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潮惊寂,一时无话。
没想到姣儿竟然回来的这么快,说明事情的进展比想象中还要顺利。
所有人眼睁睁看着姣儿带着晴儿姑娘走到李三思身边,短暂沉默过后,她轻声笑道,“公子,幸不辱命,人我带过来了……”
她将晴儿拉到身前来,目光随之又落在了卓青冥身上,继续说道,“之前的事情奴家也听说了,确实是一场误会,晴儿姐姐以为卓公子要在二楼闹事,所以情急之下,才会有了些许过激的举动,并非她本意,希望卓公子见谅。”
“这不,一听说卓公子还在等她,晴儿姐姐立马就开开心心的跟在奴家身后过来了。接下来,卓公子是继续留在这里过夜,还是带晴儿姐姐回家你侬我侬,就全凭他自己做主了。”
此话一落,李三思当即朝着摇曳起满身风韵的晴儿姑娘看了一眼。
那张脸温柔细腻,那身段妖娆妩媚,单从形象上来看,确实是万里挑一的尤物。
只不过她此刻微微皱着眉,嘴角没有露出半点笑意,给人的感觉怎么也和开心无关。
显然这次应邀回来,并非出自真心,而是迫于姣儿这边给出的压力。
想到这里,李三思不由感叹一声,都说爱情的瓜,强扭出来的不甜,为了收获卓青冥的好感,自己多少有些侮辱爱情这个神圣的字眼了。
对于一位多情的海王来说,这极不应该。
不过随即想想,他们之间有个屁的爱情?顶多是一夜情。
皮肉交易向来不论真心,也不管愿不愿意,一个给钱,一个给人,完事各奔东西,互不打扰。
这才是正解。
想通了这些,李三思当即点点头,拍拍姣儿的小脸蛋以资鼓励,目光便随之落在卓青冥身上,“卓兄,你怎么说?人反正是在这里了,房间呢?是我给你开好,还是你自己找?”
此间二楼仿佛成了他的主场,一言一行完全没把老鸨放在眼里。
好在老鸨那边考虑到他与花魁苏姬的关系,并且知道这枚小铜牌身份极不简单,暂时还是不动他的好,免得到时候真的得罪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白白惹一身麻烦。
她的沉默便是对李三思的纵容,更让场间众嫖客对小铜牌的真实身份产生了莫大的猜测与好奇。
一时间竟也没人站出来呵斥李三思的装逼言行。
卓青冥始终没有去看那位晴儿姑娘,对他而言,她只是自己花钱买来的一件货物。
没人会对一件货物抱以太多的关注。
他之所以如此热衷的想要睡她,其一是为了保住自己一酒一曲一女人的人设。
其二嘛,是因为他已经付过钱了。
而他本身又是一个极要面子,并且不愿吃亏的人,所以他不接受退钱,更不接受花冤枉钱。
他必须睡她,合情合理合法。
当然,合不合秦淮河的规矩,他就不在乎了。
他这一生从来都是独来独往,没有朋友,人一旦孤傲惯了,对谁都是一副冷漠脸。
可此时面对李三思的多次示好,他却终于有所动容。
且不管那枚小铜牌的真实目的如何,单是他替自己搞定了那个女人,捍卫了自己一贯坚持的人设,自己也必须给他点好脸色。
“二楼我订了客房,付过钱,不劳操心。”
卓青冥难道费心回应,随后又是一段漫长时间的沉默,气氛稍显尴尬。
就这?…李三思呵呵两声,心想这家伙该不会有点自闭吧?人情世故懂不懂?
他正打算耐着性子再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以获得对方更多的好感与信任,卓青冥的声音却忽然再次响起,只有简单的两个字,“多谢。”
声音虽不大,语气更显得生硬,可在场所有人却都觉得万分意外……从来冷酷到没朋友的独行武夫竟然也会说个“谢”字?这倒真是件稀奇事!
