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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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少爷。”何敏拦哆嗦着。

星遥很厌烦看见何敏拦,想到万一何敏捷把今天的事说出去了怎么办,已经逃也似走到门口的星遥,重新折了回来,用警告的语气对何敏拦说:

“今天的事你谁也不要告诉,知道了吗?”

何敏拦心下窃喜,想,我并没有和你坐实了那个事,你却以为木已成舟,看来昨天夜里你的确喝醉了。

“是,四少爷,敏拦记下了。”何敏拦怯怯的说。

“记下了就好。”星遥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何敏拦听见他在外面和董少爷说话的声音:

“咦,老束,你昨天晚上没有回去?”

何敏拦听见四少爷沉默了一下,才说:

“昨天喝醉了,在你这借宿了一晚,我走了。”

“吃了早饭再走吧,厨房已经备下了。”

“不了。”何敏拦发现四少爷的声音越来越轻,就说明他已经走远了。

此时何敏拦从窗口看见董少爷和新娶的小歌伶朝西边走去,何敏拦似乎很依恋这张床,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慵懒的躺在上面。只见她的眼睛不停在眶中打转,似乎正在酝酿什么阴谋。

“四少爷,敏拦是不会忘记你的。”回想起昨天夜里的情景,何敏拦笑了起来,她笑得有一点邪门,小眼睛乜斜着,一条歹毒的计策涌上心来。似乎长久以来何敏拦都在寻找一个合适的可以让自己一飞冲天的机会,现在这个机会终于来了,何敏拦发誓一定要牢牢抓住,因为她要出头。

束府,大门口。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朝南边驶去,其中一辆马车前面坐着吉祥,如果不是四少奶奶要出门,赶车的不会是吉祥,吉祥如今差不多成了四少奶奶的专用车夫。

不出一盏茶的功夫,两辆马车就在一个弄堂口停了下来。等掀开车帘,有人从里面走下来,才发现车上坐的是束府四少奶奶和五姑娘。

大户人家出行总会引起路人的围观,他们乘坐的车子太华丽了,百姓侧目而望在所难免。这条街上住的百姓都知道束府是苏州一等一的大户人家,他们家的女眷很少出门,今天有幸一见,百姓们早就一传十十传百,不一会儿看热闹的人就站满了狭小的街衢。

百姓是看热闹的,他们见从车上下来两位穿金戴银的年轻女子,一位穿桃红色对襟绸夹袄,披着银鼠皮的坎肩,身量中等,长得面若桃花,眼似水杏,乌黑的头发高高挽起,钗一枚鎏金嵌宝海棠花式步摇。围观的百姓见她从前面一辆马车上下来,认识纹茜的人对大家说这位是束府五姑娘,最能干的一位,现在跟着大太太当家理事呢。百姓们的啧啧称赞之声传入纹茜耳中,纹茜很得意,不自觉的抬了抬下巴,连走路的样子都现出几分傲慢来。

接着从第二辆马车上也下来一位年轻女子,认识的人对大家说她是束府新娶的奶奶。待婧姝露脸的时候,黑压压站了百八十号人的街衢噤若寒蝉,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人们看得都呆了,原先他们以为从前面一辆车上下来的女子已经是人间仙品,等看到婧姝的模样之后,才发现真正的人间仙品在这里。人们不敢相信世上居然还有长得这么好看的女子,以为是从画上走下来的,一个个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把貌若天仙的女子吹化了。

“五姑娘,四少奶奶,就是这里。”在前面引路的是谷管家的老婆。

纹茜原本走在前面,当谷管家的老婆指给她看阿四家就在前面几步远的地方时,把婧姝让到前面。

婧姝笑了笑,知道纹茜心虚,不敢打头阵,婧姝发现平时做事麻利的纹茜原来还有缩手缩脚的时候,她不禁在心里好笑,想,这些人都是纸做的,连承认错误的勇气都没有。

今天正好是阿四头七,大太太让纹茜过来跟阿四的爹娘赔个不是,纹茜不敢一个人来,拉了婧姝一起来。绵绵她们让婧姝不要来,说,那是五姑娘自己做错了事,与你何干,你待人这么好,不见别人也会待你好。婧姝到没觉得什么,尽管她心里清楚纹茜拉不下这张脸,用自己做挡箭牌,但她跟阿四的娘熟稔,同情阿四的娘白发人送黑发人,亲自过来一趟,也好略表一下同情。

纹茜尽管来到阿四家里,也见到了阿四白发苍苍的爹娘,但样子却显得很高傲,连正眼都不看阿四的爹娘一下。

“四少奶奶,五姑娘,坐。”张根家的给两人让座。

纹茜皱起眉头说:

“好脏的椅子。”

张根家的一脸尴尬,站在那里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

婧姝走到阿四的灵前,上了一炷香,想起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没了,不禁红了眼圈。此时婧姝发现门口站着一个年轻男人,他始终低垂着头,脸上的神情无比哀痛,婧姝想他莫非是阿四的丈夫。

“今儿个是阿四的头七,五姐姐和我特地过来拜祭阿四,聊表心意。这是十两银子,你们替阿四买口薄棺好好安葬吧。”婧姝让绵绵把银子放在桌子上。

婧姝一直都在用眼梢瞄站在门口的男子,当他看到放在桌子上的银子时,一个箭步冲过来,一把抓起包银子的绢包,粗鲁的塞到绵绵手里,大声道:

“把你们的钱拿走!”

