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什么法子说来听听，如果能让那里的人吃上热乎乎的粥，也算你的造化。”婧姝对绵绵说。

绵绵道：

“这还不简单吗，派几个厨房的女人过去，锅子和煮粥用的材料也一起带过去，如此不是就可以让那里的人吃上热乎乎的粥了吗？”

冰玉见绵绵这么说，笑道：

“办法到是不错，普济堂那边每天这么多人吃饭，灶头是现成的，过去的时候连锅子也不用带，只要带上煮粥的材料就行了。”

绵绵得意的说：

“我就说我的办法好吧。”

婧姝却摇了摇头，道：

“办法虽然好，但是派谁去呢？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个人都有个人的差要当，谁肯放下手上正在干的活跑去普济堂熬粥？”

此时伶俐的筝儿对婧姝说：

“四少奶奶前几天提拔上来的两个女人不是正好可以用上吗？”

婧姝看着筝儿道：

“你是说吉祥家的和喜鹊。”说到这里，婧姝笑着摇了摇手，道：

“这两个虽说是好的，但她们各自都有自己的差事，厨房里面一下子走掉两个人，肯定会耽误太太姑娘们的饮食，没的为了做好事让主子受委屈的，我看还是像从前一样，在厨房熬好了粥派马车给那边送去，盛粥的锅子外面多包几层棉被，尽量做到保温就是了。”

当婧姝说话的时候，冰玉站在边上思索着些什么，绵绵见她呆呆的，用胳膊肘碰了碰她，道：

“想什么想的这么出神？”

冰玉道：

“不如明儿个我随马车一起去普济堂吧，先前送粥过去的都是小厮，男人笨手笨脚，往年也发生过那样的事，不是把粥撒了，就是刚送到那儿粥已经冰凉冰凉，有我看着小厮们可能会好点。只是我又不放心四少奶奶，你有伤在身，离了我不知该怎么办？”说到这里，冰玉皱起了眉头。

绵绵撅了撅小嘴，娇嗔道：

“冰玉姐姐也太啰嗦了，你走了还我和筝儿呢，难道我们两个加起来，还没有你一个人能干？”

筝儿立即表态说：

“你就放心的随小厮们去施粥吧，四少奶奶跟前有我和绵绵服侍呢，你这趟差若当的好，回来之后我就服侍你。”

筝儿说的俏皮，冰玉忍不住笑着用手去捏她红扑扑的脸蛋：

“你也学会油嘴滑舌了，刚来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整天跟在我身后低着头，一副羞于见人的模样，才来了几天就把你天真活泼的本性全都勾出来了，你现在的样子才和你的年龄相称，先前畏畏缩缩的，见了生人就怕，也不知道你那师傅是怎么调教你的，把个好好的姑娘搓巴成那样，我瞧着都觉得心疼。”

筝儿低着头幽幽的说：

“若不是四少奶奶救我出苦海，现在还在受那份非人的折磨呢。”

婧姝笑道：

“你若想谢我，就把每天的字练了，我让你临摹的字帖都搁哪儿了？”婧姝想教筝儿识字，每天都要她练字，但这丫头好像对此一点都不感兴趣。

绵绵见筝儿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偏要逗她，指着放在左边的一个柜子说：

“姑娘，你给她临摹的字帖已经束之高阁了，全都被她放在那儿了。”

筝儿讪然的笑了笑，说：

“我打小就没有写过字，只要一拿起毛病手就像筛糠似的斗，连笔都拿不住，怎么写字。”

婧姝无奈的叹了口气说：

“就是因为你从小没有写过字，斗大的字不认识一个，所以才让你认字，绵绵从小跟着我，常用的几个字她都能识，你冰玉姐姐年纪比你大有时候还跟我学字呢，你到好，让你写几个字就说手抖得厉害，还说打小没有写过字根本就不会，唉，看来我的好心白费了。”

筝儿见四少奶奶唉声叹气，知道在生自己的气，忙一本正经的说：

“四少奶奶，我听你的，从明儿个起我每天都练字。”

