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周怀政负气走了之后,寇准闭门不出,暗中打听宫中消息。
过了数日,却传来东窗事发,周怀政被拿下狱,由枢密院审讯。
寇准闻讯后惶惶不可终日,周怀政若是将自己招了出来,明知谋逆却知情不报那可是一桩大罪。
还有一个闭门不出的便是晏殊,他也是吓的要死,前几年他和周怀政合谋了好几件事,若是那些勾当被周怀政供出来,自己最轻都会被贬出京城。
再过数日,又听闻周怀政深感罪孽深重,在狱中纵火自焚,尸身被烧成了一具黑炭,晏殊和寇准尽皆唏嘘不已。
枢密院随后又传出消息,周怀政一人揽下了所有罪过,包括枢密副使周起和开封知府王随在内,并未供出任何一人,寇准和晏殊听到消息后方才略略放心。
是夜,女婿王曙赶到寇准府里,寇准令紧闭府门,翁婿二人到书房叙话。
寇准问道:“晦叔,此事由来经过到底如何,你且细细道来!”
王曙向岳父行了一礼道:“岳父,原来周怀政行事不密,客省使杨崇勋、内殿承制杨怀吉起事前夜便出卖了他,二人跑到丁谓老贼的府上告密。
随后又连夜赶到枢密使曹利用府上密谋计议,翌日便将周怀政抓捕归案。周怀政倒也算条汉子,未招供出一人,一力承担了所有罪名,后来在狱中自焚身亡。”
寇准叹道:“周怀政也太固执,当日老夫便劝他事不可为,他甚是执拗,不听老夫良言相劝,方有此杀身之祸。老夫如今已是不方便出门,贤婿且去寻寻他的家人照顾一二。”
王曙笑道:“岳父,此事却不劳我等操心了,他家人当夜消失的无影无踪,事后丁谓老贼令开封府缉拿,谁知遍寻各处均踪影不见,定是有高人帮助于他。”
寇准眼珠转了转,小声说道:“哦,竟然有如此本事,必然是朝中有数之人。”
王曙点了点头,又道:“岳父,此事还得感谢签书枢院事曹玮(开国大将曹彬之子),曹将军持身极正,他是周怀政一案之主审,听闻曹将军拒不听从丁谓与曹利用之意,只审周怀政案,不株连他人,日后我等还得好生感谢曹将军一番。”
寇准面露感激之色,说道:“老夫这下可欠了曹家一个大大的人情,只怕丁谓和曹利用会对曹将军不利啊。”
王曙道:“岳父,你如今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操心也是无用。曹将军是开国功臣世家,他们动不了的,但岳父可要切切小心,听闻丁谓与曹利用本想用此事来除掉岳父,可周怀政任凭大刑加身,不吐露一字,这二人当下无法可施,日后定会设法对岳父不利。”
寇准长长叹气道:“悔不该当初未听幕僚之言,非要入朝,以致横遭大祸,一番报国之志迎来的只怕是牢狱之灾,晦叔,此次只怕还会连累你啊。”
王曙宽慰寇准道:“岳父,小婿牢狱之灾断然不会,无非是贬官罢了,还能把小婿杀头不成。”
…………
林贵平安排完周怀政一事的首尾,准备回苏州,临行前又与陈琳在客栈密会了一次。
陈琳这几日一直为周怀政一事操劳,看上去略显疲惫,额头上布满汗珠,他一进门便拿起一把蒲扇使劲扇着,嘴里念叨:“酷暑难耐啊,这周怀政在大牢里也算是受了不少苦。”
林贵平倒上一杯凉茶奉上,笑道:“都都知,周怀政还是得受些教训才是,都都知就不必担心他了。”
陈琳微微颔首道:“君烈说的甚是,这家伙是要受些苦难,免得他不知天高地厚。”
顿了顿又道:“君烈,此处已安排妥当,你此次秘密进京,不可久呆,还是速速回苏州去吧。”
林贵平抱拳道:“是,属下省的。都都知,寇相被罢,丁谓那厮会不会对台湾岛不利?”
陈琳端起茶碗大喝了一口,说道:“台湾岛一直归皇城司直辖,老夫会守住这一亩三分地。相州的铁匠在你来之前的半月已曾出发,应早已到达,不过日后想要朝廷的支持只怕没有寇相在位时那般容易。”
林贵平点了点头道:“既如此,末将留下两名军士护卫寇相,明日便离京回苏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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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崇薇殿,官家赵恒这几日头昏症愈发重了,刘娥却对周怀政一事挑拨离间。
也不知道她是何意图,先把事情经过详述了一遍,接着便把话题往赵祯身上引,说道:“陛下,这周怀政不知为何对太子如此忠心,竟然意欲逼陛下退位,让太子直接登基,还要囚禁臣妾,臣妾真是好怕啊。”
说罢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赵恒本就有头昏症,他闻听周怀政谋反,意欲让自己退位,且供认不讳,一怒之下已是有些神智不清了。
经刘娥一挑拨,他愈发暴怒。
翌日朝会,他口不择言对殿上众臣道:“众卿,周怀政谋反一事,当彻查太子有无情弊,再上奏于朕,诸犯上作乱者,当全部抓捕。”
众大臣面面相觑,心道你就一个儿子,若是被废掉,偌大年纪莫非还能再生一个不成?但见赵恒震怒,群臣皆不敢言。
刚烈的李迪却出列奏道:“陛下万万不可下此旨意,臣想问陛下一事,陛下如今有几个皇子?”
