她又不停拿眼睛朝内室瞄去,脸上则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看到这里,马强更加疑惑了,他忍不住问何敏捷:
“表姐,你这是——”
何敏捷鬼头鬼脑朝里间看了看,压低声音生怕被人听见似的对马强说:
“丽珠还没有起来?”
“她还没有起来。”马强心想,她问这个做什么。
“我知道你来了特地跑过来看你,千万别让丽珠知道,她不让我出门。”
“什么?她不让你出门?”马强越听越糊涂。
“她怪我当初给你们保媒的时候没有对她说你有腿疾,所以一直都对我耿耿于怀,这次回来二话不说就把我辖制了,天天让丫鬟莲蓉站在我的窗下辱骂我,还在娘跟前挑唆,你也知道娘一向都最疼她,她在娘面前说一句话能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我就是这样被禁足的,说起来——,说起来可真是冤呢,呜呜——”何敏捷呜咽了起来。
马强见表姐哭,显得束手无策起来,他让何敏捷不要哭,同时对丽珠的所作所为感到非常气愤,马强心想,既然你嫌弃我有腿疾,当初为什么不说,如果当初就说的话,早就退婚了。马强不知道他的表姐一开始就隐瞒实情,直到丽珠嫁过去才知姑爷的真实情况。
“表姐,你别哭,丽珠那样对你是不应该的,等她起来后,我会好好说说她。”
“我也不是在你面前告丽珠的状,丽珠即使有千般不好也是我的小姑子,我这个做大嫂的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当年和你结亲,是她心甘情愿,我一早就把你的情况对丽珠说了,但是没想到丽珠还是怨怼我,这次回来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传出去肯定是我这个做嫂子的不是,因为没有人会相信一个出了阁的姑娘会这么厉害,连自己的嫂子都辖制住了——”
“我知道了表姐,你先回去吧,等丽珠起来后我会说她。”马强道。
何敏捷哭哭啼啼走了,她的样子做的悲戚,但心里却很受用,愤恨的想,束丽珠,你等着被表弟责骂吧,哼哼。
何敏捷前脚刚走,丽珠就起来了,她头未梳,脸未洗,打着哈欠从里间走了出来。尽管在家里的时候,丽珠也经常这样,马强并不觉得有什么,然而今天马强看到丽珠披头散发的样子,却来了气,心里老大不是滋味。
“相公,你起的好早,昨天晚上这么晚睡,你怎么也不多睡一会儿。”丽珠嗲声嗲气的对马强说。
底下的丫鬟见他们家二姑娘一早起来就对着姑爷发嗲,一个个低垂着脑袋偷笑了起来。
马强见丫鬟们这样,觉得有点羞赫,特别是当丽珠把手亲昵的搭在他肩上时,马强不好意思的把丽珠的手拿了下去。在家里的时候两夫妻也当着丫鬟们的面做出种种亲昵的举动,那个时候不觉得什么是因为在自己家里,现在这里毕竟是岳母家,马强又是一个很谨慎的人,他不希望丽珠当着丫鬟们的面对他这么亲热。况且此时的马强心里还窝着一口气,没想到丽珠这么嫌弃他,这令马强觉得很沮丧。
“咦,刚才谁来过了?”丽珠见桌案上放着一个茶盏,就知道有人来过。
“表姐来过。”马强嗡声道。
丽珠的脸一下子拉了下来,没好气说:
“她来干什么?娘让她在屋里好好禁足,又跑出来,把娘的话当耳旁风,她眼里到底有没有娘?”
丽珠发了一通牢骚,不过当她看向马强的时候,觉得姑爷今天的样子有点古怪,只见他冷着脸看着自己,似乎自己做错了什么。
“姑爷,怎么了?”丽珠带着不解的口吻问马强。
马强心里很不舒服,他对丽珠还是喜欢的,两个人在一起过的很快乐,没想到这些都是表象,在丽珠的内心深处,她还是很介意自己有腿疾,若不是表姐今天在自己面前说了实情,他恐怕还被蒙在鼓里。
“你快去梳洗吧,等吃了早饭还要去见爹。”马强起身离座,朝门口走去。
丽珠用不解的眼神打量着马强,始终觉得他心里有事,但却不肯对自己说。等马强走了之后,丽珠问莲蓉:
“刚才那个主跑来都对姑爷说了些什么?姑爷好像不待见我似的,古古怪怪,肯定是那个主在姑爷跟前给我上了眼药。”
“她来的时候我正好不在,听底下的丫鬟说——”说到这里莲蓉忽然停顿了下来。
丽珠披散着一头长发,回头看着莲蓉,急切的问她:
“丫鬟说什么,你到是快说呀?”
