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公子,束公子。”孙百合见星遥愣怔的看着自己,叫了他,星遥定了定神,发现自己居然魇住了,因为脑子里盘桓着现在见到的孙百合是不是刚才那个孙百合的问题,所以才会这样。星遥抱歉的笑了笑,对孙百合说:
“孙小姐束某唐突了,还请孙小姐不要见怪。”
孙百合微微一笑,样子显得非常温和,浅浅的笑使她增添了几分妩媚,只见她落落大方的对星遥说:
“束公子不是已经回去了吗,怎么又来了?莫非束公子有事要对百合说?既然我们两家是世交,束公子如果有事要说的话不妨直言,百合就好比是束公子的妹妹,不是外人,没有什么不方便的。”
星遥见孙百合说话得体,思路清晰,不像有疯魔症的人。当星遥朝她的眼睛看去时,那双眼睛虽然不大,也不明亮,但是却透出一种柔和的光芒,跟先前看到的那双眼睛完全不一样。星遥实在纳闷,为什么上午看到的人会和下午看到的人不一样?这里面到底有什么蹊跷?难道孙家有两位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儿?不,不可能,这样的话孙家就有两个女儿,而不是只有一位独女,就算想把有病的女儿瞒下,但天长日久难免会走漏风声,绝不可能瞒得这么紧。
孙夫人一脸平静看着面前两个年轻人,然而夫人的手却紧紧的攥着手上的帕子,不时还揉搓着,好像正在压抑内心极度的不安。
此时只见孙老爷呵呵笑了笑,走上前来,对孙百合说:
“百合,你娘累了,你陪她下去歇会儿。”
孙百合盈盈一笑,乖巧的说:
“是,爹。”说完,朝星遥福了福,道:
“束公子,百合告退。”
星遥犹豫了一下,忽然伸手拦住孙百合的去路,高声道:
“等一下,我有几句话想问孙小姐。”星遥仍然无法释怀,他依旧相信自己最初的判断,孙百合那双涣散的没有神采的眼睛留在他脑海里的印象太深了,以至于当星遥看见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孙百合站在他面前时,还在怀疑眼前看到的孙百合是假的。
“束公子,你,你怎么可以如此无礼?百合一个女孩子家出来见你已经有违礼数,你居然还不肯放她走?束公子若有什么疑问的话可以问我,也可以问老爷,你这样对百合,我实在看不过去,百合把你当哥哥看待,你什么时候爱护过她这个做妹妹的?”就在这个时候孙夫人说话了,不过她的情绪略显激动,眼中有泪光闪烁,嘴唇微微颤抖。
星遥不以为然,想,有些事情还是当面问清楚比较好。
“娘,他要问就让他问,我有问必答就是了。”
“百合。”孙夫人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想阻止女儿,但女儿却不想听她的。
“呵呵,既然束公子有问题要当面问你,你不妨对他直言。”孙老爷呵呵笑道。
“老爷。”孙夫人一脸紧张的朝孙老爷看去,孙老爷呵呵笑道:
“夫人,来,我们坐下,听听束公子究竟想问小女什么。”孙老爷让孙夫人坐下,孙夫人尽管坐了下来,但却紧皱着眉头,样子显得很不安。相比孙夫人的紧张孙老爷显得豁达多了,脸上依旧是那副招牌式的笑。
“孙小姐既然想跟我三哥结亲,对我三哥的人品可曾了解?”星遥问孙百合。
孙百合莞尔一笑,道:
“我听说束三公子十九岁就考取了秀才,是个才子,百合能嫁这样的男人实乃百合之幸。”
星遥一愣,想,看她说话条分缕析,怎么都不像有疯魔症的人,让我再试探她一番,看她会不会露出马脚。
“孙小姐觉得以自己的身份配得上我三哥吗?”说完,星遥一脸坏笑的看着孙百合。
孙百合慢慢垂下头,不做言语。
孙夫人急的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带着愠怒的口吻对星遥道:
“束公子你的问题问完了吗?小女还要回房休息呢。”
星遥转过身,笑看着孙夫人,道:
“不瞒孙夫人,我对你们的做法很反感,一女二嫁似乎有点不妥吧?”
