婧姝让纹茜给阿四的爹娘赔个礼道个歉,这对纹茜来说是不可能做到的,只见她冷冷的对婧姝说:
“四少奶奶这样是存心埋汰我吗?我是主子,她是奴才,我怎么可能跑到奴才家里去,况且还要让我跟他们道歉,哼,四少奶奶是故意整我。”说完纹茜下了逐客令,让婧姝出去。
婧姝无法理解纹茜逼死阿四,为什么一点悔意都没有。婧姝为人正直,心地善良,她实在看不下去了,这也是她进府以来第一次生气。
“阿四无辜枉死,难道五姐姐没有一点责任吗?”婧姝一脸严肃的看着纹茜。
纹茜像不认识似的打量着婧姝,心想,她怎么用这种教训的口气对我说话,她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如果她现在不是当家人,当家人换作是我,她还敢用这种口气对我说话吗?一想到当家这个敏感问题,纹茜就火冒三丈,她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厉声道:
“四少奶奶,你这是教训我吗?我可告诉你,我不是这么好欺负的!”说完只听“啪”的一声,纹茜重重的拍了桌子,拍完桌子,从喉咙里迸出一个十分难听的字“滚”。
纹茜的反应似乎早在婧姝的意料之中,不过她还是被从纹茜口里迸出的那个滚字惊呆了。
“你是名门千金,怎么说得出这种话?”
纹茜好像有点心虚,毕竟滚这个字太粗俗了,那是她在一气之下说出来的,没经过大脑的过滤。
“你是来看我的笑话的,你的心思我懂,你现在有确凿的证据在手上,可以证明偷镯子的人是有福,而不是阿四,你可以到处去宣扬,说我包庇干儿子,对下人心狠手辣,让世人都知道束府有这样一位不知羞的小姐。”言毕,纹茜睨眼觑着婧姝,那样子充满了挑衅。
婧姝微微一笑,上前几步,来到纹茜跟前,语气平静的对她说:
“我如果想乘人之危的话,早就把事情宣扬出去了,还会到这里来把偷镯子的贼告诉给你听?有福他们一家平时冒用你的名讳在外面不知干了多少没天理的事,难道五姐姐从来没有耳闻?”
说到这里,婧姝见纹茜咽了咽口水,脸上略过一丝讪然的神色。看到纹茜这样,婧姝就知道有些事情纹茜是清楚的,不过她需要有人在背后支持她,替她做某些她不方便出面的事情,如此她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些人就算在外面冒她的名讳干坏事,她也只能忍。
“如果五姐姐怕被人看见,就等天黑之后从后门过去,反正阿四家近在咫尺。”婧姝劝纹茜。
纹茜翕动了几下嘴唇,嗡声道:
“这是四少奶奶布下的局吧?到时候阿四家里都是人,四少奶奶故意出我的丑,好让人们看看逼死阿四的元凶是我,我成了众矢之的。”
婧姝见纹茜还是老样子,觉得自己劝解了她半天,她居然一句都没有听进去,非但一句都没有听进去,还以为她藏奸,想暗害她。婧姝的性子比较耿直,她无法理解像纹茜这种人为什么总把别人的好意当陷阱,以为别人对她好就是害她。
这下婧姝也忍不住生气了,她冷眼看着纹茜,纹茜被她看得有点发毛,冷道:
“四少奶奶到处去宣扬吧,就说阿四是我害死的。”说完,连正眼都不看婧姝一下,摩挲起了戴在手上的戒指。
婧姝哼了一句,道:
“好,既然你是这个态度,那么我也不管了。”
纹茜傲慢的看着她,带着轻蔑的口吻说:
“你管的太宽了,你若有那个闲情,到还不如——”说到这里纹茜坏笑了笑,道:
