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是时候把你还给四弟了。”星远幽幽的说。
“你们在聊什么,聊的这么起劲?”不知星遥什么时候出现的,当婧姝和星远听见他的声音转过头的时候,见星遥正朝他们走来。
星遥笑看着两人,优哉游哉的走了过来,那样子好像正在散步似的。婧姝上前几步,来到星遥跟前,笑道: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去见过娘了吗?”
星遥注视着星远,没看婧姝一眼,婧姝脸上的神情一下子暗淡下来。她的心噗噗跳着,那天晚上的情景似乎又要重演,她真不希望他们两兄弟有什么嫌隙。
“三哥。”星遥叫星远的时候语气是平缓的,神情是悠然的,这让婧姝举得奇怪,想,他怎么这么沉得住气,星遥不是那种慢条斯理的人,他直接爽快,从来不会隐藏自己的感情,然而今天的星遥真是太不一样了。他并没有像那天晚上那样,看到星远和他在一起大发雷霆。
猛的婧姝发现星遥变了,是啊,人在经历了痛苦之后是会变的。婧姝不是泥塑木雕的假人,她有血有肉有感情,通过这些时日的朝夕相对,婧姝发现星遥很爱她。就是因为星遥爱她,所以当星遥发现她的心在星远身上的时候,才会变成现在这样。婧姝自责不已,她开始恨自己,为什么先前对星远这么好,难道就不会克制一下自己的感情吗。
“四弟,你今天回来的好早。”星远简直没话找话。
星遥笑了笑,样子有点生硬,不像在笑,像在挖苦人。
“三哥这话说的——,我已经好几天都没有回来了,你居然说我回来的好早,三哥,你可真看得起我啊。”最后一句话,几乎是用叹气的方式说的。
婧姝站在边上沉默不语,现在这种情景,她连半句话都插不上,两兄弟之间的芥蒂已经很深了,就算再笨的人也看得出来,何况婧姝还是一个聪明人。她的眼睛湿润了,心里酸楚无比,又万分自责,婧姝居然把所有的责任全都揽在自己身上,她觉得他们兄弟不和是自己的责任。她甚至觉得如果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她这个人那该有多好啊,这与其说是自省不如说是厌世,讨厌自己不就是厌世的一种表现吗。
“呵呵,四弟,不是我说你,你有了家室的人就不应该在外面眠花宿柳,总得顾及一下别人的感受,你说是吗?”星远以一个大哥的口气对星遥说。
星遥心下恼恨,三哥居然在婧姝面前公然说自己眠花宿柳,这不是挑拨是什么。然而此时的星遥已经想的很清楚,他要放手,给婧姝自己选择的机会,喜欢一个人无非是为了她好,婧姝觉得跟我生活在一起了无生趣,不如放手让她自己选择,将来他跟我也好,跟三哥也好,我都不会横插一手。
“没想到三哥会这样看我,我在外面住了这些天不是在花天酒地,而是有正经事要干。”说到这里,星遥笑着拉起婧姝的手,道:
“婧姝,你告诉三哥,我到底是在眠花宿柳还是在干正经事?”
没想到星遥会这样伤婧姝,这是婧姝始料未及的,刚才他明明在花婷秀屋里,却要我替他圆谎,如果我不替他圆谎的话,事情传到娘耳朵里,娘肯定会大发雷霆,每次只要娘稍有不适就会说那句老生常谈的话“妻贤夫祸少”,是啊,自己是只能替他圆谎,而不能揭穿他的。
“因为星遥的一位朋友有事,这几天星遥一直都在他那位朋友家里帮衬,所以没有回来。”婧姝道。
星远愣怔的看着婧姝,长时间说不出一句话来。
星遥开心的笑了起来,搂着婧姝的肩说:
“你可真不愧是我好妻子去,这么体谅我,理解我,婧姝,我真的没有娶错你。”说着星遥深情的看着婧姝。
婧姝低着头淡淡的笑了笑,说:
“我们回去吧。”
星遥点着头,说:
“嗯,我们走,不过先得去给娘请安。”
“嗯。”婧姝乖巧的点了点头,正准备跟星遥走,只听站在边上的星远像是梦呓似的说:
“四弟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婧姝?”