赵恒被噎住了,是啊,若是把自己儿子废了,谁来接班?
李迪又道:“陛下,太子仁孝,朝廷众臣皆知,焉能谋反?陛下不可为谗言所惑,微臣敢以身家性命担保,太子决无异心。”
赵恒被李迪一劝说,方才醒悟过来,连连点头,遂不再提及此事。事后偶尔清醒之时,他也暗地里揣摩皇后此话是何等意思。
周怀政一倒台,丁谓开始深挖其中的情弊,将熊熊烈火引向寇准。
这个奸贼当初逢迎天书搞得那个起劲,如今对周怀政弄出来的天书却是死命追查。东宫黄门雷允恭打探到了其中的关节,密报给皇甫继明,丁谓立即抓获了当初为周怀政送信的朱四。
朱四受不过大刑,对周怀政和朱能伪造天书一事供认不韪,且说出了寇准知情一事。
这下寇准算是真的完了,被贬为太常卿,出知相州。
寇准接过朝廷诏令,落寞的收拾行装出了京城,城外送官厅中只有李迪等寥寥数人前来送行,十分凄凉,与进京之时恍若天壤之别。
寇准喝过了送行的酒水,对着李迪道:“复古,老夫一生为国为民,别无所托,只有徐州和台湾之事还望复古多多照看一二。
台湾如今日新月异,送来的奏疏老夫都曾一一详阅,那吴梦吴先生可真是非比寻常啊,说不定我大宋大兴就着落在此人身上。”
李迪抱拳道:“相公但请放心,在下亦是看到了吴先生的不凡之处,定然不负相公所托。”
寇准洒下两行老泪,拜别了众人,北上而去。
行至三十里外,寇准对女婿王曙道:“晦叔,你便送到此处吧,此次未酿成大祸,还算万幸。但此事还未完结,你须得多多小心。”
王曙道:“小婿省得,祝岳父一路顺风。”
忽然间,两个便装大汉骑着马追了上来,对寇准抱拳道:“寇相公,小人奉上官之令,一路护送相公。”
寇准讶异之极,自己横遭大祸,旁人唯恐避之不及,还有人会来护送,当下问道:“你二人是朝中哪位大臣的属下。”
大汉上前,掏出一封书信递给寇准,笑道:“相公不必追问了,看过自知。”
寇准拿出书信,却是陈琳所写,顿时放下心来,带着家眷和护卫一路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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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谓本着除恶务尽的原则,派人去永兴军捉拿伪造天书的朱能,朱能无奈,被逼造反,官军围捕,朱能被迫自杀身亡。
这下可好了,寇准又有罪名了,私通谋逆。
他人还刚到相州,屁股都未坐热,诏书一至,又被贬为道州司马。
待到赵恒清醒一些,没看到寇准,问群臣道:“诸位卿家,朕为何久不见寇准?”
群臣又是一阵面面相觑,才知道罢相之事完全是皇后和丁谓的阴谋,此时说什么都晚了,一切都已成定局。
随后刘娥和丁谓两人联手,趁着赵恒时清醒时糊涂,把凡是与寇准交好的官员如枢密副使周起、权知开封府王随、寇准的女婿王曙等等一干官人,都贬出了京师。
寇准赏识的张文质、贾德润最惨,先是被黜为普宁、连山县主簿,待到朱能谋反,两人罪上加罪又被发配至贵州。
曹玮不听从丁谓之言,审周怀政一案时未株连寇准,被丁谓进谗言贬为环庆都部署。
而刘娥身边的皇甫继明领了估马司,东宫黄门雷允恭升为内殿崇班,迁承制。
罗崇勋更是成了皇后身边的第一红人,炙手可热。
出卖周怀政的杨崇勋升为贵州观察使、兼群牧使,杨怀吉升为如京使。
周怀政手下一干亲信全部被贬,殿直刘益、借职李贵、康玉、殿侍唐信徐原,黥面发配琼州。
入內供奉官譚元吉、高品王德信发配唐州,高班胡允則、黄门杨允文发配西京,其他手下全部降级。
临发配之际,陈琳厚着脸皮求了赵恒,于是全部改为发配至台湾挖煤。
朱能的幼子和妻子被陈琳派人救走,送往台湾,才算是替周怀政彻底擦干净了屁股。
丁谓随后与姻亲钱惟演重演互相推荐的好戏,一个登上了相位,一个登上了同知枢密使的宝座。
然而令丁谓不可思议的是周怀政一家和朱能的妻儿却无影无踪,怎么追查都是踪迹全无。
他抱着斩草要除根的想法,令杨崇勋和杨怀吉明察暗访,动用了不少探子,始终一无所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