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个时候婧姝见老爷屋里的弄雪在外面探头探脑,觉得弄雪像有什么事要禀报的样子,就叫她进来。弄雪见三太太也在,不过却是一脸愠怒之色,弄雪先给潘氏福了福,而后又给婧姝福了福,只见她转向潘氏,对她说:
“三太太,老爷让你到他屋里去。”
潘氏正在气头上,唬着脸道:
“他又有什么事,我早就不在他屋里服侍了,难道四太太服侍的不好,又要换人?”
弄雪尴尬的笑了笑,说:
“奴婢也不知道老爷叫三太太去所为何事,三太太去了自然就知道了。”
潘氏忽然咯咯笑了起来,指着弄雪说:
“你们该不会联合起来把捉弄我吧,到真是巧了,我刚和四少奶奶在这里拌嘴,老爷就让你来喊我,准是你们合计起来想算计我。”
“奴婢不敢,奴婢并不知道三太太和四少奶奶在一起,奴婢前面已经去过三太太屋里,见三太太不在家,流苏说三太太去了绣楼,于是奴婢就跑了过来,没想到三太太真的在这里,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又哪里会合计起来算计三太太,奴婢是冤枉的。”弄雪见三太太误解她,忙不迭跪下把事情讲清楚。
“行了,我不过说笑而已,你这丫头居然当了真。”潘氏边说边走出去,心里有点隐隐的不安,老爷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理会过自己了,今天把她叫过去肯定有什么事,自从被老爷撵走之后,老爷对自己不像从前那样了,每隔一天都会过去向他老人家请安,可他总是一副不温不火的样子,自己想跟他所说几句话,他就说乏了,想歇息,意思是赶自己走。不过在去见老爷的时候,潘氏还存有一点希望,就是老爷回心转意,准备重新用自己,怀着这一点希望,潘氏觉得自己的出头之日到了,等她出了头之后第一个收拾的人就是姚婧姝,谁叫她这么维护束小柔,居然为了束小柔还促狭自己,这口气潘氏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
待潘氏走了之后,毕大娘也屁颠着跟在潘氏身后走了,毕大娘左一声三太太,右一声三太太,意思是她被四少奶奶从绣楼撵出来了,去哪儿当差,潘氏叫她仍回厨房去当她原先的差,毕大娘不想再回厨房当差,但见三太太对她似乎有点不耐烦,只能不情不愿的重新回到原来的岗位。这毕大娘的人缘实在不怎么样,把厨房里面的人都得罪了,现在重新回去,不知那些人会怎么对自己,总之日子肯定没有在绣楼看管七姑娘好过。
婧姝不知老爷叫三太太过去所为何事,她还有很多事要做,被潘氏叨扰了半天,浪费了很多时间,这时冰玉拿着一个大炭盆来了,婧姝让她把炭盆放在七姑娘屋里,同时又命人取十斤银炭过来放在屋子里备着。婧姝又让人把服侍七姑娘的丫鬟玉香叫来,跟姑娘分别了几日,玉香哭了不知道多少次,现在终于可以见到姑娘了,玉香开心的什么似的。颜氏在心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对自己的丫鬟冬梅说:
“若不是四少奶奶,我们家小柔不知道会被折磨成什么样。”说着又叹气。
冬梅道:
“太太,不是我在背后说大少奶奶的坏话,我们家姑娘有这一劫,全都是大少奶奶挑唆的。”
颜氏摇着头苦笑了笑,说:
“谁不知道是大少奶奶挑唆的,否则老爷怎么会罚她在自己屋里禁足,不过那天小柔的确冲撞了老爷,老爷也是一气之下才这样的。这丫头老不长记性,平时跟我还拧巴呢,让她吃点苦头,说不定到经后能改呢。”
听到这里,冬梅终于明白为什么太太没有去向老爷求情,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太太想用这样的方式来管教女儿,虽然失去自由的人是小柔,但太太心里也毕竟是痛的,只是面上没有表露出来而已。
婧姝从底下的人里找了一个老实本分的顶替毕大娘,这个人原来是大太太屋里的粗使婆子,见四少奶奶重用她,而且还是这些人的头儿,自然乐意,向婧姝保证一定好好服侍七姑娘。
终于撵走了毕大娘,婧姝也放心了,可冰玉却怪她太好心,冰玉的意思是七姑娘平时对四少奶奶不是很尊重,有几次还联合大少奶奶她们一起对付四少奶奶。婧姝说,落井下石不是她的风格,况且七姑娘的本性并不坏,只是容易上当受骗罢了,但不管婧姝怎么说,冰玉仍然觉得四少奶奶太好心。
主仆两个边说边走,刚走出院子,就听见小柔站在二楼窗口叫她们:
“嫂子。”
婧姝抬头朝楼上看去,笑道:
“七妹什么事喊我?”