孙夫人的脸刷的一下涨红了,翕动了几下嘴唇终究没有开口,闷闷的坐回椅子上去。
星遥冷哼了一句,正视着孙夫人,沉声道:
“当初提出退婚的人是你们,如今提亲的人又是你们,如此出尔反尔真是太让人费解了,孙小姐若是个正常人,你们会这样吗?”
“束公子,请注意你的言辞?我的女儿什么地方不正常了?”刚才还在呵呵笑的孙老爷也忍不住了,他激动不已,看向星遥的目光充满愤怒。
星遥朝孙老爷看去,见他脸上招牌式的笑不见了,瞪着铜铃似的双眼,愤怒的盯视着星遥。
星遥学孙老爷的样子呵呵一笑,不加理会。
“你——”束老爷像根弹簧似的从座椅上站了起来,伸手直指星遥,一根食指差点戳到星遥的鼻尖,星遥岿然不动,微笑注视着孙老爷,孙老爷气得满脸绯红,看他的样子就像快要爆炸似的。若不是孙百合在这个时候开了口,孙老爷肯定会对星遥一顿臭骂。
“爹,你坐下,消消气。”孙百合十分懂事的扶孙老爷坐下。
“百合,不要再跟姓束的小畜生多费口舌,他对当年退婚的事一直耿耿于怀,无论说你有疯魔症,还是当面问你这么多不该问的问题,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泄愤。当年他和艾菊的事闹得满城风雨,把你这个未婚妻抛在脑后,我因为实在看不惯他的为人,就擅作主张给你退了婚,没想到今天他会这样报复你,百合,说到底还是爹害了你呀。”说着,孙老爷竟呜咽了起来。
孙夫人上前劝解:
“老爷快别说了,过去的事还提它干什么?”
孙百合眼中含泪,可怜楚楚的道:
“爹,你太多心了,百合相信束公子今天的所作所为并没有恶意。”
孙老爷见女儿居然替束小畜生说话,重重的哼了一句,看向星遥的眼睛像要喷出火来似的,咬牙狠道:
“百合,你千万别让他给骗了,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今天分明是来羞辱你,以泄当年之恨。”
孙夫人胆小,同时又不想火气暴躁的老爷把事情闹大,走到星遥跟前,哭丧着脸说:
“束公子,老爷刚才的话说的有点激动,那都是因为爱女心切所致,你一会儿说小女有疯魔症,一会儿又对小女问这问那,老爷出于保护小女的考虑所以才会说刚才那样的气话,其实老爷是无心的,只不过因一时之气罢了,还请束公子谅解。”
星遥实在不忍责备为人厚道的孙夫人,他转向孙百合,问她:
“孙小姐,你考虑好了吗,可以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了吗?”