“到还不如跟人家花前月下,四少奶奶可真是一个能人啊,脚踩两只船,还能把大娘和你婆婆,包括四弟哄上天,让他们都以为你是个好人。”说完纹茜肆无忌惮的笑了起来,婧姝觉得纹茜的笑声特别刺耳,她怒视着纹茜,就那样定定的看着她。
纹茜从未见婧姝这样,心里有点害怕,脸上的表情也变得不自然起来。婧姝重重的甩了一下衣袖,愤怒的离开了。
是夜,从来不信鬼神的纹茜第一次做了一个可怕的梦,她梦见一个披头散发看不清脸的女人向她招手,虽然心里想着千万不能跟她去,但还是不由自主的跟着那个女人走了。那个女人把她带到乱葬岗,纹茜见到了许多骷髅,她是被梦惊醒的。哦,不,说确切点应该是被田方摇醒的。
田方见妻子在梦里一个劲的喊“别过来,别过来”,怕她被魇住,于是就把她摇醒了。
“田方,田方。”醒转过来的纹茜还没有完全从梦里走出来,一把抱住田方。
纹茜在田方心里一直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这是纹茜第一次在田方面前表现的这么害怕,田方有一种新鲜感,搂着纹茜,柔声道:
“别怕,刚才那个只不过是梦,我叫你平时为人不要太好强了,你就是不听,现在你看,报应了吧。”
纹茜偎在田方怀里,说:
“你希望我有报应吗?难道我在你心里是一个作恶多端的人?”
田方啧了啧嘴,皱眉道:
“你怎么又来了,我什么时候说过你作恶多端了,你是太争强好胜,因为最近一段时间有四少奶奶主持中馈,所以你心里不好受,以至气火攻心,才会做噩梦。纹茜,我跟你说个事。”
纹茜抬起头,看着田方,道:
“什么事?你难道想跟我说要纳红拂为妾?”说完,纹茜一把推开田方,背过身去睡了。
田方又气又好笑,他带着哭笑不得的神情对纹茜说:
“你怎么又——,哎,上次我不过随便夸了红拂一下,说她身上的衣服好看,就被你数落了一顿,说我看上红拂。天地良心,我若存了这个心,就让我立即死在这张床上。”
纹茜见田方居然说出这种不着调的话,差点笑出声,她忍着笑,转过身,对田方说:
“你不是想纳红拂为妾,那么想跟我说的事是什么?”
田方嗞了嗞牙,蹙眉道:
“今天在铺子里看伙计们卸货的时候,听人说三少爷不让六姑爷出门,那天在铺子里还打了六姑爷。”
纹茜奇怪的“哦”了一句,再也睡不住了,坐起来,对田方说:
“此事当真?”
田方点着头,说:
“我骗你干嘛?只是我一直不明白三少爷和六姑爷平时没什么交往,两个人什么地方来的怨结?而且怨结居然这么深?”
纹茜眼珠子在眶里骨碌一转,说:
“你还不知道呢,六姑爷是色中恶鬼,有一次四少奶奶在二娘屋里吃了晚饭回家,哪知六姑爷忽然从边上蹿出来,想调戏四少奶奶,当时跟四少奶奶的丫鬟是冰玉,主仆两个都吓坏了,还好这个时候三少爷正好路过,替四少奶奶解了围。”
听了纹茜的话,田方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
“原来如此。”田方点着头说,但转念一想觉得什么地方似乎有些古怪,他不解的看向纹茜,问她:
“三少爷不像会记仇的人,事情都已经过去了,那天为什么还要对六姑爷饱以老拳?”
纹茜冷笑了笑,慢条斯理的说:
“这个你就不懂了,咱们四少奶奶可是一个人物啊,这一点你怎么就没有发现呢?”
田方愕愣的看着纹茜,一副疑惑不解的神情。纹茜朝他瞪了一眼,道:
“三少爷和四少奶奶有奸情,我这么说你懂了吗?”
