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三章意想不到

“四娘觉得我报官是出于私心吗？有人说我是为了让三少奶奶难堪所以才一定要报官，四娘觉得婧姝是这种人吗？”

颜氏心想，她果然聪明，我还一句都没有问，她到先把问题摞开了，使我处于被动的局面。

“四少奶奶要报官肯定有四少奶奶的想法，无论出于什么目的，我想凭四少奶奶的为人是不会假公济私的，金姨娘的死因是有蹊跷，不过一旦报官肯定会对我们家的声誉造成影响，四少奶奶，你说呢？”

婧姝点着头，一脸陈恳的道：

“四娘说的我也明白，不过如果没有人替金姨娘讨回公道的话，我担心经后还会有更加可怕的事情发生。其实谁都知道金姨娘死于谁人之手，只是碍于这个人的身份地位不敢明说罢了。”

“这个我也明白，只是我仍然觉得四少奶奶欠考虑，怎么说家族名誉比什么都重要。我这个人也不太会说话，只知道认死理，如果我有说的不当的地方还请四少奶奶原谅。”颜氏永远这么谦恭，即使在婧姝面前也一样。

婧姝见四太太说的这么谦虚，忙说：

“四娘何苦妄自菲薄，我知道自己这么做执拗了点，但四娘怎么不想想，我们家出了这么大的事难道还要捂着瞒着吗，这不是让某些做了坏事的人觉得即使杀了人也可以逍遥法外，将来更会变本加厉的坑害别人，如此不是等于姑息养奸吗？”

“四少奶奶想的深远，我就不像四少奶奶这样，想的这么深远。”颜氏笑道。

“不是我想的深远，而是我不想将来再发生类似的事情，到底束府的声誉重要还是人命重要，金娘枉死已经够可怜的了，我们这些明明知道事实真相的人居然不替她伸冤，我们还是人吗。”

“话虽然说的不错，但从长远来看，我觉得四少奶奶还是欠考虑，既然谁都知道元凶是谁，何不关起门来私了，这样既替金姨娘伸了冤，又惩治了元凶，岂不一举两得。”颜氏以为自己的提议不错，从表面看来这的确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然而婧姝却说：

“我就是因为不想滥用私刑所以才报官的。”

“滥用私刑？”以颜氏的知识结构，她从来没有听说过这四个字，难怪她会觉得诧异。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如果一个人触犯了刑律那就应该有官府来管，如果违反的是家规，那就用家法处置，很显然，害死金姨娘的人触犯的是刑律，试问谁有这个能耐可以代替官府处置罪犯？”

“这——”颜氏觉得一头雾水，她真是越听越糊涂，刑律对颜氏来说根本就是一个陌生的不能再陌生的词汇。

“四少奶奶饱读诗书，难怪说出来的话一套一套的，我斗大的字不识一个，听四少奶奶说话觉得吃力，但不管怎样，我总觉得四少奶奶要报官肯定做的不对，可我知道四少奶奶是不会听我劝的，不如这样，我们去找老爷，让老爷做定夺。”

这下轮到婧姝犹豫了，说实话，她根本不知道老爷的想法，事情闹到这个地步，老爷一直保持沉默，就是因为他什么都不肯说，婧姝才会觉得猜不透老爷的心思。

既然四太太说让老爷定夺，何不照她说的去做，我执意报官，不知不觉中已经得罪了一些人，说实话，我现在也开始犹豫了，一件事情如果反对的人太多，究竟要不要去做？现在跟四太太去见老爷，如果老爷应允，我就报官，如果他也反对，我就没必要再坚持了。这么想着，婧姝跟颜氏来到菊园。

当颜氏和婧姝过去的时候，老爷正在和翠屏说话。

“许久不见三少爷，不知他去哪儿了？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他难道也好意思不闻不问。”

翠屏一向都是说公道话的，她对老爷说：

“实不相瞒，三少爷迷上了兰花，正在全国各地搜集兰花的稀有品种，发誓一定要培植出兰花的新品种来。老爷原先住的莲花小筑摆满了兰花，三少爷整天待在那里搞他的兰花培植。”

“哦？”束老爷觉得奇怪了，心想，三少爷才成亲多久就一个人住到莲花小筑去，他舍得放下新婚妻子？想到这里，束老爷就觉得三少爷跟三少奶奶的感情不是很好。

“我听说，三少奶奶去库房拿过古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歹她也是有钱人家出来的小姐，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还觊觎库房里的那些玩意？”

翠屏见老爷这么问，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对老爷说了，老爷闭着眼睛，边听边默默点头。

就在这个时候，小丫头进来说：

“四少奶奶来了。”

“婧姝来了，走，我们出去看看。”老爷在翠屏的搀扶之下走了出来。

老爷一出现，颜氏就笑嗔道：

“一听说四少奶奶来了，你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一下子精神了起来，刚才谷管家来见你，你怎么让我出去说你病着，不想见客。”

老爷打着哈哈，胡乱应付了过去，颜氏笑道：

“刚才谷管家来见你，你让我撒谎说你不便见客，究竟是何道理？”