“张安,送客!”孙老爷朝外面大声喊道。
张管家早就听见屋里吵吵闹闹的声响,见老爷叫他,迈着小碎步跑进来,径直走到星遥跟前,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道:
“束公子请。”
星遥没有理会张管家,只愤恨的瞪了孙老爷一眼,道:
“虽然我大娘答应了这门亲事,那是因为大娘被利益蒙住了双眼,没有看穿你们这些人的本质。”说到这里星遥转向孙百合,带着嘲讽的语气说:
“孙小姐相貌平平,又无特殊之才,想配我三哥,脸皮简直厚都了极点,我三哥英俊潇洒,才华横溢,根本不会看上你这样的人。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让你爹给你找一个老实本分的男人嫁了吧,若孙小姐不自量力,硬要嫁给我三哥的话,那么我丑话说在前头,将来三哥要是三妻四妾,你可不要怨人。”
“张安,还不快笤帚把他给我打出去!”孙老爷急得大喊。
张管家一个箭步跨到星遥跟前,沉声道:
“束公子若还赖在这里不肯走的话,我就冒昧顶撞了。”
星遥看都不看张管家,张管家碰了个没趣,露出一副讪讪然的神情。
孙百合到是在这个时候开口了,只见她轻声道:
“束公子真的误会了,当年提出退亲是因为,因为——”说到这里孙百合开始嗫嚅起来。
星遥冷笑了起来,说:
“是因为我背叛了你?如果我背叛了你的话,那么试问孙小姐,当时我可曾和你见过面?或者我当面对你许诺过什么?我今天第一次见到你,先前从未见过你,我也从来没有对你有过任何许诺,如此,难道也能算背叛吗?说到底,还不是你们的借口,一会儿说我风流成性,一会儿又说我和艾菊之间有不清不楚的关系,既然那个时候我还没有娶你,你也没有嫁给我,这些难道都称得上是背叛?”星遥越说越激动,他心里的确有气,老实说对孙家退婚的做法星遥存了一定的情绪。
孙百合翕动了几下嘴唇,好像很难开口似的,当她开口的时候,声音小得像蚊子:
“不瞒束公子,二年前百合跟束三公子有过一面之缘。那天我正好坐船去外婆家,在渡口遇到束三公子,他正好坐船回苏州。”
星遥觉得像被人在身后打了一棍,如果孙百合说的是真的,那么她爱的勇气也算可嘉,如此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不是白白辱没了她,星遥带着怀疑的口吻对孙百合说:
“你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事?”
孙百合羞赫的低下了头,道:
“二年前的除夕夜。”
星遥一时无语,在脑子里极力搜索二年前除夕夜三哥是否真的在码头上出现过,如果是真的,那么孙百合的话可信度就高,如果不是,就是——星遥带着打量的眼神朝孙百合看去,也许刚才说了隐私,所以此时的孙百合显得有点羞赫,局促的站在孙夫人身旁,孙夫人慈祥的抚着女儿的脸,颤抖着声音道:
“百合,今天真是委屈你了。”
“娘。”孙百合依偎着母亲,忍不住流下了委屈的泪水。
星遥有点不忍相看,觉得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过火了,如果孙百合因为爱慕三哥才想嫁给他,那么自己逼她说出埋藏在心里的秘密,对于一个年轻姑娘来说不是很残忍?星遥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混账东西!”等星遥走了之后,孙老爷忍不住破口大骂。
孙百合依偎着孙夫人,母女两个紧拥在一起。
张管家退了下去,觉得此时主子们肯定有话要说,他站在边上不太方便。
待张管家走到月亮门那里的时候,见束公子站在前边。
“张管家,借一步说话。”星遥不容分说把张管家拉到边上。
张管家被星遥拖着走,嘴里一叠连声的叫着:
“你想干什么?”
星遥见四周没人,开口道:
“我问你,你们小姐是不是有疯魔症?”
张管家见星遥这么问,先是惊讶的看着他,然后换了一副神情,一脸严肃的对星遥说:
“我们家小姐好好的,什么病都没有。”
星遥从张管家一会儿惊讶,一会儿严肃的表情上读出了点什么,冷道:
“如果你们敢隐瞒孙小姐的病情,把一个疯子嫁给我家三哥的话,你们从今以后都别想有好日子过。”
张管家吃一惊,愕然的看着星遥,星遥没有给他好脸色,咬着牙狠道:
“我说到做到,等着瞧吧。”
张管家朝星遥勉强挤出一丝笑,道:
“束公子多心了,我们家小姐什么病都没有,若说有病的话,害的也不过是相思病,二年前我们家小姐去苏州外婆家看望外婆,不想在渡口遇见了束三公子,回到家小姐就茶饭不思,开始老爷和太太以为她病了,延医问药,折腾了一阵子,但总不见好,非但不见好,病情居然还加重了。叫她也不理,问她也不答,饭端到她面前也不知道吃,瘦得皮包骨头,急得太太天天以泪洗面。结果有一天老爷请回来一位大夫,听说是从太医院退下来的,医术高明,在宫里的时候就专给贵妃们治病。这位大夫一看小姐的样子,就对老爷和太太说,小姐害的是相思病,心病还须心药医,为了打开小姐的心结,夫人和老爷绕着弯子,让小姐把心里的秘密说出来,结果真的如那位大夫所言,小姐看上了一个男人,而这个男人就是束府三少爷。”
星遥仔细听着,觉得很难从张管家的话里找出破绽。
“束公子,我说的都是真的,刚才小姐也是这么对你说的,难道你还要怀疑吗?她一个千金大小姐,连矜持都不要了,难道还会有假?”
