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肃得意的说道:“诸位看到《宋刑统》全是粗鄙的大白话,定然很是不屑,可诸位仔细看看就会明白《宋刑统》用大白话的优势所在,每样罪名,应有什么证据、该如何处罚可是清清楚楚,不管是审案的官员还是讼师都很难钻到空子,这是本官在台湾府除了机械冕外最大成就。”
说罢颇为自得。
张友直翻看到了“破坏民族团结大类”一栏,这一看那还了得,破坏异族通婚也是罪名,从轻到重各种处罚清晰明了,最轻的是仗责,最重者发配沙门岛。
张友直怒发冲冠,举手起立道:“燕知府,华夷有别乃是祖制,怎能让我华夏子孙与蛮夷通婚,数代之后我华夏的正统血脉岂不荡然无存?”
燕肃望了望张友直,见他一副义正辞严的架势,也很理解他的心情,也知晓在座的一些进士只怕也是如此想法。
当初自己才来时对台湾府的民族政策也有异议,随着时日的推移,燕肃看到淡水县完全没有西北、西南边境的蕃人和汉人的箭弩拔张,才明白此策的优势所在。
燕肃笑了笑道:“益之坐下吧,当初本官刚刚上台湾岛时,对于吴先生制定的民族政策也是颇不理解,可后来看到淡水县的汉人、蕃人、闽越遗民、台湾土著四族百姓和睦相处,仔细体会一番方知吴先生此策之妙处。
益之啊,本官来问问你,台湾岛上本就有三个族群,再加上汉人和西北蕃人,福建土人,要是不准通婚,六个族群的百姓住在一个小岛上,如何治理?”
张友直和他老爹张士逊一样,只知道死抱着儒家的某些过时的信条不放,对如何治理地方其实根本一无所知,像他们这种人适合搞搞宣传和研究之类,原本就不适合作为地方官。
这下燕肃一问,张友直根本无法回答,台湾复杂的民族形势,岂是随便拍拍脑袋就能治理的。
燕肃见张友直脸色张的通红,便耐心解释道:“益之,天底下本无甚华夷之分,只不过圣人将受过我汉家思想熏陶的称之为‘华’,而未经教化,茹毛饮血之辈称之为‘夷’,若是夷人也受圣人之言的教诲,那他们究竟是‘华’还是‘夷’呢?
故圣人之言当活学活用,不可死守信条,过几日会有些演出,诸位看后便定会有所领悟。”
接下来燕肃便将《宋刑统》逐条逐词逐句给进士们详细讲解,范仲淹、田京、吴感越听越佩服,新的《宋刑统》比老版本可操作性强的太多了,对主官断案有莫大帮助。
吃过中饭午休后是张岩林来讲《格物》,郑戬、叶清臣、曾公亮、许彦先精神一振,仔细听讲,生怕漏掉了一个字。
培训进士的《格物》课当然不会讲的太深奥,主要就是讲大致的力学基础和杠杆、滑轮机构以及船舶、蒸汽机的原理,曾公亮越听越入迷,眼睛一阵阵发亮。
张岩林讲完后吴梦亲自上阵,给进士们讲解台湾的各种经济政策,为何要实行土地国有化这些观点,这下所有进士都是聚精会神的听讲,不管是支持国有化的还是希望私有化的,都想从中听出个子丑寅卯来。
吕宗简举手起立道:“吴先生,在下有一疑问,即算土地私有化,并不会有土地垄断之忧,朝廷对土地收取重税即可,若是无法交纳重税,土地自然由朝廷收回,何必怕大户占有大片土地。”
吴梦笑道:“元之,你这法子也不是不可行,可如今大宋的天下私藏田地的不少,你敢担保你吕氏一族便是按照实际土地来交纳赋税么,要不某向朝廷进言,让令兄与你一起清丈天下田亩,且看实际田亩和与清册之数是否相符。”
吕宗简吓了一大跳,得罪皇亲国戚、天下官吏、形势户、土豪财主的事情他吕家哪敢去做,若是真做了那些豪强们定然一拥而上,把他吕家给生生吞了。
郑戬讥笑的望了吕宗简一眼,他出身贫寒,对豪门大户天生就有恨意,在他心里认为这些豪门大户的资产本就有原罪。
范仲淹举手起立道:“先生,在下以为土地国有才是解决兼并最佳方略,如今大宋天下的富人越来越多,土地买卖也越来越厉害,再不制止日后的百姓真是无立锥之地。”
吴梦点了点,赞许了范仲淹,请他坐下,又见吕宗简不敢做声,继续说道:“不说你吕家不敢干这事,换做是某也干不了这事,得罪的人太多了,只怕大宋天下再大也无容身之地,既是如此,那就将土地收为国有,在朝廷国法面前,也不存在什么得罪不得罪人了。”
郑戬举手起立道:“先生,在下有一疑问,先帝制定的法子是‘新地新法子、老地老法子’,这土地国有化无法通行全天下,先生可有良策?”
土地改革就没有什么最好的法子,最暴力的法子就是后世的“打土豪、分田地”,这是绝对不可取的,毕竟大宋不是在一片废墟上重建,绝对不能破坏朝廷的信用。
吴梦前思后想,反倒是觉得后世台湾的温和式土地改革的法子可能要好上许多。
郑戬现在提出这个问题,证明他确实在思考这个问题,这是个好现象,吴梦点头赞许道:“说的不错,天休能想到这一点难能可贵,对于大宋土地的后续国有化,当然不能随意剥夺他人的资产,故大宋逐渐富有后,当以适当的价钱自大户手里赎买回朝廷手里。”
范仲淹又举手起立道:“先生,这法子又如何来操持,土地的价钱可是变动的,朝廷赎买土地的消息一放出去,大户们定会勾结在一起大肆抬高地价。”
吴梦笑道:“赎买土地当然不能由大户们说了算,而是由朝廷按照土地几年的收益来赎买,岂能按照地价来定,然后再给大户们五十到一百年的使用权,若是全额购买,那东京城里的房屋加上土地只怕能抵得上朝廷的几成岁入,朝廷如何能承受?”
范仲淹大悟,连声赞道:“先生高见,如此那些大户也不会激烈反对。”
吴梦笑了笑,范仲淹还是想的太美好了,这土地改革是要了大户的命根子,哪怕给他们五十年的使用权,也同样不会爽快答应,不经过一番剧烈的动荡只怕很难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