婧姝心慌不已,她生怕星远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令星遥难堪,为今之计只有催星遥快点离开。婧姝拉着星遥的手就要走,没想到星遥正怒视着星远,婧姝几乎以哀求的口吻对星遥说:
“我们走吧星遥,娘还在等我们呢。”
星遥的样子就想要打人似的,如果不是婧姝生拉硬拽把他拖走,接下来的节奏就很难控制了。
星远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心里空落落的,婧姝就这么跟他走了,我连挽留她的勇气都没有。束星远,你太没用了,星远无比自责,他知道今天这样算是捅破了窗户纸,从今以后婧姝再也不可能像从前那样对他说那么贴心的话,他只有和广陵那个姓孙的女人胡乱的过一生。娶一个自己连面都没有见过的女人,这是星远无法接受的,然而不接受又能怎样,试问世上有多少人能像四弟这么幸运,娶到自己喜欢的人。星远深深的闭了下眼睛,感觉心里难受的紧。
“哈哈哈——”几日不见儿子的林氏被星遥逗笑了,星遥一开始进来的时候林氏铁青着脸,连正眼都不看星遥一下,不过星遥是最了解母亲的,母亲也是最喜欢这个小儿子的,星遥粘着母亲,嘴甜的像抹了蜜似的,林氏终于被儿子逗笑了,婧姝看着星遥哄母亲的整个过程,发现婆婆真的很宠爱星遥,星遥也真的很会哄人。
“就算你住在朋友家里也要让人回来告诉一声,我这几天吃不好睡不着,还不都被你闹的。”林氏道,尽管语气满是怨怼,脸也紧绷着,然而看向宝贝儿子的眼神是温和的,就是一位慈母看爱儿的神态。
“既然你回来了,有一个事你得答应娘。”林氏道。
婧姝心想莫非她想让星遥娶冰玉为妾。
果然婧姝猜的没错。星遥从茶壶里斟了杯茶递给母亲,嘻嘻笑道:
“娘,您喝茶。”
林氏最了解她这个儿子,伸手推开星遥拿在手上的茶杯,沉声道:
“你少来这套,这次无论你要同意也罢,不同样也罢,反正就这么定了。”
星遥边防下茶盏,边说:
“什么就这么定了?”接下去说的一句话很轻声,只有站在星遥边上的婧姝才听得见,星遥说的那句很轻的话是“反正我要走了。”婧姝愕愣的看着星遥,她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林氏眉毛向上一挑,绷着脸,冷冷的朝站在边上的婧姝瞥了一眼,嗡声道:
“是不是四少奶奶跟遥儿说了些什么,我自个的儿子最清楚,他虽说有些顽皮,但不会逆我的意,四少奶奶若觉得冰玉不懂规矩,可以慢慢调教,你是正妻,就该拿出正妻的威严来。”说到这里,林氏停了下来,但却拿眼睛死死的盯着婧姝看。
婧姝被她看得背脊一阵阵发寒,她觉得婆婆对自己的成就实在太深了,无论她说什么婆婆都以为她在使坏,既然怎么说都是错,那就干脆什么都不说。
林氏见婧姝耷拉着脑袋,以为她跟自己作对,这就是无声的反抗了,林氏心想。因此当她再开口的时候,声音抬高了,语气比刚才更生硬:
“四少奶奶,你到是说话呀?你可别让我猜哑谜,我可不喜欢别人在我面前装聋作哑!”说着,林氏伸手拍了一下桌子,放在桌子上的茶盏震动了一下,发出瓷器碰撞的声响。候在廊下的丫头们听见里面的声音,一个个缩头缩脑,连大气都不敢喘,二太太的强脾气丫头们都是知道的,因此只要林氏一发火底下肯定噤若寒蝉。
就在这个时候瀮烟低着头走了进来,刚走到门口就被丫头们拦住了。
“姑娘别进去,太太正在气头上。”
瀮烟奇怪的看了看拦住她的小丫头,说:
“谁在里面?”