星遥冷道:
“是真是假,总有一天会见分晓,如果让我知道事情的真相,你们这些人,包括孙老爷,孙夫人,孙小姐,我一个都不会放过。如果不信的话,可以来试试。”
张管家见面前的束公子说话语气铿锵,脸上带着凶狠的表情,老于世故的张管家哆嗦了一下嘴唇,讪笑道:
“我不敢欺瞒束公子,说的全部都是真话。”
“哼!”星遥最后瞪了张管家一眼,转身离去。
张管家看着星遥离去的背影,啧了啧嘴,又摇了摇头,一副不明其意的样子。
凤来客栈,下午朱氏已经和谷管家并请来的风水先生,去南边山上看过穴位了。此时主仆两个正在商议选哪一处较好。
谷管家对朱氏说:
“太太,不如选北面那块地吧,那里背山面水,正是堪舆上所说的‘山环水抱,气聚有情’,刚才风水先生也说点穴的第一要点是要得水,北面山上正好有一个天然形成的湖泊,而且四周群山环绕,正是藏风纳气最好的地方。”
朱氏点了点头,道:
“我也看好山北那块地,明儿个你找人把那里先圈起来,等来年春天再动工建造。”朱氏的意思是先让谷管家去打通各方关节,其实关节是很好打通的,扬州刺史和束老爷的关系不错,束家想要拿下一个山头,在此建造墓地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谷管家答应着,朱氏见没什么事,就让他退下了。谷管家一走,朱氏心里牵挂到现在的那个人终于回来了。星遥一进来,就急不可耐的对朱氏说:
“大娘,那个孙百合真的有问题,她有疯魔症。”
朱氏牵挂了他半天,他到好,一回来就说这种着三不着两的话,朱氏伸出一根指头,在星遥额头上戳了一下,气道:
“一下午的你都去哪儿了?我跑得腿都快断了,你到好,连个人影都不见。看我回去不告诉你爹,让他捶你。”
星遥自知有错,嘻嘻笑了笑,边替朱氏捶着腿,边说:
“你们选好墓地了吗?”
朱氏嗡声道:
“多谢你关心,总算选好了。”
星遥转到朱氏左侧,见碧云站在边上,对她说:
“劳烦碧云姐姐给我倒杯茶过来,都快渴死我了。”
碧云无奈的笑了笑,去给星遥倒茶。
星遥趁碧云倒茶的机会对朱氏说:
“大娘,三哥不能娶孙百合,孙百合真的有病——”
星遥还没有说完,朱氏就打断了他:
“她有疯魔症是吗?”说着,朱氏看了看星遥,脸一沉,严肃道:
“我看有疯魔症的人是你。”
星遥太想让蒙在鼓里的大娘相信自己的话了,他对朱氏说:
“我刚才去过孙家,见了孙百合和她的父母,还问了他们家的管家,虽然没有一个人承认孙百合有病,但我从种种迹象发现孙百合的确是疯的。”
“四爷,喝茶。”碧云把茶盏放在星遥面前,星遥拿起来一骨碌倒了下来,喝完用袖子抹了下嘴,把茶盏递给碧云,说:
“再给我倒一杯过来,这只杯子太小,拿个大的来。”
碧云笑道:
“我的爷,你真有这么渴吗?既然你一下午都在孙家,难道他们连一杯茶都不给你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