“谷管家理他呢，他做老了事情的人，哪里还需要我提点。婧姝就不同了，她年轻，还需要别人在身后帮衬着呢。”

颜氏笑道：

“就只有你知道疼四少奶奶，我可告诉你，疼归疼，最好别带出幌子来，放在心里疼就是了，免得那起子没脸的，又好嫉妒的觉得不舒服，在背后使绊子，暗害四少奶奶。”

老爷啧了下嘴，朝颜氏瞥了一眼，含糊着说：

“你太多心了，谁会害四少奶奶，害人者终害己，这么浅显的道理你难道还不懂吗？再说，律法要来干嘛的，官府要来干嘛的，如果有人做了坏事，而不闻不问的话，怎么对得起无辜往死的人。”

听话听音，老爷的意思婧姝已经懂了，原来他也是支持报官的，见老爷这样，婧姝欣喜不已，坚持了这么久终于找到一个跟自己站在同一战线的人。

颜氏还没能理解老爷的意思，她傻傻的说：

“冥冥之中自有报应，做了坏事的人总有一天老天会收拾他。”

老爷呵呵笑道：

“如果人人都像你这么想，连管律法的人也这么想，天下岂不要大乱了。”

颜氏道：

“乱不乱都与我无关，我只要自己不做亏心事就好了。”

“如果人人都像你这样自觉就好了。你跟翠屏两个先退下，我有话对婧姝说。”

颜氏打趣道：

“我把婧姝带来了，你就说有话要对婧姝说，我如果不把婧姝带来，你也没有让人去叫她来，你到会做顺水人情。”

老爷呵呵笑道：

“你也贫嘴了。”

“四太太，我们走吧。”翠屏跟颜氏退下了。

婧姝以为老爷会对她说报官的事，没想到居然不是。

“广陵孙家你知道吗？”老爷的话匣子是这样打开的。

婧姝尽管觉得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说：

“我知道，就是三少奶奶的家。”

老爷“嗯”了一句，道：

“他们家历来都是研制香料的，所出之香品还是朝廷贡物，然而令人没有想到的是，孙家暗地里做起了绸缎生意，如果不是我和内务府的人有些交情，事情还不会这么快为人所知。”

婧姝吃一惊，带着诧异的口吻说：

“孙家怎么会做绸缎生意，而且居然连内务府的人也知道了？”

“因为他们的绸缎已经成了皇家贡品。”老爷在说这话的时候尽管语气平缓，但婧姝感觉老爷正在强压内心的不安。

“爹，到底怎么回事？说起绸缎除了我们家，还有金陵章家，杭州余家，算来算去只有这三家所出的绸缎最好，就是因为好，所以我们的东西才会成为朝廷贡物，孙家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制造出能和我们家媲美的精致的绸缎？虽然余家、章家的绸缎也一样有名，一样精致，但因为技术上的保密性，三家的制作工艺是各不相同的，不知孙家的制作工艺是怎么来的？难道是他们自己摸索出来的？”

“说出来你会觉得更惊讶，内务府的人让我看过他们家所产的绸缎，无论纹理、图案、花色、印染、纺织全部跟我们家一模一样。”

婧姝吃惊的睁大了眼睛，轻声道：

“如此看来，我们家出了内鬼？”

老爷长叹一声，样子显得很疲惫，说话的语气又充满忧伤：

“如果不是出了内鬼，孙家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制造出这么精美的绸缎。其实孙家早有预谋，是我大意了没有想到那个上头去。年初的时候，我们家被朝廷退回一匹绸缎，说有微瑕，我找人仔仔细细的看过，根本一点瑕疵都没有。后来我才知道孙家已经买通了内务府郎中余祺钟，难怪他好久没有联系我了，原来依附上了孙家这棵大树。姓余的真不是东西，先前没有少拿我们家的好处，每年的银票像雪花似的飞到他家里去，连他在北海老家的房子也都是我出钱让人盖的，没想到结果他会把我卖了，哎——”

婧姝见老爷一脸忧愁，忙安慰他：

“爹别气，当心气坏了自己的身体。”

老爷浑浊的双眼闪烁起了泪花，现在大太太不在家，也就只有婧姝最得他的心，当着婧姝他会把心里话毫不犹豫的对她说。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我们家气数已尽，等我死了，这个家也就散了。”老爷忽然说这么忧郁的话，婧姝吓得脸都白了。

“爹，你别胡思乱想，我想孙家不会真正把我们挤兑掉的，他们家一向以香料闻名，香品还是贡物，现在又经营起来绸缎，正所谓贪多嚼不烂，如果不是我们这边出了内鬼，他们怎么会有这么好的绸缎。一心不能二用，他们既要经营香料，又要经营绸缎，而且还想两样都成为皇家贡物，他们的野心未免太大了。别说我们不依，余家、章家这些向来以进贡绸缎为主的大户难道就依了吗？掐指算来，还没有一户人家能同时进贡两样物品的，孙家是要做出头的榫子吗？他们这样招摇过市，想必闹腾不了多久就会被人挤下马来。”

老爷见婧姝这么说，稍觉宽慰，露出了笑脸。

“但愿孙家张狂不了多久。”