莲蓉翕动了几下嘴唇,吞吐着道:
“她来的时候奴婢确实不在跟前,不过——,不过,奴婢听小丫头们说她对姑爷说,姑娘辖制她,姑爷就问,姑娘为何如此,她就说,因为姑娘——,因为姑娘——”
丽珠见莲蓉的声音越来越小,又犹豫着不敢说,就道:
“你说吧,即使说错了我也不会怪你。”
有了丽珠这句话,莲蓉才敢开口,当丽珠得知何敏捷在姑爷面前说她嫌弃姑爷有腿疾的时候,气得脸都绿了,丽珠无论如何也吞不下这口气,她站在何敏捷窗下大骂了一顿,不但自己骂,还让伶牙利嘴的莲蓉跟她一起骂。骂完吩咐底下的丫鬟婆子,一整天都不要给她送吃食过去。
何敏捷气得直磨牙,她对紫芋说:
“需得想个法子好好出这口恶气,趁表弟来了,我难道还怕她。”
紫芋怂恿道:
“不如趁现在表少爷在,我们不争馒头争口气,索性闹它一场。”
何敏捷铁青着脸,深沉的说:
“你别急,我自有法子。”
“大少奶奶有什么法子,说给奴婢听听。”
“待会你就知道了。”
紫芋见大少奶奶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也就不再多问,生怕问多了她会生气。
在拙政园西边不出十里地的地方有一家客栈,三姑爷杨飞就住在这里。这天这家不起眼的客栈来了一位衣着考究的贵公子,因为身边没有带随从,星远把马交给客栈里面的伙计,独自走了进去。
一走进客栈,头上戴一顶瓜皮帽的老板就从柜台里面满脸堆笑的迎了出来。
“客官,里面请。”老板低头哈腰十分殷勤。一看这位公子的打扮就知道肯定是个有钱人,但凡有钱人住他们的客栈,都会狠狠的敲诈一笔。
星远立在门口,朝四周看了看,见里面坐着寥寥无几的几个人,他似乎正在找什么人。
“你们这里是不是住了一个叫杨飞的人?”
星远这么问,客栈老板就知道这位客官不是来入住的,而是来找人的,显得有点丧气。
“杨飞?”老板想了想,走到柜台里面,找出登记用的账册,翻了几页,马上就找到了。
“的确有一个杨飞,他住在二楼。”
从老板那里打听到杨飞住在二楼,星远径直朝楼上走去。
老板一直目送星远上楼,想,二楼住着一位奇怪的客人,他从来不走出房门,一日三餐都是伙计送到他房门口,敲一下门把饭菜放在地上就走了,伙计从来没有进过他的房间,不知这位英俊的公子跟那个奇怪的客人是什么关系,不过看他的样子似乎跟那个奇怪的客人很熟稔,因为老板听见公子轻敲了几下门,叫了声“三姐夫”,就听见开门的声音。
因为总是关紧门窗待在里面,因此一走进去就闻到一股酸臭味。
“三爷,坐,咳咳咳——”
杨飞病了,从进来到现在星远一直发现他在咳嗽。
“三姐夫,你病了?找大夫来看过没有?”
杨飞苦涩的笑了笑,咳道:
“还看什么大夫,我巴不得自己快点死,反正活着也只会讨人嫌——”
“你不要这么说,还是找个大夫回来看看吧。”
杨飞边咳边摇着手,说:
“不必了,我知道自己的病,一时半会是好不了的,咳咳咳——”
“你都没有找大夫来看过,怎么知道好不了?”
“哎——,我造孽太多,特别是对彩新,我没有脸回去见她,她现在肯定还在恨我吧?”说到这里,杨飞巴巴的看着星远,星远看了杨飞的样子,想,他肯定想要回去,否则为什么要写信给三姐姐,三姐姐终究不放心,所以才会让我来见他,只是他对三姐姐母女造成的伤害实在太深,如果就这样原谅了他,岂不便宜他。
“自从你走了之后三姐姐整天以泪洗面,不知道有多悲惨。”
杨飞见星远这么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
“我知道她恨我,早在一个月前我就写信给她,她直到今天才让你来见我,如此我就知道彩新根本不打算原谅我。”
星远默不作声,此时他心里想的是,三姐姐如果还恨你,就不会让我来见你,但我不会把三姐姐的意思说给你听,你把三姐姐害的好惨,有今天的下场是你咎由自取。
杨飞以为彩新不肯原谅他,痛苦不已,就在这个时候只见他噗通一下跪在星远跟前,声泪俱下的说:
“三爷——”
“姐夫,你这是——”星远诧异的看着杨飞。
杨飞死死抱住星远的腿,哭道:
“我现在什么指望都没有了,我有今时今日的下场是我自作自受,因此我不敢乞求彩新原谅我,我只求三爷能在你姐姐面前替我说几句好话,若彩新还念在夫妻之情上说不定就会原谅我。我是一时鬼迷心窍被一个女人骗了,所以才会落得如今的下场,有道是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她偷了我的钱准备跟姘夫双宿双栖,被我抓了个现行,我一气之下把她,把她给打死了,尸体被我扔到河里,那个姘夫害怕我把他也杀了,逃跑了。我一直躲在客栈不敢出来,就是因为怕被人发现。我自知罪孽深重,实在没有脸回去见彩新,这些钱是我走南闯北赚来的,你把它交给彩新,算是我对她的补偿。”说完,只见杨飞从被子里扒拉出一个包袱,他哆嗦着双手打开包袱,里面包着的居然是满满一包金银珠宝。
“这——”星远大吃一惊,他指着包袱里的东西惊讶的问杨飞:
“这些东西你是怎么得来的?”
杨飞见星远这么问,对他正色道:
“三爷放心,这些东西既不是我抢的,也不是我偷的,而是正正经经买来的。”
“你买这么多珠宝首饰得花多少钱?”星远还是怀疑狡猾的杨飞在他面前耍诈。
然而杨飞的样子却显得很诚恳,此时他的情绪也比刚才平静了,只见他伸手轻轻摸了摸那些珠宝首饰,感慨着说:
“我偷了官中的钱带着那个女人去了塞外,听说那里的人很喜欢我们中原的绸缎,去的时候带了几匹,没想到在那边绸缎居然比黄金还要贵,把带去的绸缎卖掉之后,发了一笔小财——”当杨飞说到这里的时候,楼下响起嘈杂的声音,像来了很多官兵的样子。
杨飞身背人命案子,见来了这么多官兵,害怕的哆嗦了起来,星远让他把包袱里的东西收好,他下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