小柔笑了笑,说:
“没什么,只是想叫叫嫂子,今儿个多谢嫂子了。”
婧姝朝她笑道:
“有什么好谢的,你快把窗户关上,外面怪冷的,你放心,那些人再也不敢欺负你,我已经让人去叫玉香过来服侍你了,你在屋里好好待着,把该抄的书抄一遍。”
小柔朝婧姝点了点头,说:
“嫂子放心,你慢走。”
“进去吧。”婧姝对楼上的小柔说,见小柔关了窗户才带着冰玉离开。
“四少奶奶,咱们现在要去哪儿?”
“今儿个还没有到过娘屋里呢,我想去看娘,等看完了娘差不多就该吃晌午饭了,等吃了饭再去铺子里。”自从上次被娘数落之后每次去娘屋里婧姝都心上总觉得有点不快,娘为什么要捅破隔在她和星远之间的窗户纸呢,如今这已成了婧姝的一块心病。
主仆两人来到林氏屋里,见两位姐姐都在,唯独不见婆婆。
“弟妹来了。”彩新因为有孕在身,人比先前胖了一圈,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时候动作有点缓慢,彩新已经从一开始的对腹中胎儿的抵触,变成现在的全盘接受,当母亲第一次感觉到胎动之后,母性自然而然的发挥出来了。
“三姐姐,四姐姐。”婧姝刚坐下,瀮烟从内室走了出来,见了四少奶奶,瀮烟笑道:
“四少奶奶来的不是时候,太太刚睡下。”
婧姝问道:
“娘是不是身上又不大好?”
见婧姝这么问,坐在边上的彩靳说:
“娘因为昨天擦了身,着了凉,早上起来就觉得头重脚轻,想是感染了风寒。”
婧姝道:
“吃了药了吗?”
彩新道:
“已经吃了。”顿了顿,彩新问婧姝:
“弟妹从那边过来,有没有去看过七姑娘?听说那些不安好心的人把个姑娘家搓巴的快不成人样了。”
婧姝笑道:
“我刚从那边过来。”说到这里婧姝就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两位姐姐,两位姐姐都说婧姝做的对,尽管冰玉刚才说她太过好心,虽然冰玉也是出于善意提醒自己,但婧姝觉得能得到两位姐姐的肯定是她觉得最开心的一件事。
老爷让三太太过去原来是想带她一起去天云观还愿,三太太觉得有点突然,但又不敢提出反驳的意见,只能回家准备行李,明天就跟老爷一起去天云观。回到家里见纹茜站在院子里嗑瓜子。问她:
“你今儿个到清闲,大的那个走了之后,你就觉得好放松了是不是?你怎么就不学学人家,你看人家多殷勤,等大的那个回来之后那些专会逢迎拍马的又该说人家有多么多么好,多么多么会当家。”
纹茜没有理会母亲,顾自走到屋里,在炕沿坐了下来,想倒水喝,伸手一拿茶壶,发现茶壶里没有水,就绷起脸对站在边上第一个小丫头说:
“你们是这样待主子的吗,茶壶里连一滴水都没有。”
小丫头见状,忙去给纹茜倒茶。潘氏见女儿一副气呼呼的样子,就问她怎么了,纹茜说:
“今儿早上我已经辞了当家之职,从现在起我也跟娘一样是个富贵闲人。”
潘氏有点吃惊:
“你这到底是跟谁过不去?如此不是给了姚婧姝表现的机会吗?”