婧姝点着头说：

“这样就好，不过若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没个长久，我劝你还是早点打消了识字的念头，免得到头来白忙活一场。”

筝儿是一个再乖觉不过的丫头，她何尝不知四少奶奶教她识字不是为了她好，笑嘻嘻的说：

“从今往后我若在练字上还偷安推诿的话，四少奶奶就罚我跪着。”

婧姝笑道：

“你想不想练字是你自个的事，我不会罚你。”

冰玉道：

“筝儿这丫头可真鬼，四少奶奶从来不会平白无故罚人，除非那人像毕大娘那样实在太不像话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门外响起一个怯生生的声音：

“四少奶奶在家吗？”

一听声音就知道是大少奶奶的丫鬟紫芋，绵绵凑到婧姝跟前悄声道：

“她这回子过来干嘛？她不是应该在池塘那边的亭子里好好服侍大少奶奶吗？”

婧姝提高音量，对站在门外的紫芋说：

“你进来吧。”

冰玉已经替紫芋掀开门帘，紫芋进来见了冰玉脸上的神情有点尴尬，一走到婧姝跟前就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一跪下来眼泪就夺眶而出，只见紫芋边哭边说：

“四少奶奶，我们家奶奶如今已经知错了，悔得什么似的，恨不得替四少奶奶受苦，还请四少奶奶大人有大量，让我们家奶奶回去住，住在池塘那边实在太冷了，亭台建在水中央，那里的屋子又大，被风一吹就像住在冰窖里似的，奶奶和奴婢每天晚上不是被冻醒就是被呼啸的风声吵醒。我们家奶奶说，看在她和四少奶奶妯娌一场的份上，四少奶奶许她回家去住吧。”

绵绵看不惯哭哭啼啼的紫芋，况且她对大少奶奶向来没有好感，大少奶奶屡次三番跟姑娘最对，还弄伤了姑娘的脚，害她受了这么多苦，因此当紫芋边哭边说这番话的时候，绵绵绷着脸没好气的说：

“你们家奶奶的脸皮可真厚，把姑娘害成这样，居然还好意思要姑娘原谅她，你们都是些没脸的，姑娘这次若原谅了你们，你们下次还会变本加厉的伤害她，难道我们家姑娘就是好欺的，你们家奶奶动不得的。”

绵绵说的紫芋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紫芋今天也是涨着头皮来的，若不是大少奶奶在央她过来，她才拉不下脸来求四少奶奶。

“绵姑娘教训的是，不过我们家奶奶这回子真的知道自己错了——”

紫芋话还没有说完，绵绵就打断她：

“你说我教训你，哼，我可不敢，我又不是正儿八经的主子，也不是你们家奶奶的什么人，我只不过是一个地位低下的丫鬟，你们家奶奶连我们家姑娘都敢欺负，我难道就敢教训你？紫芋姑娘，你说话也太没下巴了。”

紫芋被绵绵呛了一口，若是换作平时，紫芋就跟绵绵争锋相对了，但现在今非昔比，她是来求人的，若跟绵绵针尖对麦芒，四少奶奶就更不会让她们主仆搬回家住了。

“你们住池塘那边虽然冷，难道没有生火的炭盆吗？你都问官中要了双倍的银炭过去，难道还冷？”婧姝不免觉得有点奇怪，虽说亭台建在水上，但屋里仍旧可以生炭盆，如此难道还冷？

冰玉虽然她和紫芋从小一块长大，见她这样，有点同情她，但只要一想起大少奶奶做的那些个事情，冰玉也生气，边扶跪在地下的紫芋起来，边说：

“有话起来再说，你以为朝四少奶奶跪一跪，拜一拜，四少奶奶就会原谅你们家奶奶吗，你是个明白人，你们家怎么样你难道会不知道？再说，你们家奶奶是老爷下令把她关到亭台里面去的，试问我们家四少奶奶就算同情你们家奶奶，又怎么做得了这个主，让你们家奶奶搬回家去住？”

