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众人辞别陈琳和麦守恩,坐上蒸汽车船回东京城。
经过一夜思考后,吴梦暂时放下心里的那道坎,真宗皇帝走了,他知道自己也在世上活不了多久,想那么多也没有时日让他来开悟了,只能是可做多少算多少了,问心无愧就好。只是想着自己若是走了,景灵孤身一人如何是好,不由苦恼万分,悔恨当初就不该答应她相守一生。
当日下午回到迎宾馆码头,下了船后,两位公主自有侍卫护送回宫,吴梦一行回了房间。夜里几人草草吃了饭便回房间里歇息,一夜无话。
翌日吴梦和景灵带着丁睿去瞧瞧台湾精品铺子。台湾精品铺子位于东京城东大街,与温州漆器铺子相邻,是今岁三月开设的。
精品铺子面积相当之大,临街有十五丈宽的铺面,上下两层。铺子从装饰到布置都是女掌柜黄雁一手指挥,三司划拨的铺子是官营的,没有花一分钱,黄雁一来便看上了后面的院子,花下重金买下了院子,将里面稍稍装饰了一下,铺子里的伙计和小娘子们都住在里面,不必每日里从城外往东大街跑了。
黄雁将铺子收拾的妥妥当当,又去了广州分店,当下东京城负责的是丁睿的师兄雷鹏。他本在海贸务做个主事,可年纪太小,做生意的本事实在不入流,还不如何昌、应盛这两个跟随周良勇经营岛内铺子的师兄,故被吴梦打发到此处锻炼一番,又让盛隆商铺的胡七在此做总管,辅助于他。
雷鹏和胡七带着铺子里大大小小二十几个伙计、小娘子们在门口迎接,里面还有十几个伙计在忙活,雷鹏和胡七上前行礼道:“见过先生、夫人。”
吴梦对着雷鹏笑道:“鹏哥儿,在东京城里呆的如何啊。”
雷鹏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抱拳道:“先生,在下到了东京城后,才发现书本里学的真是纸上谈兵,在此处胡总管教了我不少,自觉如今比以前进步多了。”
吴梦点了点头道:“不错,知道凡事要躬行了,除了专司钻研儒家思想这般学问的,其他实学之术必须要实践。但也不可一昧从现实中吸取所有经验,这大宋天下还是有不少糟粕的东西,还须不断看圣人之言,行事迫于无奈可以顺应世俗,但心灵务必保持纯净,此所谓外圆而内方。”
雷鹏躬身道:“谨遵师尊训示。”
吴梦又笑眯眯的跟店里的小厮和小娘子们一一打过招呼,他们一半来自台湾府,一半是东京城里招募的,东京城里的小娘子们都睁大眼睛好奇的看着这个神话般的帝师。
吴梦笑道:“姑娘们,某就是一个脑袋两手两脚,并非神仙妖怪,不必如此惊奇。”
小娘子们不好意思的掩嘴大笑,吴梦进了铺子里细细看了看玻璃柜台里面的商品,摆放的还颇为整齐,台湾产的笔墨纸砚处挂有学士孙奭的题词,一股浓浓的书香韵味扑面而来;
金银首饰、香水用红色的丝绸和玻璃支架烘托的格外华贵,而各式菜刀、搪瓷缸、勺子、火锅、灶具以及木制的调味碟或挂或放,整整齐齐布置在一个蜂窝煤炉灶台四周,完全是模拟家中的厨房布置。
南货柜台上则用玻璃瓶装着东平县的椰子果脯、椰子糖、冷榨椰子油,丰原县的芋头粉条、油炸面条、剁椒,基隆的各色果脯,淡水的水果罐头,真是五颜六色,看上去便让人食指大动。
服饰柜台更是人头簇拥,李氏的各式宫廷服饰大行其道,挤满了来看衣裳的京城小娘子们和贵妇,如果看中了还可上楼去试穿,那里有数面穿衣大镜可自我欣赏。
宫廷服饰把前两年大行其道的基隆鹿皮大衣风头压了下去,尤其是那白毛领的红色袄子特别受京师小娘子和贵妇的青睐。