纹茜一点都不担心母亲担心的,她冷笑着说:
“娘,你放心,我不当这个家,保证姚婧姝有一天会来求我。”
潘氏道:
“你别太自以为是,我觉得你等不到那一天,姚婧姝惯会拉拢人,你看看,如今底下的人有哪一个不服她的,她若有不懂的地方,不用问你,那些拍马逢迎之辈早就屁颠着告诉她了,你这不是兴头的太早了点吗?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去当你的差,说不定大的那个是试探你的,你趁她不在家就撂摊子不干,像是跟大的那个过不去似的。明儿个我就要陪老爷去天云观了,也不知道老爷是怎么想的,可能想辖制我,怕我又掀什么风浪出来,所以连去道观还愿都带上我,唉,看来在这个家越来越没有我们三房说话的地方了。”
听了母亲的话,纹茜诧异的问她:
“什么,你要和爹一起去天云观?”
潘氏无奈的说:
“可不是。所以你还是去当你的差吧,我知道因为大的那个临走的时候把总管钥匙交给姚婧姝,你心里不服,但正所谓忍一时风平浪静,你现在若跟她闹开了,将来怎么办?大少奶奶已经废了,照理她才是正儿八经的媳妇,这个家理应有她来当,但事实是这样的吗?不是这样的,大的那个最不喜欢她那个儿媳妇。二少奶奶病病歪歪,一年到头连个门都不出,更不可能让她来当家。如今只有你才能跟姓姚的一争高下,虽说她是儿媳妇,你是姑娘,但你跟大的那个的时间已经有五六年之久,换句话里说你是做惯了的,况且我觉得大的那个对你还是信任的,否则怎么会提拔你,让你跟她?因此我觉得你辞去当家之职是很不明智的决定,回去仔细想想娘说的话,到底有没有道理?”
纹茜是个聪明人,母亲的话一语点醒梦中人,纹茜若有所思的点着头,说:
“我竟糊涂了,忘了大娘临走的时候对我说的话,她叫我协助姚婧姝主持中馈,我若倒戈,等于忤逆了大娘,如此不是惹她老人家不快吗。娘,我懂了。”
潘氏道:
“你懂就好,生怕你不懂。”
母女两个一起吃了晌午饭,吃饭的时候两个人又计议了一些事情,等吃过饭,纹茜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忙前忙后,潘氏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明天她就要陪老爷去天云观。
个人都忙个人的,只有那位毕大娘还不肯死心,连午饭都没有吃,站在仪门口,专等纹茜出来。好不容易看到纹茜,毕大娘满脸堆笑走上前去,五姑娘长五姑娘短的叫着。
“五姑娘,你还是让我去绣楼看管你妹子吧,如今厨房已没有我的容身之地,那些人一个个都凶神恶煞似的,见我来了,都给我脸色看,我去洗菜她们不让,说我洗的菜脏我,我去和面她们也不让,说我的手不干净。五姑娘一向疼我,况且先前我鞍前马后的服侍了姑娘一场,姑娘就算看在我跑腿的份上都要救我这一次,除了去绣楼看管你妹子,我再也没有地方可去。”
纹茜边往前走,边头也不回的说:
“你知道了,你先回家去,等天黑之后来我屋里找我,我有事跟你说。”
“那我天黑之后再来五姑娘屋里找您。”毕大娘站在风地里目送纹茜带着红拂离开。毕大娘不知道入夜之后五姑娘找她有什么事,但不管怎样她仍觉得开心,因为在这以前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纹茜总有秘密的事情让她去做,毕大娘背地里不知道替纹茜干了多少见不得光的事,她力气大,如果穿上男人的衣服就真的跟个男人似的,有些事纹茜不方便交给别人去做,就让毕大娘去做,每次交给毕大娘去做的事情她都能顺利完全,而且绝不拖泥带水,纹茜觉得她比男人还要管用,所以一直用到她现在。只是不知道今天晚上五姑娘又要跟自己交代什么,但无论如何养足精神要紧,这么想着,毕大娘决定先回去好好睡一觉,等把觉补足了晚上才好替五姑娘效劳。
