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兴二年(1023年)五月初,吴梦接到了王唯一通过皇城司发来六百里加急密信,言称赵恒身体突然恶化,他已经遵照吴梦留下的书信加大了药量,可赵恒的头痛渐渐加剧,已不复往日的神采。
吴梦一看顿时眉头紧锁,看来赵恒的病体支持不了多久。
王唯一最近时常给刘美针灸,私下里听到了不少消息,他本就心向台湾,于是在信里隐隐告诉吴梦,钱惟演、程琳、杨崇勋、夏竦等等这些后党已经瞧上了台湾的神技,正私下里议论着如何谋夺台湾的产业。
眼下的台湾正在如火如荼的建设中,万一赵恒倒下,赵祯不能亲政,刘娥上来后必然是重新恢复祖制,说不定还会对台湾下手。
以前台湾仰仗皇城司照应和陈琳的庇护,如果赵恒去世,刘娥定会打发陈琳去给赵恒守陵,那时台湾将失去一把巨大的保护伞。
蒸汽车船还在试验阶段,船速很低,以台湾目前的实力,远远不是大宋水军的对手,对刘娥的安排不可能反对,而一旦被大宋派来的官吏统治了台湾,一切改制的行为将付诸东流。
忧虑重重的吴梦把林贵平从淡水请了回来,又叫上智能大师,是夜,三人坐在海边小筑的阁子里喝茶。
林贵平和智能和尚见吴梦眉头紧锁,大口大口的喝着浓茶,互相对视一眼甚觉诧异,吴先生一向乐观豁达,从没见过什么事情能难倒他,今日怎的如此沮丧?
林贵平抱拳道:“吴先生,某瞧你脸色不对,莫非有什么大事发生?”
吴梦递过王唯一的书信道:“这是宫里太医的书信,言及官家身体不豫,在下估计没有多少时日,想必不日你也可收到皇城司的书信。”
林贵平与智能和尚仔细看过书信,智能和尚道:“官家若是驾崩了,还有太后和太子,也不甚打紧。”
吴梦摇头道:“大师,你对朝廷了解甚少。东京城内的各家正店皇亲国戚和将门、高官皆有分子,没有背景之店铺很难做生意。而我台湾种种奇术层出不穷,以前没有人敢撺掇是仰仗官家和皇城司的庇护。官家若是归天了,大权定是控制在皇后手里,还有何人能庇护我等?那些贪婪的王公贵族必然向台湾伸手,派各路官吏来控制台湾,我等的心血必然付诸东流。”
林贵平对官场的尔虞我诈早就见识过,知道吴梦此言不虚,忙问道:“吴先生,官家的病当真无法治好?”
吴梦摇了摇头道:“在下已束手无策,王太医已加大了药量,官家并无好转,这般用药最多半年神药就将用光,官家......”说罢摇了摇头。
林贵平撑着下巴,闭目沉思起来,阁子一时寂静无声,只有海浪在“哗啦、哗啦”的拍击着沙滩。
过了良久,林贵平睁开眼睛道:“吴先生,若是台湾与大宋暂且断开往来,有无可能自行发展。”
吴梦点头道:“当然可以,无非是其速甚慢。比如这蒸汽车船,没有大宋船场的帮助,以当下的人力、物力、手艺,只怕一年能打造出个五六艘就谢天谢地了。还有火药用的硝石,台湾并无此物,全部从蜀地运来,一旦交恶,这硝石本是禁榷之物,如何还能得到?”
智能和尚对工业熟悉的很,连忙问道:“如没有了铁矿,钢铁厂如何是好?”
吴梦道:“台湾有铁矿,只是品位不高,用上几十年还是不成问题的。”
林贵平道:“既如此,某以为硝石只可另想他法,或是趁着官家尚在,赶紧多进些硝石囤积,铁矿亦是如此。日后也可用轴承、钢材与朝廷交换一点是一点,无非吃点亏罢了。某倒是有一事想问问昕颂兄,兄台可否以诚相待。”
吴梦看着林贵平严肃的神情,说道:“君烈,你我三人情同兄弟,有何不能以诚相待。”
林贵平抱拳行礼,郑重的问道:“兄台是否存有自立之心?”
