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名乞丐,孙向景却是认识。非是旁人,正是那日城外小庙之内,大雄宝殿之中,站出来质疑孙向景的手段,被孙向景下了摄心术迷药的丐帮长老。
也是天数使然,孙向景那日对丐帮长老用了摄心术迷药,出于调侃戏谑,却给他种下了自己是孙向景师兄的意念,这才在此危急关头,令他赶着救了孙向景一命。
今日丐帮也参战其中。这长老带领了数百名弟子,埋伏在太玄教道观之外数里的一处树林之中。众乞丐原本打算待战事焦灼之时奇兵杀出,却不料不知哪里冒出来一队太玄教的人马,与众人拼杀一处。也是丐帮众人都是有硬本事在身,一通浴血搏杀之后,也真凭着手中一支打狗棍将太玄教的伏兵个个打碎骨节在地,自己一方也损失了百余名弟兄。
丐帮众人唯恐战事有变,他们虽是最下贱的叫花子,却也是中原武林正道中的一员,不能临阵脱逃,便由长老带着剩余的数百名弟子,赶赴战场而来。还在远处,那丐帮长老就见孙向景被太玄教人按在地上殴打,脑海中一个声音不住告诉他,那是他最亲最疼的师弟,万不能有丝毫闪失。这丐帮长老当即爆发,挥舞着手中打狗棍,几步窜到孙向景面前,一棍打在太玄教那人胸腹之间。
太玄教那人也是正在泄愤,不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一时不备被长老一棍打中。长老那棍子却不是普通竹木的打狗棍,乃是生铁铸成,只因用的时间久了,被油泥覆满,才看不出本质。这生铁打狗棍又六尺左右长,婴孩手臂那般粗,说是棍子,其实就是一根很脏的水火无情棒,最是沉重不过。
老话说:“剑为百兵之首,刀为百兵之王,棍为百兵之祖”。太玄教那人被丐帮长老一记含恨的肮脏百兵之祖全力打中胸腹,只觉得一阵恶臭腥风扑来,本能以为是毒气,当下闭气龟息,不料却先被击破了气海丹田,随后中招处血肉顿时分崩离析,四下飞溅,连带着胸骨内脏都被打成一滩烂泥,整个人横飞出三丈,当即气息断绝,死在当场。
也是这人恨极了孙向景,既恨他坏了自家在海市上的大事,又恨他带坏了圣女,葬送了太玄教一脉的性命,下手时就多为虐待泄愤。他却忘了这是身在战场,将一招毙命的教训抛诸脑后,这才落了这般近乎可笑的下场。
孙向景睁眼见了那老叫花子,才知道是他救了自己,张口就要感谢,奈何筋肉骨骼都受了些伤,一时难以开口。那老叫花子却毫不居功,只看着孙向景,一脸情真意切地说道:“师弟,你别怕,师兄来救你了!”
孙向景见那老叫花子这般,也是觉得尴尬好笑,还是运顺了气,开口道谢,却又顿时一惊,失声大喊道:“小心!”
那丐帮长老真是行走江湖多年的人物,最是稳妥应变不过,只看见孙向景面色变化便有了动作,听着风声将那根肮脏铁棒横在头顶阻挡。只听得一声巨响,老叫花子虎口一麻,长棍几要脱手,正欲反手反击,就听见孙向景大叫一声:“三师兄!”
陈风崇原本被孙向景危难景象所摄,心中一时想起这小师弟日常点滴,急火攻心,却是不管不顾地使出了长生老人传授的搏命求生之法,将一身气血凝聚,精神死守在脑海深处,凭借着近乎不死之身的玄功肉体,舍了一应理智心绪,化身地狱修罗恶鬼,无知无觉地一路厮杀过去。
太玄教众人见了陈风崇这般样子,顿时觉得无尽恐惧。所谓“恐惧的极限就是愤怒”,真是所言不虚。众人纷纷提了兵刃,朝着陈风崇围杀而来。然而陈风崇现在这个状态,乃是长生老人仔细推演传授,赐予他拼死保命的法门,以舍弃感知人性为代价,用内力刺激经络穴位,换取野兽一般战斗本能的秘术禁法,最是不怕受伤的,更是越战越勇。
太玄教被陈风崇以恐怖诡异的招式杀死数十人后,终于心理防线崩溃,再不敢面对陈风崇,甚至不敢继续战斗,一个个丢了兵刃,哭喊者四散奔逃。有几个更是被吓得屎尿横流,坐倒原地,有哭有笑,却是疯了。也是战场上杀伐血意,绝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这几人眼见情况一时超出心理预期,精神顿时崩溃,后半生都只能作个无知无觉地白痴了。
陈风崇不管众人,只一意杀戮前进,模糊知道有重要物事在那个方向,却想不起具体如何。直到听见孙向景一声“三师兄”,陈风崇神志才逐渐苏醒,回想起早年长生老人传他这等禁术之时所说的言语:“风崇,我今传你自在他化之术,却是你保命的最后招数。只是此招太过凌厉,有伤天合,你一旦用出,身体精神就都被舍弃,直到脱离危险为止。为避免你错伤他人,你需牢牢记住你几位同门师兄弟音容,只要听见、看见他们,你自会想起我的话语,想起此刻情景,切记,切记!”