田方愕愣了一下,笑了起来,摇着手,说:
“这怎么可能,三少爷乃正人君子,四少奶奶知书达理,他们两个怎么会有奸情,纹茜,你的耳根子太软了,别上底下那些专爱挑唆的奴才的当,他们在你面前说四少奶奶的坏话,在四少奶奶面前又说你的坏话。所以你还是不要胡思乱想,小心被那些奴才骗了。”
纹茜心里窝了一肚子气,今天姚婧姝的所作所为分明是对她的挑衅,既然要她亲自到阿四家去跟阿四的爹娘赔不是,纹茜觉得姚婧姝落井下石,她今天过来就是要给自己难堪。不过当纹茜冷静下来想了想之后,觉得镯子是有福偷的这个事早晚有一天会被别人知道,要是人们知道了真相,那可怎么办。纹茜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田方让她快点睡,可纹茜就是睡不着。
等田方轻声打起了鼾之后,纹茜忽然有了一个主意,万一让别人知道镯子是有福偷的,她就装糊涂,说是被有福的娘常大娘唆使的,常大娘为了替自己的儿子脱罪,把罪名嫁祸在阿四身上,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纹茜觉得自己的想法没有错,简直天衣无缝,她沾沾自喜着,睡意在这个时候席了上来,纹茜踏实的睡了,丝毫都不为无辜冤枉了阿四而觉得难受。
自从母亲对星遥说让他纳妾之后,这几天星遥都没有去母亲屋里,连晨昏定省都免了。婧姝觉得奇怪,问他为什么不去给母亲请安,星遥正觉得烦乱,没好气的回了婧姝:
“我的事你少管,我又不是三岁小孩,用不着每一件事情都要你提醒,我自有分寸。”
婧姝无缘无故被抢白了一顿,像不认识似的看着星遥,见他绷着脸像在跟谁怄气似的。看到星遥这样,婧姝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发现星遥最近脾气很大,动不动就来气,绵绵筝儿更是成了他的出气筒。比如今天早上因为筝儿不小心打翻了一个茶盏,星遥就骂人家蠢材,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将来怎么办。绵绵看不过去替筝儿辩解了几句,星遥连绵绵也骂了,说绵绵跟筝儿一样都是蠢材,将来一定没有出息。因为一件很小的事星遥就发这么大的火,婧姝觉得奇怪,把他叫到里间,柔声问他:
“你今儿个是怎么了,干嘛跟丫头们怄气?这些丫头已经寄人篱下够可怜的了,何必为了一件这么小的事骂她们呢。星遥,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如果有什么心事的话,就对我说,我是你的妻子,一定会帮你的。”
星遥不是不知道自己刚才的行为过分了,但他正在为纳妾的事情烦恼。
“你别管我,我没事。”冷冰冰的说完这句话,星遥转身就要走。
婧姝觉得他肯定有事,可他就是不肯说给自己听,就拦住他的去路,一脸正色的对他说:
“你有什么事难道不能对我说吗?星遥,自从你从广陵回来之后就变了,你是不是——”说到这里婧姝停顿了下来,等她深呼吸一下之后对星遥说:
“你是不是还在怪我,怪我对你不忠,星遥我跟你保证我和星远一直以来都是清清白白,我们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我发誓从今以后我只爱你一个人,再也不会去想星远。”说完,婧姝一脸真诚的看着星遥。
星遥用眼睛瞥了瞥婧姝,脸上的神情怪怪,他似乎相信婧姝说的话,又似乎不相信,那略显冷酷的眼神给婧姝一种寒栗的感觉,婧姝心想,他到底仍在怀疑自己和星远之间的关系,一想到这里,婧姝的心就隐隐作痛,她痛苦的闭了一下眼睛,鼻子一酸,差点流下泪来。
“我现在心里乱的很,你让我静一静,这几天都不要来打搅我。”说到这里星遥转身走了出去,婧姝看着星遥修长的背影,心里空落落的,一种从未有过的怅惘的感觉席卷着她。
