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群臣正大笑间,刘娥却走上殿来,其实女眷那边能听到一些这边的声音,一传十十传百,女眷们也笑的直打跌,她这是来转移话题,不想让契丹使臣下不了台。
待赵恒不再笑了,刘娥问道:“陛下,诗也做完了,对子也对完了,是不是来些曲艺助助兴?”
赵恒会意,忙道:“那便传乐坊速速上殿演奏。”
刘娥道:“乐坊里都是些陈词滥调,今日吴先生的夫人景娘子一曲《梁祝》技惊四座,不妨请景娘子来给诸位大臣弹上一曲,吴先生不介意吧。”
吴梦心道某有什么介意的,后世追星的烂了大街,只要有人喜欢听,景灵愿意弹奏有什么不好,当下拱手道:“圣人,在下无有不可,不过别弹《梁祝》了,太过凄婉,影响气氛,不妨弹些别的曲目。”
刘娥吩咐下去,內侍把刚才景灵弹奏的古琴搬了过来架好,赵祯和丁睿也回到大殿,方才听到大殿里爆笑连连,两人问內侍,內侍均笑而不答。
赵祯回到座位上,悄悄问自己老爹,赵恒只是摇头,说暂时不能告诉他,丁睿问自家师父,得到的是同样的回答,两人对望一眼,眼神中都是不解。
元儿牵着景灵的手过来,景灵上前参拜了官家,调皮的元儿对赵恒说道:“爹爹,景娘子若是弹的好,你给什么奖赏。”
赵恒看着这个鬼精灵似的女儿,慈爱的笑道:“乖女儿,你说给什么奖赏。”
元儿却是个顶顶聪明的女孩,她刚才瞧见了景灵对这古琴依依不舍的目光,赶紧说道:“那爹爹就把古琴赏赐给她。”
赵恒点了点头说道:“好好,爹爹按乖女儿说的办,来,坐爹爹身边来。”
说罢拍了拍自己的坐席,元儿忙乖巧的挤在赵恒身边坐好。
景灵向着众位大臣福了一福,坐在锦凳上试音,众大臣见景灵容颜秀丽,心下喝彩,吴先生真是有眼光,有个容貌如此出众的红颜知己,真可谓才子佳人。
景灵转头问吴梦问道:“先生,弹奏哪首曲子呢?”
吴梦略略沉吟了一下,决定还是剽窃算了,李清照的词容易被宋人接受,这样也能让景灵得到众人的好评,于是说道:“夫人,那便先来一曲《月满西楼》吧。”
景灵拨动几下琴弦,悠悠的前奏之后,她轻启朱唇,一曲婉转的歌声传遍大殿: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一曲终了,殿上竟无人发出声响,吴梦抬眼望去,只见殿上大臣们好似美酒下喉,如痴如醉,连三个契丹使臣亦是如此,众人沉静在音乐的余韵里不能自拔。
晏殊陡然间一声大喝:“好词、好曲......”
群臣如梦初醒,纷纷击掌叫好,都用惊奇的目光望着吴梦,这是个什么人啊,对的好对子,做的好词好曲,格物、数算高人,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赵恒击案叫好,元儿得意对父亲说道:“怎样,爹爹,我没说错吧,这古琴可以赏给景娘子了吧。”
赵恒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吴先生,想不到你还是个作词作曲的高人,还有什么好词好曲都拿出来一并让朕和大臣们鉴赏鉴赏,诸位卿家说好不好。”
场上众大臣鼓噪起来,非要让景灵再来一曲,吴梦心中一动,音乐可是全人类共同的语言,不如来个音乐教育,当下说道:“好,那就便再唱一曲,在下这里还有些豪气干云的曲子,可惜台湾营田司的林提举不在,若是他在,唱上一曲定然是余音绕梁三日。”
他自知歌喉远不如林贵平,也唱不出那等沧桑豪迈的意境。
赵恒望向陈琳,陈琳会意,笑道:“吴先生莫急,老夫这就安排人去请林提举过来。”
吴梦笑道:“如此就让贱内再唱上一曲,《无题·相见时难别亦难》。”
景灵笑笑,弹起古琴,压低嗓音,一曲唐代诗人李商隐《无题》的诗句伴随着古琴浑厚的琴音如流水般潺潺传来: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待到琴音落下,赵元俨赞道:“吴先生所作曲子的旋律真是与众不同,比平日里听到的乐曲悠扬许多,先生真是大才。”
吴梦可不愿自居其功,他忙解释道:“这些却非本人所作,乃是一异世高人所传,在下不会谱曲,只会哼唱。”
众人皆是不信,吴梦无奈,干脆也不解释了。众人喝酒评头论足,晏殊却是念念不忘刚才那首《月满西楼》,硬是缠着吴梦把词写给了他。
那契丹正使萧善坐在席位上颇不服气,怂恿副使道:“程副使,你可是数算高手,那南朝人精于诗词,只知道在螺狮壳里做道场,对于数算之术根本不放在眼里,你且上去去戏弄戏弄那帮酸腐文人。”