绵绵愕愣的看着面前这个愤怒的男人。

张根家的生怕女婿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忙跟婧姝赔不是:

“四少奶奶见怪莫怪,小婿一时鲁莽冲撞了四少奶奶和五姑娘,还请二位见谅。阿四死的太突然,别说小婿,就算我和阿四的爹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说着,张根家的呜咽了起来。

婧姝扶着张根家的让在椅子上坐下,安慰她:

“哪个没有儿女,哪个的心不是肉长的,你们的心情我们理解。”

张根家的生怕女婿冲撞了主子,没想到四少奶奶不但没有生气,居然还反过来安慰他们,张根家的深受感动,拉着婧姝的手哽咽道:

“我们统共只有阿四这一个女儿,现在她去了,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婧姝也替二老难过,人世间最悲惨的事莫过于生离死别。

纹茜已经开始不耐烦,她嫌阿四家的椅子脏,一直不肯坐,站了会儿觉得有点乏,想着要回去,但见姚婧姝似乎一点都没有要走的意思,纹茜就开始发话了:

“四少奶奶,我累了,想回去歇着,你慢慢跟阿四的娘唠嗑吧。”说完纹茜就要走。

绵绵心想,这叫个什么事,连一点表示都没有就要走,这还像样子吗。绵绵尽管不悦,但毕竟不敢冲撞纹茜。

婧姝岂会这么容易让纹茜走,是她在大娘面前言之凿凿的说要来给阿四的爹娘赔不是,来了之后连一个不是都没有赔就要走,这到底算个什么事。

“张根家的,今儿个是五姐姐要来给阿四上香——”婧姝想替纹茜开个头,希望纹茜接过她的话茬说几句贴心的话,让阿四的爹娘心里好受些,然而没想到的是,纹茜居然没好气的打断了婧姝,冷道:

“四少奶奶这不是你要来给阿四上香,硬拉我一起来,给你做陪衬的吗?”

婧姝惊讶的朝纹茜看去,只见纹茜一脸傲慢,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

绵绵看不过去,说了一句:

“五姑娘,你在大太太跟前不是说的好好的,要来给阿四的爹娘赔不是吗?明明是你拉姑娘来做你的陪衬,你怎么反赖姑娘,说姑娘把你当陪衬?”

话音刚落,纹茜铁青着脸,样子像要打人似的,其实纹茜的右臂已经高高举了起来,如果不是绵绵反应快躲得及时,已经挨了纹茜的巴掌。

“好一个贱婢,竟敢当着主子的面挑唆!”纹茜的样子就像要吃人似的,怒目圆睁,龇牙咧嘴,两道纤细的眉毛拧在了一起。

婧姝现在不是惊讶,而是不解,她觉得纹茜能当着阿四爹娘的面,表现的这么冷漠,是她无法理解的。在婧姝看来,道歉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况且还有自己在边上,自己会帮纹茜说好话,她大可不必发无明业火。

“五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婧姝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纹茜打断了:

“什么怎么了?你说怎么了?你到是会做好人,什么风头都让你出了,你这么爱出风头,大概是想争权夺利,坐大娘的位置吧?”

婧姝被纹茜这么无理取闹也火了,她正想发作,忽然觉得跟这种小肚鸡肠的人针尖对麦芒没什么意思,婧姝冷眼觑着纹茜,道:

“原来五姐姐对我的成见这么深,看来我拿热脸贴了人家的冷屁股,是你让我跟你一块来的,你在大娘面前说的好好的——”

纹茜不想让人知道她在大娘面前的表现,所以一再打断婧姝,因为过分激动,纹茜的脸涨得绯红。

“四少奶奶惯会哄上头开心,我们这些人是不会的,所以四少奶奶可以登堂入室。”

“但凡我是那种口蜜腹剑的小人,试问上头这么器重我,哪里还有五姐姐说话的地方。”婧姝冷道。

纹茜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她是没有想到一向儒雅的姚婧姝也会说出这种挖人心窝子的话。

“明明是你自个要来的,还赖我,你说愧对阿四的爹娘,因为阿四死的时候正好你当家。”

纹茜说这话是一种底气不足的表现,谁不知道阿四死在她手里,如果不是她让阿四跪在地下,阿四怎么会死。

阿四的丈夫早就看不下去,他对纹茜怒道;

“如果不想来,就走!”

纹茜第一次被一个奴才指着鼻子骂,她哪里忍得下这口气,正要撒泼,转念一想,尚存的理智告诉她,这里不比家里,街上看热闹的人这么多,传出去太难听了。此时红拂也劝她,纹茜强忍怒火,边风风火火走出去,边厉声道:

“一家子都是失心疯,老的这样,小的也这样,没脸的东西,连个长幼尊卑都不分,这还了得,全反了!”