他还是怀疑我和星远,他从来没有相信过我们是清白的,那天晚上我和星远之间说的话他全都听见了,虽然我没有说过一句对星远表示爱慕的话,我非但没有说这样的话,还一再拒绝星远的示爱,可是星远对我说了很多爱慕的话,那样的话让星遥觉得不舒服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他似乎不应该把气撒在我身上,因为我已经拒绝星远了。
婧姝觉得委屈,就像星遥觉得烦躁一样,两个人的心里都不痛快。如今母亲逼自己纳冰玉为妾,星遥整天都在想怎样打消母亲的这个念头,所以心情变得很差。婧姝以为星遥怀疑自己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所以才这样,婧姝想星遥毕竟不信任自己,他心里已经有一根刺了,想把这根刺拔去,真不知道要费多少力气,婧姝觉得累,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卷入他们两兄弟之间的感情纠葛中去的,她真希望时光倒流,七夕那天晚上既没有遇到星远也没有遇到星遥,那该有多好啊。星遥就像一团火,他热情活泼,星远就像阳春三月的微风,柔软细腻,一直以来婧姝都觉得自己适合柔情似水的男人,可自从嫁给星遥,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之后,婧姝才发现原来自己也喜欢热情似火的男人,她欣赏星遥的率真洒脱,她在星遥身上发现了越来越多的优点。正当她想融入星遥的生命里去的时候,却让星遥发现了自己和星远之间的秘密。
其实自己和星远之间从来都是发乎情止乎礼,他们从未越雷池半步,最多只是精神上的出轨。然而她是不能在星遥面前这么直接的,难道她可以对星遥承认自己曾经爱的人是星远吗,这样不是证明自己有多诚实,恰巧证明了自己的虚伪和愚蠢。
筝儿、绵绵见四少奶奶站在窗前,目光呆滞的注视着窗外,两个丫头交换了一下眼神,绵绵对筝儿轻声道:
“我去叫醒姑娘,她怎么发起呆来了。”
“姑娘。”绵绵走到婧姝跟前叫她,婧姝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仍像被点了穴似的呆呆站着不动。
“姑娘,你怎么了?”直到绵绵用手拍了拍婧姝,婧姝方才醒转过来,刚才她居然脑子一片空白。
“什么事?”婧姝以为绵绵叫她有事,所以才会这么问。
绵绵笑了笑,道:
“姑娘想什么想的这么出神?”
婧姝幽然的说:
“没想什么。”她在椅子上坐了下来,问筝儿:
“冰玉呢?这丫头如今也拿大了,今天从早上到现在居然都没有见过她,她上哪儿去了?”
筝儿道:
“四少奶奶难道忘了吗,她去接朦胧了。”
若不是筝儿提醒,婧姝真的已经忘的一干二净,婆婆勉为其难同意让朦胧回来,不过不能住在三爷屋里,婆婆待朦胧大不如前,婧姝不明白朦胧怎么会答应进来。难道她对三少爷真的痴心一片,即使没有尊严的活着也无所谓吗?
星遥闷闷的在院子里踱着步,他正在想一个计策——怎样打消母亲让他纳妾的念头,他一听这事就觉得烦。就在星遥觉得烦乱的时候,无意中朝前面一瞥,让他瞥见冰玉和朦胧两个从那边过来。
好久不见朦胧,星遥发现她比先前瘦了,脸色也不大好看,黄黄的,不像从前那样白里透红。他见两个丫头站在一棵黄角树下说着些什么,出于好奇,星遥以花阴做掩护,竖起耳朵偷听起了两人的对话。
“你这人也太不知好歹了,我在太太面前求了多少回,她老人家才答应让你进来,你现在居然埋怨起人来,说我不肯尽力,哎,我真是被你埋汰死了,为了你的事我求了多少人你知道吗?若不是我们家的两位姑娘,还有四少奶奶她们都在太太面前替你说好话,太太怎么肯让你进来?”
听到这里星遥方才知道原来娘不打算让朦胧进来,凭娘的死脑筋怎么会要一个曾经深受重伤的丫鬟进来服侍少爷,娘肯定觉得晦气。我再听下去,看她们两个还会说些什么。
朦胧低垂着头,显得很不开心,难怪冰玉说她不知足,好不容易求了太太,让她进来了,她居然摆出这张臭脸,冰玉真有点后悔当初在太太跟前替她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