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时后，言夏夜总算等来了老夫人的召见。
俯身把睡着了的小云朵放在儿童床上，她轻手轻脚的离开房间，站在走廊上下意识的望了望四周，还是没看到厉北城的身影。
她当然不是盼着想见厉北城，可这的确太奇怪了。
就算厉北城是故意装疯卖傻来博得她的同情，最终目的无非是和她重新开始，可是好不容易下了这么一步棋，还没等起到什么效果，他怎么会甘心自乱阵脚呢？
“少夫人，请您跟我来。”
负责照顾老夫人的阿姨微微鞠躬，看上去是个很陌生的面孔，令言夏夜不自觉的皱了下眉头。
“你是最近新来厉家的？以前那位孙阿姨呢？”
后者板着张脸回答她：“孙嫂家里添了孙子，辞职回去照顾小辈儿，这里的工作就空了下来，我是在她离开后进来工作的。”
言夏夜默默点了点头，对方这番解释听上去入情入理，可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是她多心了吗？
蹙眉思索间，老夫人的房间近在眼前。
阿姨为言夏夜推开房门，再次鞠了躬之后转身离开。
目送着对方远去的背影，言夏夜迟疑着迈开脚步，凝眸看向床上苍老憔悴了许多的老夫人。
视线在老夫人手边合拢的相册上顿了顿，她毕恭毕敬的问好：“奶奶，您觉得怎么样，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你……”
或许还在介意厉北城为了她以身涉险，老夫人回看她的眼神说不上多么友善，苍白孱弱的唇瓣颤抖着，你了半天也没有下文。
“奶奶？”言夏夜心里凉了半截，清美的小脸上写满了沮丧，讷讷的轻声说：“要是您不想看到我，您可以直接跟我说。”
假如可以选择，她从未想过要让奶奶为了她伤心难过。
甚至一开始从监狱离开，她勉强自己继续待在厉北城身边，除了探听孩子的下落之外，老夫人的态度也是很重要的因素，哪怕她会为此受苦。
但事情的发展往往不尽如人意，老夫人强求了她几次后彻底失望，她又一意孤行的搬出老宅，慢慢减少了彼此间的往来。
大床上，老夫人还是那么定定的看着言夏夜，许久缓慢的眨了一下眼睛。
言夏夜被她看的浑身发毛，原来老夫人不笑的时候远没有平日那般慈祥亲切，反倒带着点阴测测的味道。
“奶奶？”
实在承受不住这种冰冷打量的目光，言夏夜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只好自我检讨道：“您是不是还在心疼厉北城替我受伤进了医院？不管您相不相信，那不是我的本意，我宁愿死，都不想受厉北城的恩情。”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她刻意放慢了速度，咬准了每一个字的读音，力图让老夫人信任她几分。
而老夫人无动于衷，望向她的表情没有因此变得和缓，却也没有再继续糟糕下去。
这种唱独角戏的滋味着实令人尴尬，言夏夜反复抿了抿唇，浅浅的叹了口气：“我明白了，您可能不想再和我说什么，请您注意身体好好休息，我马上离开。”
说着，言夏夜黯然神伤的转身，抬手去摸古香古色的门把手。
然而她的指尖刚刚感受到一丝冰凉，老夫人突然大口大口的喘起气来，声音大的令言夏夜猝然回头，三步并作两步的赶到老夫人床前，紧张关切的问着：“怎么回事，您喘不过气吗？”
同时，她很快找到了位于床头处的紧急按钮，用力在上面按了三四下，希望家庭医生快点到来。
“你……”老夫人双手用力的抓着喉咙，力道大得连手背上都青筋暴露，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言夏夜不肯放开。
言夏夜吓得手足无措，伸手过去握住老夫人的手，“您冷静一下，医生马上就到。”
她这举动本来是好心，生怕老夫人紧张之下抓伤了她自己，却没料到在她靠近的那一瞬，老夫人双眼暴突的瞪着她，喉咙里发出嘶嘶的气音，简直和地狱里的恶鬼没什么两样。
言夏夜几乎吓得心跳骤停，松开手踉踉跄跄的退后几步，清清楚楚的认出了老人眼中潜藏的恨意。
这让她近乎崩溃的哽咽了一声，心中涌上无数的委屈和酸楚，“您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我是言夏夜，您不认识我了么？”
