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远搂着怀里的金娘,柔声安慰她,金娘这辈子都认定星远了,这个男人给了她从未有过的柔情,就算现在立即要她死,她也不会犹豫一下。两个人依偎了片刻,见不远处传来人声,星远知道如果再不走就要被人发现了,金娘站在门口目送星远离开,羞涩的笑着,那神情就像一位情窦初开的少女。他说会娶自己,他可真是一个好人,其实昨天晚上的事我只当是他酒后的胡作非为,没想到他会娶我,星远,我真的敬重你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该说金娘太天真,还是爱情的魔力太强大,金娘为什么不去怀疑星远说的话,他是有钱公子,年轻英俊,而她却是一个结过婚的女人,他真的会看上她吗?金娘认为是的。
姚府,香樟苑。
没想到束家这么快就下了大定,来的还是那个一团和气的四太太,聘礼把姚府的库房塞得满满的,照三太太余氏的话说连一只蚂蚁都钻不进去,三太太说话一向幽默,说的大伙都笑了起来。束府出动了家里所有的男丁抬聘礼,小件聘礼用漆着红漆的楠木什盒装,一抬四层,三尺长,一尺多宽,光什盒就是五十八抬,再有缎面绫罗,四季衣裳,首饰金银,被褥料子,零零总总不计其数。
自从看到束家下的聘礼,余氏对二房的态度突然来了个三百六十度的转变,每日都只在二房这边混,葛氏因为要嫁女,忙的不可开交,余氏的到来正好多了一个帮手。沈槐家的指了指余氏的背影,对婧姝轻声道:
“她到会卖乖,平时跟大太太好的什么似的,两个人就像穿一条裤子,如今大太太瘫在床上,听说她一次都没有去过,只在咱们屋里厮混,姑娘你道这是什么缘故?”
婧姝只笑了笑,没有顺着沈嬷嬷的话头说下去,绵绵见状,对着余氏的背影嗤了下鼻,说:
“还能是什么缘故,当然是巴结咯,见咱们家姑娘得了户好人家,所以从今往后就要靠咱们这棵大树了,她就是个见钱眼开的主,那大太太如今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她如何还会去搭理她,这不太没有眼力见了。”
婧姝怕绵绵年轻,说话不知轻重,就故作严肃道:
“少贫嘴,怎么说她也是我的三娘,她来操办我的婚事我原该谢她,如何编派起她的不是来。”
绵绵不服气,撅着小嘴,说:
“姑娘对人总没有堤防,这可不好,你捧出一颗心去,指不定人家当你藏奸呢。”
婧姝知道绵绵这么说是想提醒她人心难测,婧姝怎么会不懂这个道理,只见她笑道:
“反正我也会让你做陪房丫鬟,你竟是我的孙悟空,有你在,我这个唐朝和尚是再也不怕那妖魔鬼怪的。”
“呵呵,姑娘可真会说笑,绵丫头从小跟着你,也识得几个字,虽然说话粗俗了点,可奴才瞧着也并不是闭着眼睛瞎说的,奴才从小服侍姑娘,姑娘的性子奴才还是知道的,你竟有那男人都没有的肚量,人又聪明,活脱脱一个女诸葛。话虽然这么说,可奴才还是有点替姑娘的大肚担心,因为就是有那起子小人专门利用别人的大肚行那龌龊见不得光的事,姑娘若是到了束家可千万要小心啊。”沈槐家的出于一片真心提醒婧姝,婧姝又怎么会不知道沈嬷嬷的苦口婆心,笑着对她点了点头,一脸真诚地说:
“沈嬷嬷,婧姝记下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这样您老人家总可以放心了吧?”