小丫头说:
“四少爷和四少奶奶在里面呢,刚才奴婢听见里面传出拍桌子的声音,太太正在发火,姑娘若这个时候进去不是自讨没趣吗?”
瀮烟朝里面看去,门帘放了下来,隐隐绰绰看见四少爷的背影,想,他总算知道回家了,这几天不在家,太太几乎把所有的人都骂了,我在她跟前服侍,稍有不是就被她好一顿训。哎,奴才的命就是这样,主子开心起来把你捧上天,不开心起来又拿你当出气筒。这几天长贵家的天天来叨扰瀮烟,说她那个外甥怎么怎么好,瀮烟已经见过她那个外甥了,简直可以用不堪入目来形容。到了最后瀮烟来气了,说了几句重话,长贵家的愤懑不已,指着瀮烟的鼻尖说,没脸色的东西,真是给脸不要脸,你若有本事将来就飞出去,凭你走到哪儿都逃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瀮烟实在气不过,就跟长贵家的顶杠了起来,问她,哪个是如来佛?你把话说说清楚,我怎么逃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了。
长贵家的冷冷的笑了笑,脖子一梗,傲慢的说,姑娘先别狂,你现在服侍太太人家尚且敬你怕你,将来可就不一样了,姑娘离了这个地试试看,谁还会把姑娘当人看。
瀮烟气得说不出话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使劲揉搓着手上的帕子,像是要把帕子揉碎似的。长贵家的奚落了瀮烟一顿,临走的时候给她下了最后通牒,你如果不肯嫁给我的侄儿,从今以后就没你好日子过。长贵家的仗着有太太撑腰一家子都在府上当差,她的丈夫长贵更是府上的二当家,长贵还在家里娶了两房妾呢,一个是从市面上买来的,叫嫣红,听说开脸的时候才只有十四岁,另一位原先是二太太屋里负责洒扫的小丫头叫柳新,才只有十五岁。瀮烟觉得这些人无非仗着自己是主子跟前的红人,所以才敢为所欲为,做那种伤天害理的事。
通过这几天的考虑,瀮烟决定让步,长贵家的并非危言耸听,太太在,她还有个依靠,将来若等太太没了,她去靠谁。自己本来就是一个孤女,无依无靠,孤苦伶仃,尽管瀮烟知道自己嫁给长贵家的外甥不会幸福也不会开心,但若想活命,只有这条路可走,除非真的不想活了,等太太百年之后被这些人折磨死。瀮烟做了这个情非得已的决定,她正要来跟林氏说自己已经答应嫁给长贵家的侄子了,没想到一来就见太太在屋里训斥四少爷和四少奶奶。
“娘,你让我好好想一想。”星遥对林氏说。
林氏冷冷的哼了一句,她又把目光转向婧姝,脸上的神色依旧很愤懑。
“四少奶奶,你到是说一句话,冰玉从小服侍四少爷,又是府上的家生子,可谓知根知底,把她放在屋里是再明智不过的决定,你若识时务,就应该规劝自己的丈夫,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哑巴似的不开口。我问你,让冰玉做四少爷的妾怎么样,只要你说好,我马上就抬了冰玉做姨娘,把她放在爷屋里。”
婧姝还是像刚才那样沉默着。
这次连星遥也沉默了。
只剩下林氏一个人在那里喋喋不休。林氏见儿子媳妇都像木头人似的,既不说话也不动,她的火爆脾气又上来了。噌一下从坐椅上站了起来,怒道:
“你们两个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来这以前说好了的,但凡我让遥儿纳妾就用这种方式来反抗我?”