李三思则强压住惊
喜,说道,“都是自家兄弟,何必言谢?这样吧,卓兄若是不嫌弃的话,等办完事后,我请你去执笔人衙门坐一坐如何?”
“再说吧。”
卓青冥这次倒是回应的极快,不过给人的感觉似乎又回到了最初的冷漠状态。
他微微昂首,不给李三思更多套近乎的机会,直接转身望向了老鸨,“我可以走了?”
冷漠的姿态下带着微暗的嘲讽。
老鸨无奈点头,既然晴儿已经出来,说明她意愿如此,自己若再多说什么,就有点搞事情的嫌疑了。
正打算说几句场面话来缓和下此间紧张的气氛,鲁大这个憨憨却突然跳了出来,他怒指卓青冥,“你走可以,晴儿必须留下!”
暴躁的声音中隐有杀气聚集。
看得出来他是真的火了。
也难怪,自己千辛万苦追了晴儿好一段日子,如今终于尝到了些许爱情的甜头,却被卓青冥这个莽夫给捷足先登,这如何能忍?
虽说陪唱陪睡是秦淮河姑娘们的宿命,但这里的规矩摆在那,晴儿要是不愿意,谁敢强迫她?
此前自己去后堂找晴儿时已经得到了她明确的承诺和心声,就算是死,她也不会抛弃彼此之间将要长相厮守的誓言。
可如今姣儿去找了她一次,她就乖乖的出来了,很难让人不怀疑,姣儿是不是用了什么卑劣的手段去威胁晴儿。
晴儿是被迫的!我必须救她!…这是鲁大此刻怒意正盛之时涌入心头的唯一想法。
他的声音刚一出口,姣儿嘴角的笑容立马消失,望向鲁大的目光中寒意陡现。
卓青冥漠然转身,给了鲁大一个“你他吗找死的”眼神,掌心突然涌起一股极强的狂躁气息,看来是又想打架了。
现身之后便始终保持沉默的晴儿则意外的看了鲁大一眼,显然没想到他竟然会站出来留下自己,一时间情绪复杂。
但她没说话,只是悄悄低下了头。
一副无辜且无措的弱女子模样。
很难让人想象她其实是一位强大的术士。
老鸨骤然大惊,“这蠢货还真是没脑子,你情我愿的事儿他还站出来搞什么破坏?”
她那冷飕飕的眼神似利箭一般射向鲁大,随即厉声喝道,“鲁大!你在发什么疯?还不赶紧给我退下?”
声音急促而冷厉,听上去倒也颇具威严。
鲁大却不为所动,强大的武道气息瞬间喷涌而出,眨眼间便已弥漫至整座二楼。
其间裹挟着极强的肃杀之意,看来是动了真火了。
众嫖客又惊又喜,“难不成又有好戏看了?”
他们迅速往墙角又退了退,继续吃瓜,巴不得他们立马打起来。
片刻沉寂,鲁大的目光在卓青冥身上停留了一瞬,便迅速转向了姣儿,他只说了一句话,“晴儿是被迫的!”
秦淮河的规矩摆在那,姑娘若是不愿意,那么无论是客人还是老鸨,都不得以任何方式强行要求她侍床陪睡。
即便是花魁娘子也没这个权利。
老鸨眯起了眼,尚未来得及再次开口,姣儿却已上前一步,语气清寒,“你在内涵我?”
晴儿是她带过来的,鲁大此言摆明了是针对自己。
身为苏姬娘子的侍床丫鬟,她在秦淮河向来地位极高,还从来没人敢当众让自己难堪。
这个鲁大,果然和传闻一般无脑!
鲁大深吸了一口气,他自然知道姣儿在秦淮河的地位和能力,若真得罪了她,自己讨不了什么好去。
可为了晴儿,为了爱情,他此刻必须站出来,救自己心爱的女人于水深火热之中。
所以他无所畏惧,像个勇士一般郑重点头,“不是内涵,而是明示,晴儿就是受你所迫……”
此话一落,姣儿怒极反笑,“你可别给我乱扣帽子,秦淮河的地盘上何来被迫一说?你要知道,这座花船上不
准逼迫姑娘强行陪客的规矩,可是我家花魁娘子立下的,身为她的侍女,难道我还能站出来与她作对?”