一边说着，她一边抖着手拿出手机打给厉云棠，在嘟声停止的瞬间哑着嗓子求助道：“你快点过来，老夫人好像很不对劲，我好害怕！”
有生以来，这似乎还是言夏夜第一次如此坦然的承认，她也会害怕。
“我马上过去。”厉云棠手中的钢笔掉在桌面上，他霍然起身吩咐燕九备车，在会议室若干高层精英诧异的注视下当场离席，毫不顾忌的安慰她：“呼吸，夏夜，慢慢呼吸。”
听着手机中传出厉云棠低沉磁性的嗓音，言夏夜这才意识到胸肺间闷闷发痛，大概是她太过紧张，连呼吸都忘记了。
攥着手机用力吸了一口带着补汤和中药味道的空气，她小心翼翼的朝着老夫人望去。
也许是她主动退后的缘故，老夫人断断续续的呼吸了起来，抓挠着脖颈的手也随之放开。
即便脸色还泛着缺氧后的青紫，也比刚刚那副恶鬼索命的样子强得多了。
而最另言夏夜介意的，则是直到此刻，老夫人的眼神依旧恶狠狠的追随着她，完全看不出昔日慈祥的眉目，仿佛她做了多么不可饶恕的恶事一般。
“你先出去，交给家里的医生照顾。”听出言夏夜话里带着些许的哭音，厉云棠无法想象老宅此刻到底是什么样的状况，“放心，你和老夫人都会没事……”
“厉云棠？”
骤然失去了勇气的来源，言夏夜僵硬的把手机拿到眼前，发现电量不足已经自动关机了。
这会儿再怎么后悔自己的粗心大意都毫无意义，她战战兢兢地想要离开这里，却又被老夫人的无形的压力逼得腿软，唯有把希望寄托在医生身上。
好在，一分钟过后，房门被人从外面撞开。
新鲜的空气涌入室内，言夏夜像是被解除了定身法一般。
她踉踉跄跄的走到门口，回头看了正在被医生急救的老夫人一眼。
“少夫人，请您暂时跟我出来，您留在这也帮不上忙，还会害的医生分心。”
言夏夜匆匆点了点头，离开房间前的最后一秒，她眼角的余光瞥到梳妆台上的镜面，如实映照着她此刻惊魂未定的形象。
她今天穿的是一件白色的长款大衣，设计上很类似于长裙，衣摆和裙摆十分相似，如果不认真观察，一眼看上去的确很像裙子，还是言水柔最喜欢的那种名媛淑女的款式。
这类衣服原本是言夏夜绝对不穿的，不过给她填充衣橱的女佣又不知晓她的忌讳，她也就随便拿了一件穿上。
由于梳妆台距离她很远，她的影子倒影在镜面中，乍一看几乎和言水柔没什么区别。
脑子里浑浑噩噩的回忆着片刻前发生的一切，言夏夜深深皱起眉头，突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假如老夫人憎恶的人不是她，难道……和言水柔有关？
跌跌撞撞的离开这里，言夏夜魂不守舍的伫立门外，考虑着有关言水柔的可能。
没多久，闻讯赶来的沈爱莉气势汹汹冲到她身前，幸亏被厉云棠派来的保镖拦住，才没能朝着言夏夜清美的小脸挥出势大力沉的巴掌。
可这也只是火上浇油罢了，沈爱莉挣扎了几下还是无用，干脆利用起语言的力量：“你个死丫头，我说什么来着！不让你进来你非要进来，这下倒好，要是老夫人真有个三长两短，你就是罪魁祸首！”
言夏夜还没从过度惊吓里安定下来，茫茫然的望着张牙舞爪的沈爱莉，心里涌起一阵阵的后怕。
众所周知，老夫人的身体状况一直都不算很好。
倘若真是她刺激到老夫人的病情……
沈爱莉自然不会放过落井下石的机会，无视保镖们难看的脸色，扯着嗓子喊的人尽皆知：“言夏夜，几个小时前你不是还牙尖嘴利，在我面前摆秦家大小姐的架子？现在怎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是不是心里有鬼？”
意识到附近的佣人不约而同的朝着她看过来，言夏夜强迫自己定了定神，言简意赅的答：“沈夫人，医生再过一会就会得出检查结果，我是不是心里有鬼马上就能揭晓，反倒是你，老夫人病的那么严重，你为什么完全不告知厉云棠？”
“哪里有你说的那么严重？要不是你今天贸贸然的闯来老宅，老夫人一直都安安心心的养病，现在闹到这个地步，都是你这个丧门星害的！”
沈爱莉好久没这么大喊大叫，说到一半中气不足，不得不停下来缓了缓，巧言令色地道：“至于云棠那边，大家都知道他和老夫人的母子感情一般，这种情况下，我是为了老夫人着想才没有告诉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