婧姝是不会答应的,先前她曾想过将来无论星遥娶几房妾室,她都不会干预,只要不打搅自己,随便他怎样。然而婧姝发现自己的这种想法是错的,星遥对她的成见很深,他以为自己和星远之间坐实了那个事,并且至今藕断丝连,所以婧姝决定打消星遥对自己的偏见。只见她对林氏说:
“娘,你就不要逼婧姝了,婧姝不会答应让星遥娶冰玉的。”
星遥转过头,有点不相信的朝婧姝看去。
林氏重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乜斜着婧姝,冷冷的说:
“我果真没有猜错,是你不想遥儿纳妾。人都说四少奶奶行事大方,明事理识时务,照我看来那些都是你做给别人看的,为的是博一个好名声,四少奶奶,没想到你是这种两面三刀的人。”
婧姝默然不语,她知道反抗婆婆就是被她老人家奚落,反正已经不是被她奚落一次两次了,她爱怎么说就怎么说,自己耳朵大点,就当没有听见。
星遥愣怔的看着婧姝,在他看来从来没有爱过自己的婧姝应该无所谓他娶几房妾室,为什么她会公然反对娘,难道她心里有我?
“我和星遥成亲到现在才只有短短的几个月时间,我们正在新婚燕尔之际,但娘却要让星遥在这个时候纳妾,似乎有点操之过急。”婧姝大着胆子道,她已经做好了被婆婆劈头盖脸大骂一顿的准备。
林氏的反应果然很大,她拿起桌子上的一个茶盏朝前掷去,茶盏落了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门口的丫头们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从来没有见过太太砸过东西,今天不知怎么的,居然会生这么大的气。瀮烟大着胆子走进去看了看,她见太太满脸怒容,太太跟前站着四少奶奶,看四少奶奶的神情像是做错了什么事似的,耷拉着脑袋站在那儿。
“我可告诉你们,在这个家里我最大,我说的话若有人敢反就是对我最大的不敬!”林氏说的义正言辞。
不过瀮烟听着这话,怎么觉得有一种怪怪的味道,太太今儿个是怎么了,似乎对四少奶奶有诸多不满似的。四少奶奶一向谨慎做人,从来没有开罪过任何人,她究竟犯了什么错害得太太要生这么大的气。
直到瀮烟继续听下去,才知原来太太想让四爷纳冰玉为妾。爷屋里的丫鬟本来就是出于子嗣上的考虑备下的,只是冰玉早就说过她一辈子都不会嫁人,太太现在这样会令很多人痛苦。四少奶奶,四少爷,包括冰玉,他们心里都不会好受。
“娘,婧姝不会答应四爷娶妾,婧姝想跟四爷两个白头偕老,不想别的女人横插一脚。娘同样身为女人,因此婧姝想娘肯定能理解婧姝的这种心情。”婧姝语气平缓但是却一字一句十分清晰的对林氏说。
星遥惊讶的朝婧姝看去,他发现了一个全新的婧姝,一个敢在自己婆婆面前说这种话的女人简直太勇敢了。星遥想,若婧姝是个男人就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如果征战沙场的话,肯定能横刀立马,勇冠三军。想到这里,星遥发现自己想多了,不过他心里的感觉是美美的,婧姝亲口说想和我白头偕老,她真是——,想到这里星遥忍不住朝婧姝深情的看去,她真是太抬举我了。不知为何短暂的甜蜜过去之后,星遥又重新变得伤感起来,因为在他的内心深处,始终无法释怀,总是自觉或者不自觉的想起婧姝和三哥之间不清不楚的关系。
“娘,婧姝实在没有办法答应你,因为婧姝不想跟别的女人分享丈夫。”
林氏的脸忽然阴沉了下来,她冷眼觑着婧姝,道:
“四少奶奶到会装乖卖巧,在我面前一套,当着自己丈夫的一套,恐怕在别的男人面前又是一套吧?”林氏说话带着刺,婧姝不是傻瓜,她已经觉出了婆婆的不怀好意。
若她在星遥面前公然抬出星远来,自己不是——,婧姝简直不敢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