冰玉把老爷抬出来，不可谓不聪明。

紫芋可怜兮兮的对婧姝说：

“四少奶奶，只要你一句话，让不让我们家奶奶搬回去住？”

婧姝默然不语，看样子正在想些什么。此时绵绵再也忍不住了，她提高音量，冲着紫芋连珠炮似的说：

“你们家奶奶那是咎由自取她有今天的下场是她活该，若不是把老爷气疯了，老爷也不会这样对她，你要求就去天云观求老爷跟我们家姑娘没有一点关系，你别在这里哭哭啼啼做出一副可怜相，今儿个就算我们家姑娘同意你们家奶奶搬回去住我也不同意。”

紫芋冷冷的哼了哼，说：

“这可就要看你们家姑娘的了，绵姑娘难道还能替你们家做主，试问在这个家里是绵姑娘听四少奶奶的，还是四少奶奶听绵姑娘的？”

“你——，给我滚出去！”绵绵见紫芋居然用这种语气对她说话，一气之下要赶紫芋滚出去。若不是冰玉拦在前头，绵绵要上去推搡紫芋。

“好了，你少说两句，一切有四少奶奶做主呢。”冰玉道。

绵绵气得咻咻直喘，伸手指着紫芋的鼻尖，道：

“你是来求人的，竟还这么狂，真是什么样的主子调教出来什么样的人。”

紫芋也是一个厉害角色，见绵绵这样，脸上挂着冷笑，说出来的话句句在腰上：

“你难道不是四少奶奶调教出来的，四少奶奶温柔娴静的一个人怎么就调教出你这么一个冲动易怒的来？”

“你——”绵绵正要发作，此时响起婧姝的声音，婧姝呵呵一笑，看向紫芋，道：

“果真是个伶牙俐齿的丫头，难怪你们家奶奶这么疼你。你说你们家奶奶要搬回去住，让你来找我，难道你们家奶奶认为我有本事把她从那边急救出来吗？”

紫芋笑了笑，殷勤的说：

“四少奶奶一向宽大为怀，我们家奶奶已经知道自己错了，我先前不是说了，我们家奶奶悔得什么似的，她在那边住了这些天大少爷一次都没有来过，别说没有来过，连派个人过来问一下都没有，别说派个人过来问一下，我去过家里几次，大少爷见了我就一声不吭的走开了，我叫他，他就当没听见。四少奶奶我们家奶奶这次就全靠你了，你若让她搬回去就是疼我们家奶奶，不瞒四少奶奶说，我们屋里的那几个丫头都是鬼灵精，趁奶奶不在，勾引了少爷，这可怎么办？”

到了这里，冰玉也有点听不下去，只见她冷道：

“爷屋里的丫鬟原本就是给爷使唤了，没的爷要谁使唤，你们家奶奶还不愿意的，这哪里是为妻之道？但凡贤良的妻子都不会这样。”

紫芋见冰玉这么说，冷冷的笑了笑，说：

“冰玉姐姐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也是四爷屋里的人，难道从来没有使唤过你？”

听了这话，冰玉犹如被人狠狠的戳了一记眉心，她正坐在那儿，腿上放着针线笸箩做一件夹袄，见紫芋出言奚落，把腿上的针线笸箩往桌子上一扔，扭头就走。

婧姝见脸个丫头怄气，心想，这些个丫头都是不能小觑的，她们原本就是一样的，谁不希望争上去，如今大少奶奶被老爷惩罚，紫芋自觉脸上无光，见冰玉跟着我风光无限，我现在又代替大娘当这个家，早起的时候吴大娘还来找过她，说要让自己的外甥女进来，二太太屋里走了一个小丫头，正好有一个空缺，吴大娘就想让冰玉跟我说，派她外甥女在二太太屋里当差。哼哼，看来这些人都是无孔不入的。如今紫芋跑来见我，让我放大少奶奶回去，她说的可能没有错，住在池塘那边的亭台里的确很冷，我若同情她们主仆，到头来她们未必感谢我，我还为此落下一个不知好歹的罪责，娘和爹为了惩罚把我的脚弄伤的大少奶奶，才让她去那边住，我到好，居然自作主张放她出来，我这不是在给娘和爹添堵吗。