看到这一切吴梦很是满意,景灵道:“黄雁这个女掌柜先生还是没看错,香水作坊和铺子构思的都不错,若是让你来弄只怕弄出个四不像来。”
吴梦摸了摸鼻子道:“术业有专攻,为夫连个衣服都穿不好,干这事岂不是贻笑大方。”
接着又笑呵呵的勉励了众人几句,问雷鹏道:“如今那姓柳的小娘子没来过此处了吧。”
一提起此事雷鹏顿时一脸气愤说道:“这个贱人如今攀上了金枝,老早就去王府享福了,哪还会在此处受罪。可怜大师兄一往深情,换来的却是如此结局。”
丁睿大有同感,说道:“即便她不走,也须把她赶走,她的家人不如也离开台湾,迁来东京城攀龙附凤,何必呆在这种人眼里的蛮荒之地。”
雷鹏嗤笑道:“小师弟,你就莫操心了,人家一大家子上月全搬到京师来了,眼见就要做皇亲国戚了。”
吴梦摇了摇头道:“睿哥儿,祸不及家人,切不可爱屋及乌,也不可恨屋及乌,当以平常心待之。你大师兄如今也未想及此事了,为师瞧瞧京城里哪个王公大臣家的丫头知书达礼,给他说上一门亲事,好好让他出口气。”
景灵笑道:“先生真是想做媒婆了。”
雷鹏道:“师尊出马,定能马到功成,届时到东京城里来迎亲,让那瞎了眼的柳娘子看看师兄是何等英雄人物。”
吴梦笑了笑点了点头道:“好了,鹏哥儿且去做事,为师和睿哥儿还到处转转,有了消息让你也去瞧瞧未来的师嫂是何等模样,不过有个前提,不可做那撬大师兄墙角之事。”
雷鹏拍着胸脯道:“先生放心,学生岂是那等人,只会好生替大师兄看着,免得煮熟的鸭子飞了。”
丁睿推着吴梦走出了店铺,景灵走在一侧,后面跟着十个护卫,随意的在大街上漫步,吴梦看到街上的士子,想起一事,问道:“睿哥儿,你二兄明岁发解试,准备的如何了。”
丁睿撇撇嘴巴道:“我那二兄可是狗屁的很,说自己必中进士不可,简直是牛气冲天,现下也不知道在那处游学。这家伙若是落第了,我看他如何有脸面去见吴山村的父老乡亲。”
吴梦笑道:“进文儒学不错,数算格物都有基础,中个进士还是有七八成把握的,只盼他将来能好好为官,莫与这大宋官场的贪官污吏混在一起就好。”
丁睿挥了挥拳头道:“若是他敢贪赃枉法,我就揍他,就他那文弱书生,经不起我几拳。”
吴梦和景灵看着丁睿那小模样,同时大笑了起来。东京城大街上顶着寒风有不少沿街叫卖的商贩,四处商铺里皆是人流如织,景灵看着这般繁华的景象道:“如今东京城里可是比以前更加热闹,百姓越来越多,商机只怕也多了不少。”
吴梦微微叹息道:“这是好事,不过朝廷也应多多教化百姓,万不可钱赚的多了,将老祖宗传下来的‘仁义礼智信’都给弄丢了。大宋日益富强是定然了,就是怕日后钱财越来越多,人人言“利”不言“义”,道德沦丧、世风日下,贫富分化加剧,那我等辛辛苦苦的改制方略就是大错特错了,某是真怕有那一天啊。”
丁睿道:“师父,台湾府皆是公有土地,师父又要求官私合营,贫富分化不会太大,如今教化百姓也抓的甚紧,律法严谨,应该不会有此等现象出现,大宋本土就很难说了。”
吴梦道:“这就是师父为何要你考进士之故,将来整顿大宋这副重担就靠你来挑动了。”
丁睿装出一副不堪重负的模样,蹲了下来龇牙咧嘴道:“师父,弟子还小,怕是挑不起这幅重担。”
吴梦扬手给了他一个爆栗,笑道:“你都十六岁了,怎的还如此调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