“他们肯定张狂不了多久。”

就在这个时候老爷的神情又忧郁起来，只见他说：

“不知道这个内鬼是谁，他隐藏的很深，我已经让人去查了但至今仍没有消息，这个人太无耻了，如果让我查出来是谁，我一定不会饶恕他。”

“爹，别再说了，你累了，我让翠屏进来服侍你睡下。”

“慢着，你过来。”老爷叫住婧姝，是要叮嘱她，让她守住秘密，婧姝让他放心，自己一定守口如瓶。

从老爷屋里回来，婧姝重新找到谷有财，让他去报官，谷有财起先仍旧吞吞吐吐，婧姝就悄悄对他说，这是老爷的意思，谷有财见四少奶奶这么说，总算走了。谷有财之所以相信婧姝的话，还是因为婧姝平时的为人使然，他知道四少奶奶不会打谎，更不会用老爷做幌子，骗他去报官。尽管谷有财相信四少奶奶不会卖老爷的人头，但他仍有疑问得不到解答，那就是老爷怎么会同意报官的？家丑不外扬啊，老爷这次是要破釜沉舟吗？

谷有财找不到答案，四太太她们也同样找不到答案，不过就在第二天，金娘的死因到有了答案，金娘是被砒霜毒死的。

尽管知道了金娘的死因，但因为没有证据，仍然没有办法抓捕凶手。

闻樱一直都在观察婧姝屋里的动静，当她得知婧姝已经报官的时候吓得一夜没睡，第二天更是传来一个惊人的消息，金娘死于砒霜之毒。这下闻樱彻底乱了方寸，她打算溜之大吉，但一想到姑娘又实在狠不下这个心来，只能把收拾完的包袱重新放进柜子里。

“这可如何是好，官府马上就要派衙役来抓人了，砒霜是我买的，他们第一个抓的人肯定是我，这个时候我是把姑娘供出来好呢，还是替她顶罪好？”闻樱在地下来来回回走着，手上的帕子都被她搓皱了。

“三少奶奶，三少奶奶，大事不好了，刚才官府派衙役来，说凶手就在府上，要捉拿凶手！”仙儿慌里慌张跑进来，一进来就竹筒倒豆子似的说。

闻樱讶然失声：

“不好！”她飞也似朝孙百合屋里跑去，因为怕孙百合发疯病，闻樱一直瞒着，没让孙百合知道四少奶奶已经报官的事，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仙儿会出来搅局。

当闻樱跑到孙百合屋里的时候，见孙百合用手狠抓着头发，暴躁的不停叫喊：

“官府马上就要来抓人了，怎么办，怎么办——”

看到孙百合的样子闻樱就知道大势已去，她的疯魔病发作了。

仙儿从来没有见过这阵势，惊讶得瞪大了眼睛，当她看见闻樱站在门口的时候，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不安的问闻樱：

“三少奶奶这是怎么了？”

闻樱一脸冷然，咬了咬牙对仙儿道：

“你干的好事！”

仙儿一头雾水，她干了什么“好事”了，闻樱怎么用这种口气对自己说话，就在仙儿觉得狐疑的时候，她听见身后传来“乒乓”一记响，回头一看，三少奶奶拿了古董架上的一个花瓶砸在地上，花瓶碎成了片，三少奶奶用脚狠踩地下的碎片，边踩边激动的说：

“姚婧姝害我，她想害死我，她害我，她想害死我——”

孙百合说话的时候咬牙切齿，不过说来说去就这几句，仙儿的心往下一沉，吓的后退了几步，想，三少奶奶的样子好可怕，怎么像疯了似的。

“姑娘，我们回去吧。”闻樱上来拉着孙百合哀求着说。

孙百合像不认识似的看着闻樱，眼神涣散，嘴里不住呢喃：

“回去，回去——”

闻樱服侍孙百合的时间久了，一看孙百合的样子就知道她的疯魔病发了，一旦发疯就像魔鬼附上身似的，言行举止跟平时判若两人，无论你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看见什么东西就举起来往地上砸，闻樱记得有好几次都是老爷命人用绳子把姑娘捆起来，她才安静。

嫁过来的时候老爷太太一再叮嘱，一定要给姑娘服药，闻樱不是没有照老爷太太的意思去做，而是孙百合自己不肯服药，她劝了几次，令孙百合觉得非常不快，甚至气的要拿鸡毛掸子打闻樱，百般无奈之下闻樱只有派出心腹小厮把这里发生的事告诉住在广陵的老爷太太，然而不知什么缘故，派出去的小厮至今没有音讯。已经整整十四天过去了，苏州到广陵才多远，十四天时间难道还不能完成一个来回？

就在闻樱心慌意乱之际，孙百合已经扔了一地瓷器，古董架上的花瓶也好，碗碟也好，茶盏也好，全都成了她手下的牺牲品。满满一地瓷器活像乱葬岗，虽然它们已粉身碎骨，但一手毁灭它们的人却在那里仰天大笑。

闻樱的心跳到嗓子眼，她最不想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姑娘疯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