“你先起来吧，回去跟你们家奶奶说，就说四少奶奶说的，让她住在那儿是老爷的意思，四少奶奶可以原谅她先前所做的错事，但不敢违背老爷的意思，若觉得冷，就在屋子里多放几个炭盆。”婧姝一脸平静的说。

绵绵见姑娘这样，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先前绵绵还担心一向把以德服人四个字挂在嘴上的姑娘会犯傻，放大少奶奶出来，还好姑娘学乖了，绵绵觉得很欣慰。

紫芋神色黯然，跪在那里不住呢喃：

“连四少奶奶你都不肯救我们家奶奶，我们家奶奶可怎么办呀？怎么办呀？”

绵绵不屑的冷哼了一句，对紫芋说：

“紫芋姑娘请回吧，别让你们家奶奶等久了，待会你跟你们家奶奶说的时候千万悠着点儿，你兴兴头头的来，若给她带回去一个坏消息，真怕你们家奶奶会背过去。”

紫芋已经没有心情跟绵绵抬杠，她又求婧姝，婧姝还是老样子，她不能违背老爷的意思，是老爷要大少奶奶在那边住的。紫芋唏嘘着走了，绵绵拍手称快，兴奋的对婧姝说：

“姑娘，你这次做的太漂亮了。”

婧姝绷起脸正色道：

“你别落井下石，大少奶奶这次也算吃苦头了。”

绵绵不屑的哼了哼，说：

“比起姑娘吃的苦头，她那样算什么，姑娘才叫作痛不欲生呢，昨儿晚上我睡在外间都听见姑娘嘴里不住的嘶嘶嘶，若不是伤处疼的厉害怎么会这样，连先前来给姑娘诊治的大夫都说伤筋动骨比什么都疼。”

婧姝心里觉得暖暖，没想到绵绵这么关心自己，她虽然睡在外间，但自己晚上的动静却知道的一清二楚。

冰玉见紫芋走了才进来。筝儿笑道：

“我今儿个第一次见冰玉姐姐生气。”

冰玉的气似乎还没有消，摇着头说：

“姑娘常说的一句话叫什么来着，朱什么赤什么——”

绵绵抢在前面说：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冰玉笑道：

“就是这句话，紫芋这丫头跟着大少奶奶那样的人也变得和先前不一样了，你看她今儿个的样子像是来央求四少奶奶的吗，我觉得她是来瞎搅合的。”

绵绵得意的附和道：

“可不是，瞧她那个狂样，我真想拿把扫帚赶她出去。”

婧姝边摇头，边笑：

“看你们两个的样子，一唱一和像说双簧似的，怎么说大少奶奶也在落难期间，我虽然不敢放她出来，但也不想看到她这样，主仆两个若不是被冻坏了，大少奶奶怎么会让紫芋过来跟我求情，老爷不知要在天云观住多久，大娘也不知什么时候会回来，她和四爷已经去了三天了，连个信都没有让人带回来，不知广陵那边怎么样，昨天晚上西北风刮了一夜，住在屋里还觉得冷，何况是住池塘那边，四周没有可以遮挡的东西，风直接从门窗的缝隙里钻进来，我想她们主仆肯定冻坏了。”

绵绵见姑娘语气当中带有同情那两人的意思，急道：

“姑娘这次可别犯老毛病，这些人是不值得同情的，你同情她，就等于害自己。”

婧姝笑着拿指头轻轻戳了一下绵绵的额头，道：

“你这丫头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促狭了，我只不过随口说几句同情别人的话，你就说我犯老毛病，我到底犯了什么老毛病了，愿闻其详。”

绵绵一只手捏住下巴，另一只手捏住鼻子，捏住下巴的手往上抬，捏住鼻子的手往下拉，做了一个调皮的鬼脸，对婧姝笑道：

“姑娘我去厨房看看，是时候吃午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