冬天的夜晚漫长而寒冷,这是婧姝当家的第一天,总的来说这一天还算过的顺畅,尽管经历了一个不同寻常的早上,但下午的事情基本上都能在平稳当中度过。她刚到铺子里,刘铁就已经在那里等她了,出乎她意料的是星远居然也在,两个人见了面大大方方的打了招呼,星远似乎有事要出去,就让大掌柜的带婧姝熟悉了一下绸缎庄的环境。就在这个时候纹茜来了,婧姝觉得有些人变脸比变天都还要快,早上还说不当这个家了,才过了几个时辰就又食言了。纹茜见了婧姝客客气气,婧姝见状,也对她客客气气,就当早上的事全然没有发生过一样。婧姝尽管悟性高,但在生意上毕竟没有纹茜熟稔,她见纹茜一副指挥若定的样子,觉得束纹茜到底是个聪明人,自己想要像她一样,恐怕还得多下一番功夫。在绸缎庄待了一会儿,婧姝就回家了,纹茜留下查看账册和订单,同时还有进进出出的伙计来向她禀报各种事物,这些婧姝一概插不上手,纹茜到是指挥若定。不过她似乎故意想在婧姝面前卖弄,婧姝有一种被侮辱的感觉,还好她不是那种凡事都放在心上的人,无论纹茜怎样对她,她都一笑置之。
冰玉见四少奶奶歪在铺了褥子的藤椅上闭目养神,以为她累了,轻手轻脚的进来又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其实婧姝并没有睡着,她听见冰玉进来又出去的声音,走到外间冰玉跟一个婆子说着话,先是听见婆子的声音:
“姑娘让奴婢去吉祥家看朦胧姑娘奴婢去过了。”
冰玉道:
“朦胧好些了吗?”
此时婧姝方才知道冰玉今天派人去探望朦胧了,不知朦胧现在情况如何,她若能活命那就是造化了。
只听那婆子说:
“回姑娘的话,奴婢去的时候正好吉祥的娘子在家,她跟奴婢说朦胧比前些天好些了,不像先前那样只知道昏睡,如今她时睡时醒,还知道肚子饿,吉祥的女人说今儿早上喂了她几口白粥吃,吃了就又睡了,一直睡到天快黑的时候才醒,醒来后精神还不错,又说肚子饿,于是吉祥的娘子又喂了她几口白粥喝,奴婢去的时候她刚睡下。”
冰玉道:
“先前大夫已经说她不中了,如此看来她还有活命的希望,只是日后不要落下病根才好。我叫你带去的银子都给吉祥的娘子了吗?”
那婆子说:
“都给了,起先吉祥的娘子还不肯收,我再三说这是冰姑娘让给她,吉祥的娘子才勉强收下,还对冰姑娘千恩万谢,说照顾朦胧是应该的,他们家吉祥若不是遇到四少奶奶这位大贵人不会当这么好的差,她自己也把四少奶奶视作恩人,说若不是四少奶奶,她早就死了,哪里还活得到今天。”
婆子的话让婧姝觉得心里暖暖的,当初没有帮错吉祥一家,这一家子看来还是知道感恩的。等那婆子走了之后,婧姝就喊冰玉进来,冰玉刚进来,筝儿和绵绵两个冒着风雪从太太那边来了。两人一进门就喊冷,绵绵发现原本放在地下的大炭盆不见了,就问冰玉大炭盆到哪儿去了,冰玉说给了七姑娘,绵绵问了为什么要给她的原委,冰玉对她说了,绵绵就觉得有点不高兴,带着责怪的语气的对婧姝说:
“姑娘就是太好心,不是我在背后说人,这七姑娘平时可没有少找姑娘的茬,姑娘难道忘了农夫与蛇的故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