看热闹的百姓见了纹茜,一个个都惊呆了,底下又变得鸦雀无声,不过这次不是因为欣赏美女才这样,是因为纹茜的样子实在太骇人。

婧姝无言以对,没想到纹茜会来这么一出,回去之后看她怎么向大娘交代。

张根家的信任四少奶奶,知道四少奶奶是真诚的,五姑娘那样是因为她拉不下脸来。不过张根家的女婿觉得四少奶奶和五姑娘乃一丘之貉,当纹茜走了之后,她女婿来赶婧姝。

“你也走吧,阿四受不起你的拜祭。”说完,他拔了香炉里婧姝刚才上的香,当着婧姝的面扔在地上。

绵绵看不过去,上去和他理论:

“真是给脸不要脸,没人伦的东西,你知道你在对谁说话吗?”

阿四的丈夫气道:

“你们这些做主子的根本不把我们这些做奴才的放在眼里,我们奴才的命天生就贱,只有你们才是好的——”

张根家的两口子生怕女婿说出不好的话来,急得上去捂住他的嘴:

“你这个没脸的东西,四少奶奶可不是你说的那样的。”

她女婿没有听二老的劝,高声道:

“没一个好的,只有你们才会把这些人当做好人,他们高兴的时候就把你捧上天,一不高兴,就给你脸色看,轻的打一顿,重的像阿四这样活活被折磨死,他们整天说人家没人伦,其实他们说的是他们自己,他们才是——”底下的话张根夫妇怎么都不让女婿说出口,他的嘴被紧紧捂上了。

“四少奶奶不是这样的,你怎么一竿子把人全都打死了。”张根家的家见女婿这样,生怕四少奶奶会生气,急得乱了方寸。

婧姝见张根让几个力大的男人把女婿拖了出去,忍不住伤感起来,仔细回想刚才她女婿的话,觉得说的不无道理。纹茜也好,大少奶奶也好,这些人眼里既无生命也无人伦,她们认为自己是世上最好的,千万人不入她们的眼。如今逝者已去,留下风烛残年的双亲,如果纹茜还有一点人性,她怎么会如此对待阿四可怜的爹娘。

回家的路上,绵绵一个劲在婧姝耳边唠叨,让婧姝去大太太跟前告五姑娘一状,婧姝淡淡的笑了笑,说:

“我为什么要去告她的状,我不告她的状,她也蹦跶不了几日了。”

绵绵见姑娘似乎话中有话,疑道:

“姑娘是不是已经有了对付她的计策?”

婧姝平静的说:

“我为什么要对付她,她也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的大限快到了,所以才会这样。”

绵绵越听越糊涂,皱眉道:

“姑娘说什么呢,像在背天书似的,我一句都没有听懂。五姑娘不简单啊,姑娘可别掉以轻心。”

婧姝笑了笑,说:

“她今天这样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刚才出去的时候你没见她气得脸都歪了吗,你看街道两旁站了这么多百姓,难道他们的眼睛是瞎的,没有看见刚才纹茜的样子?”

有了婧姝的提示,绵绵才恍然大悟,她开心的笑道:

“百姓们肯定在心里想,这是什么地方跑出来的怪物,怎么气成那样?人都是好事的,接着人们就会去打听,五姑娘为什么生气?为什么跑到阿四家里来?她和阿四家是不是有什么过节?慢慢的,人们就会知道事情的真相。”

婧姝道:

“她如果真的聪明,就会想办法堵住别人的嘴,镯子是她的干儿子偷的,她的干儿子还把镯子当到我们家的当铺去,我想过不了多久街头巷尾的百姓就都知道了。”

绵绵笑了起来:

“姑娘一向料事如神,我等着这一天的到来,看到时候五姑娘的脸往哪儿搁。”

马车朝束府驶去,驾车的吉祥听见车里四少奶奶和丫头的对话,吃一惊,想,原来五姑娘的镯子是被她的干儿子偷走的,如此看来阿四就是冤死的。难怪人们都在议论,说连个贼赃也没有,就赖阿四是贼偷,阿四肯定是被人冤枉的,没想到阿四真的是无辜枉死的。

婧姝刚回到家,连衣服都还没有换,瀮烟就来了,婧姝见瀮烟的脸色很不好看,像是刚挨过骂的样子。

“瀮烟,你来的正巧,这是你上次烦我给你剪的鞋样子,你看看怎么样,如果剪的不好,我再给你修修。”绵绵道。

瀮烟接过绵绵手上的鞋样子,连看也不看,说了句多谢,就走到婧姝跟前,道:

“四少奶奶,太太让你去。”

婧姝放下喝到一半的茶,说:

“等我换了衣服再去。”

瀮烟顿了顿,勉强挤出一丝笑,对婧姝说:

“四少奶奶还是现在就跟我去吧,太太已经等了你大半天了。”

婧姝放下茶盏,正色道:

“发生什么事了?”

瀮烟见四少奶奶平时对她不错,就把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以及太太为什么会气成那样都对婧姝说了,好让她心里有个底,不至于见了太太连怎么反应都不知道。

就在这个时候,星遥回来了,他见瀮烟也在,就说:

“你不用在娘跟前服侍吗,跑这来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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