程翥本来不想去,奈何萧善纠缠不放,只得走到殿中央向着赵恒躬身施礼道:“陛下,外臣听闻南朝诸位才子数算之术甚精,外臣这里有几道算术题,却是不会解答,想向南朝诸位高贤请教。”
他倒是很聪明,故意示敌以弱。
吴梦闻言不屑的一笑,与大宋来较量数算之术,那不是鲁班面前弄大斧,他都懒得理会,对着丁睿道:“你不妨与太子去跟他玩玩。”
丁睿对着赵祯使个眼色,两个少年蹦蹦跳跳的跑到了程翥跟前,丁睿说道:“副使,你出题吧,我与太子来解答。”
程翥诧异的看着眼前两个十一二岁的少年,这要是赢了岂不是胜之不武,便抱拳行礼道:“太子殿下,这位小哥,在下的算术题可是一本古算经所载,甚是难解,还是换个精通此术的大臣过来吧。”
赵恒在上面笑吟吟的道:“无妨,你出题吧,这两孩子定能助你解答。”
他知道丁睿的本事,却不知自己的太子也是同道中人。
程翥看到赵恒发了话,想着这可是你皇帝的金口玉言,待会解答不了可不要怪某家,于是对着丁睿念道:
“巍巍古寺在山林,不知寺内几多僧,三百六十四只碗,看看周尽不差争。
三人共食一碗饭,四人共吃一碗羹,请问少年明算者,算来寺内几多僧。”
丁睿歪着小脑袋思索片刻,从衣襟里摸出一支鹅毛笔,粘上墨汁列下一道二元一次方程组:
x+y=364
3x=4y
此时殿内的孙冕正抚着胡须笑呵呵的望向丁睿,王曾凑过来敬了一杯酒,笑道:“契丹使者刚才丢尽了脸,现在又来出丑,孙副使在苏州日久,这吴先生据说数算之术天下无双,到底是也不是?”
孙冕道:“这还有假,苏州的账房先生可以说都是他的徒子徒孙,那些画符似的算式老夫也看不懂,不过什么滑轮吊杆、球磨机之类都是吴先生用计算的法子得出,可见这数算之法的精深。”
一些精于算术的大臣也纷纷走上来悄悄看着丁睿解题,凝神半晌都是打了退堂鼓。
丁睿很快便解开了方程组:
x=208
y=156
3x=4y=624
他抬头对程翥道:“回副使,寺庙里共有624名僧人。”
程翥不可思议眼望稿纸上鬼画符般的算式,想不到丁睿如此之快便解出了此题。
他想着这少年如此厉害,定是有明师,而太子是儒学传人,未必会数算,便对着赵祯抱拳道:“太子也来解题么?”
赵祯笑吟吟的说道:“副使尽管出题便是。”
程翥道:“那便得罪了,我契丹人大都养牛喂马为生,有一老汉养有十七条牛,老汉身体日渐衰老,便想将牛分给几个儿子,其中大儿子分一半,二儿子分三之一,小儿子分九之一,每人不可少分,且牛不可杀,请问太子该如何分牛才合适?”
殿上众臣听到题目后,纷纷闭目苦苦思索,牛的总数为奇,大儿子分一半不杀牛该如何分配?
赵恒的心不由一紧,只怕太子出丑,连忙向着吴梦望去,期盼这位高人能够帮太子一把,却见吴梦笑眯眯的看着太子,神色毫无紧张,他心下顿时大定。
赵祯皱眉思索一阵,提笔在纸上写下算式:
1/2+1/3+1/9=17/18
17÷(17/18)=18
18*(1/2)=9
18*(1/3)=6
18*(1/9)=2
赵祯解出题目后,又仔细看了看结果,脸上露出笑容,对程翥道:“副使,此题看上去近乎无解,但用数算之术可解,还有一个更快的法子,先借来一头牛,再按十八头牛分配,最后还会剩下一头牛,还回去便是,副使你看我这法子对否?”
程翥面如死灰,这两道题可是费了他老鼻子劲才解开,想不到两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郎三下五除二就算出正确答案,他点了点头,抱拳对赵恒道:“南朝真是有高人,外臣服输了。”
眼看两个未成年的孩子赢了契丹使臣,大臣们一阵欢呼,纷纷饮酒相祝,弹冠相庆。
更有那拍马溜须之辈,赶紧上前向赵恒恭喜,说些太子天赋极高,大宋将来必有明主之类的奉承话,赵恒顿时眉开眼笑。
元儿不高兴了,艳羡的瞅了瞅两个少年郎,揪住赵恒的胳膊摇晃着说道:“爹爹,元儿也要学,好不好。”
赵恒大笑,轻轻抚摸着元儿红通通的小脸蛋道:“好好好,爹爹答应你,让你哥哥教教你。”他今夜极是高兴。
契丹三人组颓废的坐在席位上,这次可真是输的一败涂地了。
耶律奇有些隐隐约约不好的感觉,大宋在日益强大,可契丹的国力经过数年与高丽和党项夏州的战争,明显下降许多,下次若是再度中原大战,鹿死谁手尚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