婧姝的话直说到沈槐家的心尖上,沈槐家的连连点头,一叠连声地说:
“对对,就是这个理,就是这个理,姑娘若能这样,老奴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
“沈嬷嬷。”婧姝感激沈槐家的从小对自己的关爱,上去紧握着她的手,沈槐家的此时的心情跟葛氏的心情差不多,养了十八年的女儿要出嫁了,可真舍不得啊,同时又是喜悦的,毕竟女儿有了归宿,而且还是一个不错的归宿,听太太说老爷见过姑爷,觉得人还不错,沈槐家的希冀着婧姝能有一个美满的婚姻。
“哟,女儿还没嫁呢,嬷嬷就已经红了眼圈,依我看这眼泪还得省着点,等到了那个时候再一窝蜂的流,这才显出嬷嬷对女儿的好,女儿对嬷嬷的好来。”余氏说的一屋子人又都笑了。
“这三太太的嘴真是比那说书的还会说,敢情十个说书的也说不过三太太这张嘴。”沈槐家的笑道,同时用绢子揉了揉湿润的眼角。
“姑娘,你看,这对珠钗怎么样,这可是宫里最新的花样,我和你娘挑了半天觉得还是这对最衬姑娘雪白的皮肤。”余氏拿一张图纸给婧姝看,上面描摹着一对珠钗。婧姝看了一眼,点头笑道:
“很好,就这对吧,这些天劳烦三娘了,婧姝真有点过意不去。”
余氏见婧姝这么说,忙岔开道:
“姑娘怎么还跟我客套,你不也是我的女儿吗?姑娘在我心里和咱们家婧媚是一样的,有婧媚的就有姑娘的,姑娘的终身大事我能不上心吗,你就是我嫡亲的女儿,姑娘往后别再说那种见外的话,否则我可就要恼了。”
婧姝笑着点了点头,余氏似乎得到了某种满足,兴高采烈地吩咐下人让首饰铺照纸上描摹的珠钗的款儿打造一对。
姚府,蒲苑。
姚子柏坐在书案前,地下站着老陆的儿子陆发,瞧他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一看就知道刚经过长途跋涉,陆发从甘肃夏氏的娘家回来,此时正跟老爷汇报情况。
“奴才来到大太太娘家的时候,只她嫂子一个人在。”
姚子柏听到这里,带着惊异的口吻说:
“怎么会只有嫂子一个人在家?不是还有大舅哥吗?大舅哥的三个儿子并两个女儿呢,难道连孩子们也不在家?”
陆发理了理话头,对姚子柏说:
“回老爷,舅老爷今年早春的时候没了,舅太太得了痰迷心窍,家里只一个服侍的很老的老奴,说舅太太已经有三天没有进过一滴水了,恐怕也快不好了。至于几位少爷小姐,据那个老奴说,两位小姐早几年都嫁了,一个嫁到安徽,一个嫁到山东,三位少爷都在外面,舅老爷遭人弹劾说他贪污公款,去年末就被打发回家了,因为是被人诬陷的,受不了刺激,回家后不久就生了场大病,挨了没几个月就没了。三个儿子见家中无以为继,为了谋生就去了外面,奴才到舅老爷家的时候只剩下两间瓦房,家里穷的连锅盖都掀不开,奴才实在不忍心,掏钱请了个大夫回来给舅太太治病,大夫也说回天泛术,奴才又给他们买米,怎么说那个老奴还是忠心的,总要给她顿饱饭吃。”
姚子柏想不明白大舅哥为人忠厚,甚至忠厚的有点迂腐,怎么会贪污公款,肯定着了人家的道,让人在背后算计了,他定是想不通,才会一病不起以至平白送了性命。
想到大舅哥的为人姚子柏心生崇敬,大舅哥刚正不阿的做派更令姚子柏感慨,因此当得知大舅哥的人生竟以悲剧收场时,姚子柏唏嘘不已。然一想到夏秋月的为人,姚子柏气得直摇头,他已从种种迹象看出夏秋月的病是装出来的,她的目的显而易见就是不想被休掉,如今她的心愿到是达成了,这还要谢谢她那可怜的哥哥,若她哥哥家里不是遭了变故,人又没了,姚子柏定会休了她。二十几年的夫妻做到这个份上,也够悲凉的,每当想到这里,姚子柏总觉得伤感。
姚府,夏氏房里。
听说老陆的儿子陆发从甘肃回来了,夏氏安插在老爷屋里的耳报神告诉她,她的哥哥没了,嫂子得了痰迷心窍也快不行了,娘家再没有一个人,听到这里夏氏激动的说:
“真是天助我也。”因为这话是脱口而出,忘了自己现在的嘴是歪的,说话应该口齿不清,这句话说的可清晰了,看得下人们一愣一愣的,全都用好奇的眼睛瞧着夏氏。
夏氏知道露陷了,歪着嘴不清不楚的说:
“宣(三)姑娘马上就尿(要)成亲了,我这个做搭(大)娘的还没有给她送礼呢,婧好,扶我去宣(三)姑娘屋里。”
婧好服侍夏氏穿衣起身,夏氏尽管知道娘家没人了,老爷就算再绝情也不会休了她,悬了几个月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如今最难的是如何把这身病去掉。真是装病容易卸病难,在世人眼里中风是不治之症,断然不会好的,可饶是这么一直装下去还不把人活活累死,为今之际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将错就错,绵绵那个死丫头曾挑唆婧好说吃蝌蚪汤能治中风,还说她的表姨妈是吃这个好的,现在也只能顺着这根竿子往上爬,除了这个办法夏氏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卸下这一身装出来的病。
婧好扶着夏氏颤颤巍巍来到婧姝屋里,见余氏也在,跑前跑后帮忙张罗婧姝的婚事,夏氏心里恨得什么似的,下死劲骂了句死娼妇,我病了这么久连我屋里的门槛都没有踏过,老天拔日往这边跑,哼,你有这么好心,真的帮人家张张罗罗,不过是看着三丫头嫁了户好人家哈巴狗儿似的巴结来着。
“哟,大太太来了,你病着就该在屋里躺着坐着歇着,干嘛上我们这儿来,我们这里人多,万一有个磕着碰着对大太太的病到不利。”余氏笑着去搀扶夏氏,好像跟夏氏还像从前那样亲热,夏氏不知道有多腻烦被余氏搀着,心里暗骂,你到会做人,当着大家伙的面对我好成这样,我病中你怎么没有来看过我。
“姑娘,好戏开锣了。”绵绵在婧姝耳边小声道,婧姝不理绵绵笑着迎了出来:
“大娘来了,快请屋里坐,绵绵把我床上的引枕拿来给大娘枕着,沈嬷嬷在官帽椅上放我平时坐的绒纱簟,再在地下加一块脚踏,这样大娘的脚好踩在上面,她久病卧床的人身子乏的很,需坐得舒服些。”
绵绵和沈槐家的答应着去了,绵绵总少不了啰嗦几句,无非就是肺腑夏氏。
“三妹妹别忙,我们坐一会儿就走,娘见你快出嫁了,还没有给您送礼呢,特地过来给三妹妹送礼的。”婧好现在是夏氏的出声筒,母女两来的时候商量好的,怕夏氏说话忘了含糊,露出马脚儿来,就尽量少说,有婧好代言。
“大姐怎么亲自来了,你还病着呢,叫人送来就行了。咱们家婧姝这回子真是好大的脸面,要你这个做大娘在病中跑来给她送喜礼。”葛氏笑道,同时仔细观察夏氏瘫痪的右半边身体,见左手不像先前那样掌心朝上摊着,而是轻轻的握了个拳。因为婧姝告诉葛氏大娘的中风是装出来的,所以葛氏每次见到夏氏总是留心观察她的样子,葛氏差点笑出来,刚进来的时候嘴向左歪,现在向右歪,葛氏真想提醒她,大姐你歪错了。
“大娘真是太客气了,何必亲自跑来,让人送过来婧姝也像现在这样领大娘的情,婧姝心里明镜似的知道大娘疼我和大姐是一样的,并没有区分谁是你肚子里出来的,谁不是,大娘对婧姝的好是真好,唉,可惜婧姝马上就要嫁人了,不能再留在大娘身边服侍您,否则这几天查医书到是让我查到前朝名医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上记载的一个有关中风的病症,每日只需用四寸长的银针在关元、天枢、大椎等处扎针五六遍,无需吃药,只要持续一个疗程就能见效。爹最擅针灸,若大娘不好意思劳烦爹,改明儿个我去向爹请教,我不说是替大娘治病,否则又要呕爹生气,只说我自个想学,如此爹就会教我,等我学会了再来救治大娘的病。婧姝做梦都想大娘快些好起来,不知大娘意下如何,李时珍乃一代名医,在他的书里记录的再不会错。”
绵绵知道婧姝又在逗夏氏,拿来引枕,放在夏氏身后让她靠着,正色道:
“大太太您老人家就别客气了,老说让咱们家姑娘给您针灸治疗太麻烦,怕累着咱们家姑娘,如今就算麻烦就算累,也麻烦不了几天累不上几日了,咱们家姑娘已经选了大婚的日子,就是下个月十六,姑娘也想尽最后一份孝心,大太太您就应了吧。”
“这……肿(怎)么过意得续(去),这,这……”夏氏哆哆嗦嗦开口道。
婧好忙接过话头,笑道:
“娘的意思是三妹妹马上就要出嫁了,肯定有很多事要做,怎么好意思在这个节骨眼上给三妹妹添乱,绵绵不妨老实告诉你,我和娘已经拿定主意准备试你上次荐的那个专治中风的偏方。”
“偏方,什么偏方?”绵绵一头雾水,早忘了她曾对婧好说的喝蝌蚪汤能治中风的话。
婧姝已经猜出婧好指的偏方是蝌蚪汤,心想,毕竟装病来的辛苦,听说大娘的哥哥没了,并且家道中落,想必爹不会再提休妻一事,大娘见好就收,也是个乖觉的。
婧好见绵绵一脸狐疑,心中不忿,以为绵绵故意装傻充愣,婧好啧了下嘴,道:
“上次你不是对我说你的一个表姨妈得了中风,后来别人给了你表哥一个偏方,说喝蝌蚪汤能治中风,你说你表姨妈喝不到一个月就好了,手脚也灵活了,嘴也不歪了,竟恢复到和没病的时候一样。”婧好把疗效故意夸大,为的是让夏氏彻底从病态中解放出来。
这时绵绵方才忆起她是曾对夏氏母女说过蝌蚪汤能治中风的话,绵绵有点糊涂,婧好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就在绵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之际,只听婧姝略带威严的道:
“绵绵你也太胡闹了,这蝌蚪怎么能吃,是最肮脏的东西,煮了就是一碗泥浆,你是从哪儿听说蝌蚪汤是治中风的偏方?”
绵绵见姑娘像是动了气,讪笑着说:
“我听表姑妈的女儿的小姑子的姨说的,见大姑娘为大太太的病急得焦头烂额,就跟蓝嬷嬷说了,可能蓝嬷嬷回去对大姑娘和大太太说了,大姑娘和大太太就当了真。”
婧好见绵绵曲里拐弯的,不知是什么意思,追问道:
“你不是说你那得了中风的表姨妈是喝了蝌蚪汤好的吗?如今怎么又扯上表姑妈的女儿的小姑子的姨?你们家到底谁中风了?”
绵绵见婧好这么问,知道谎言马上就要戳穿了,不过绵绵毕竟脑筋灵活,不慌不忙的道:
“这位表姨妈是我的表姑妈的女儿的小姑子的姨的表姨妈——”
“行了,真是越说越糊涂,以后说话可要注意,肯定是你听错了,蝌蚪怎么能吃,我看你这丫头胡说八道的老毛病又犯了,饶是再这样我可就要家法处置了。”婧姝是绷起脸来说这番话的,绵绵没有看出其中的奥妙,以为姑娘真恼了,忙低头认错。
夏氏母女失了希望,心里老大不舒服,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卸病的法子,却不能用,难道真要让婧姝银针伺候,万一被她扎死了怎么办,夏氏断不敢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开玩笑,大不了再继续装,装到实在装不了的那一天为止。
葛氏见婧姝忽然绷起脸来教训绵绵,知道女儿不是真的生气,因为婧姝从来没有在人前教训过绵绵,葛氏到底是经年的妇人,对夏氏母女如今的心思揣摩的一清二楚,饶是这么装下去也怪累的,那蝌蚪汤不过是个幌子,为的是卸病。葛氏只微笑着并不言语。
“喝蝌蚪汤能治中风我也是第一次听说,绵绵,这是不是你胡掐的?”婧媚满屋子找绵绵,哪还有她的影踪,原来婧姝给她发了暗号,叫她到外面去。
“唉,一天大似一天了,这丫头还这么着,说起来都是我的错,没好好教导她,如今仍是孩子心性,害大娘和大姐姐空欢喜一场,婧姝难辞其咎,向大娘和大姐姐赔不是。”言毕婧姝就对着夏氏和婧好福了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