“休要狡辩!”
鲁大已然骑虎难下,他冷声道,“若非逼迫,晴儿怎么会答应出来陪客?分明是你与她说了什么威胁的话,所以才会……”
还没说完,姣儿便将其打断,“我是与她说了一些话,不过并非威胁,而是劝慰和解释……此前卓公子给人的印象太过于冷漠决然,以至于晴儿姐姐有些害怕,所以才会退下避客。”
“而我已经与她解释清楚,卓公子其实是位和我家公子一般优秀的人中之龙,当然,真要比起来我家公子还是厉害些的,她便再没有半点担忧和顾虑,自然心甘情愿出来作陪。”
“你放屁!”
鲁大猛然起身,双目圆瞪,恨不得吃了姣儿。
立于老鸨身后那位低调的中年男人瞬间出现在姣儿身侧,沉稳且儒雅的目光中带着些许无奈。
当然,更多的还是警告。
他伸手将弥漫至姣儿身前,那裹挟着七楼真力的怒意尽数击碎,随后摇摇头,沉声劝道,“鲁大,你别冲动。”
“我冲动你吗!”
鲁大往前一步,一头撞碎了中年男人的武道结界,“你给我闪开!”
刹那间李三思和冷长空同时向前一步,似铜墙铁壁般将姣儿护住。
早就看鲁大不爽的卓青冥也缓步向前,眼中的杀意毫不遮掩。
老鸨一挥手,余下护卫全部出动,将鲁大团团围住。
即便是跟在鲁大身后的手下们此刻也要被迫与之为敌。
场间局势紧张,一言不合就要开战。
却在这时,低头沉默的晴儿却不知何时已经抬起了头,她望向鲁大,清澈明亮,满是妩媚之色的眸间带上了一丝微暗的嘲讽之意。
如果仔细看的话,能发现她的瞳孔深处还藏有一丝莫名的厌恶情绪。
她突然开口,句句似刀,将鲁大的七楼体魄刺得千疮百孔,“没人逼迫我过来,我是自愿来此向卓公子赔罪的。”
声音很轻,但在这已然安静不少的二楼领域中,却是如此清晰可闻。
鲁大闻言呆愣许久。
满身气息仿佛瞬间泄去大半。
“你说什么?”
他最终开口,似是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晴儿却没再理他,而是扭着腰身走到卓青冥身边,伸手挽住了他的右臂,整个人紧紧贴在了他的身上,微微昂首,轻声唤道,“卓公子,我们走吧。”
温柔的语气中带着数不尽的诱惑。
鲁大坚守的爱情信仰几乎快要被完全击穿,他强忍住心头杀意,仍保留一丝幻想和留恋……晴儿她,一定是担心我出事,不愿我与人争斗,所以才故意这么说的!一定是这样!
他很想动手将晴儿解救出来,可中年男人的七楼气息却始终将他笼罩,周围的六楼护卫亦在虎视眈眈,更别说顶阁之上还有无数高手尚未登场。
自己若是动手的话,只怕要不了多久就要被人给抬出去。
秦淮河的深水中,可不缺自己这么一具尸体。
所以直到卓青冥带着晴儿从身前走过之时,他都不再发一言,只是始终奔腾的七楼气息和鼎盛怒意仍在提醒着在场每一个人,他的心情很不好。
再有片刻,卓青冥与晴儿已经当着所有人的面走入了二楼某处客房。
只是进门之前,晴儿忽又回身,看了鲁大一眼。
眼眸中仍无半点怜悯,更无丝毫情意,有的,只是深深的疑惑。
她似乎无法理解,为何在秦淮河这逢场作戏的风月之地,竟还真的有人相信爱情这种东西?
她摇头失笑,随即过门而入。
没过多久,客房内便传来一阵阵痛苦中夹杂着愉悦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