吴梦吓了一大跳,难道某家脑袋后面长了反骨,忙道:“君烈多心了,这多年相交,某何曾染指过军务,不掌握军权何以造反?即便自立,那也是睿哥儿他们这一代的事情。不过在下并不赞成台湾自立,台湾应是大宋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林贵平呵呵笑道:“先生不必多虑,自不自立确实言之过早。眼前局势容不得我等犹豫,若是不想被朝廷那帮腐儒把持台湾,首当其冲的并非工坊所需的原料。吴先生曾言:长枪弓弩里出政权,故首先要解决的是台湾厢军的问题。”
吴梦一拍脑袋道:“还是君烈考虑的妥当,在下一时糊涂了,竟然忘记最关键的问题在于厢军。君烈,这些厢军挑选时可曾全部忠心与你?”
林贵平摇头道:“那怎么可能,如何挑选可容不得某家插手,不过在台湾四年,第一批来的军士潜移默化已是适应了台湾的生活,可后面一批厢军只来了一年上下,对台湾未必忠心耿耿。最棘手的问题在于此处七八成厢军之家眷在东京城里,此乃朝廷控制禁军的手段。台湾若是不听朝廷的使唤,这帮厢军首先就会起来造反。”
智能和尚痛心道:“这又如何是好?难道我等就坐以待毙,等候那帮贪官污吏来捡现成的便宜不成?自天禧元年到乾兴二年,这可是我等六年多的心血。”
吴梦暗悔自己当初没有远见,还不如偷偷上岛,打枪的不要,偷偷的进村,这样虽然缓慢一些,也不至于到如今的树大招风。
这几年进展顺利,没有考虑到这方面的风险,若不是王唯一书信的提醒,他还蒙在鼓里。吴梦本来就是那种善于谋事,拙于谋身之辈,如何能想的这般长远。
阁子里又是一片寂静,林贵平想了许久,要是朝廷乱插手,他也顾不得许多,大不了拥立丁睿上位。
他暗暗下了决心,说道:“如今某家也不想隐瞒什么了,台湾的一切皆出自于都都知陈琳安排的,如今也只能去找他解决这些问题,还要尽快,不可拖到官家一病不起,那时一切休矣。”
吴梦用希冀的眼神看向林贵平,问道:“那君烈有何良策?”
林贵平道:“厢军的家眷必须设法先接到娄江港,然后再分批进入台湾,这是保证厢军忠心的唯一法子。二是囤积硝石、铁矿石和粮食,减少兵刃的打造,某上书给朝廷说就是如今在全力进行蒸汽机和车船的打造,无力多炼钢铁。三是将钢铁厂和武备工厂的工匠暂时调去修建军营,家眷过来后就有宅子居住,以安定军心。
智能和尚道:“君烈这些方略皆可,可朝廷如何会允许厢军的家眷南下?”
林贵平大大的喝了一口浓茶道:“大师,此事某家来解决。今夜某家就乘坐返航的矿船,连夜去东京城,找到都都知,定能想到法子。大师你须停下手中的事情,到淡水坐镇些日子,郑钧的威望不够,还是得靠你去。”
智能和尚惊讶道:“君烈今夜就走,那燕知州处如何分说。”
吴梦道:“无须分说,大师直接告诉燕知州,君烈被皇城司紧急召回,顺便也告诉他皇城司有紧急军务,须抽调工匠修筑军营,此事便圆了过去,燕知州目前对军务还无力掌管,不必担心。某明日便让张岩林、周立抽调工匠营造军营。对了,燕知州这里如何处置?”
林贵平想了想道:“燕知州与我等相处甚是融洽,其人又精通格物,放跑了可惜,在下上京后看能否请到官家的诏令,让燕知州留在此处,如官家答允,在下也顺便把燕知州的家眷接来。”
吴梦敲了敲桌子道:“你还须回趟苏州,向丁员外讲清厉害关系,他这七年钱也赚够了,如若情况有变,最好将产业转让给官府,换些现钱来台湾养老。至于进文,让皇城司想想法子,改头换面到别的州府参与发解试。”
林贵平道:“这个在下省得,如此我等分头行事,吴先生此处的蒸汽车船可以放慢,那铁矿倒是要开起来了。”
吴梦点头道:“某家省得,明日便派人南下去探查铁矿。还有崖州,能否想法子托关系让广南东路的转运使照顾照顾叶志平,否则与朝廷关系恶化,只怕叶志平待不长久。还有琼州的田独铁矿品位不错,也可让张财神找些暗线将这铁矿承包下来,暗中开采了运来基隆。”
林贵平将吴梦说的事项一一记录了下来,笑道:“某家好似又回到了昔年在皇城司做探子的日子,重操旧业,干起这等偷鸡摸狗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