随着长生老人的话语在陈风崇脑海中响起,陈风崇也在意识模糊见看见了师父的身影,一时理智又是苏醒许多。只见长生老人的虚影一手捏诀,用着无尽伟力朝着陈风崇眉心打来,口中高呼道:“风崇,醒来!”陈风崇眉心中招,当即眼前一黑,整个人软倒在地。在睁开眼,却发现自己仍身处战场之中,眼前小师弟一脸急切地看着自己,脸上涕泪横流,颤抖着手从腰间锦囊里掏出各色药粉药丸,给自己敷伤口,喂丹药。旁边还有一个略微熟悉的人影,举手抬足间带着恶臭的腥风,迅速出手点了自己几处要穴,给自己止血。
孙向景见了陈风崇伤重,一时也是焦急不已。好在他只是伤了骨肉,五脏六腑不曾有失,仗着自家秘传玄门内功,又得了丐帮长老为他推拿些许,一时也能勉强行动,连忙从锦囊中取了止血救命的各色药物出来,给陈风崇使用。
孙向景的药神效无比,陈风崇只觉地身上一阵痛痒难当,伤口处温热的流血感觉一时减弱了不少,再加上孙向景塞进他口中的几枚药丸,入口即化,化作几股腥臭酸苦的冷热气息冲入周身血脉,一时意识也就恢复,睁开眼睛,看着孙向景,气息微弱地说道:“师弟,你这锦囊,这是那狸猫的宝袋不成……”
孙向景见陈风崇还能开口调笑,顿时松了一口气,暗道三师兄总算玄功护体,命比蟑螂,这下子却是死不了了。眼睛陈风崇保了性命,孙向景便求一旁丐帮长老代为照顾,将陈风崇送到安全角落将养。那丐帮长老先拼尽全身力气,一棍打死了太玄教之人;后又接了陈风崇修罗般的一击,一时也是气血震荡,需要调养。好在诸多丐帮弟子都拼死解决了周围敌人,围了过来,众人安危一时有了保障。
老叫花子听了孙向景的请求,自然答允,一面叫座下弟子扶起陈风崇,一面伸手来扶孙向景。孙向景却是轻轻摆手,道:“我还有力气,还能杀敌!”
老叫花子原想劝他,却见孙向景眼中满是戾气,一时也是心惊,竟不由自主地有些害怕,不住暗想,不知自己这便宜师弟不知还有什么手段,现下气势却是不比陈风崇之前弱上分毫,当下也就唤众弟子将陈风崇拉到一边保护,自己依旧守在孙向景身旁。
孙向景见丐帮长老这般,心下也是一暖,却也不多说话,整个人一时跪倒,朝着西南方向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随后他起身探手进了锦囊,从最深处小心翼翼取出一个拇指盖大小的陶瓷瓶子,又低声念叨了几句晦涩难懂的话语,面色凝重地将瓷瓶封泥刮去,拔开了瓶塞。
孙向景这个瓶子,纵是徐方旭也不曾见过,却是杏妹留给他的保命一手。当时杏妹在侗人寨子看中孙向景,将其作为自己蛊术一道的传人,既传了《九黎蛊经》给他,也给了他自己一脉传承的锦囊和许多药物。这些药物之中,就有一个瓷瓶,两包药粉,却是杏妹专门与孙向景仔细交代过用法,严令他不得外传,说这是危难时救命的东西。
那两包药粉,孙向景至今不敢动用,只严密收藏在锦囊夹层之中,时刻小心警惕。而这一个瓷瓶,却是临阵对付数倍敌人所用,杏妹也传了解药方子,正是孙向景之前给予众人的大包药粉。众人虽不知道孙向景的厉害,却也听师门长辈渲染蛊婆杏妹的恐怖,都不敢掉以轻心,临行前都互相监督着,按照孙向景的要求服用了,也是害怕死个莫名其妙,不明不白。
若说杨琼的身世是孙向景坚持参战的动机,那这个瓷瓶就是他敢于参战的依仗。蛊婆杏妹对孙向景的爱惜保护,比之长生老人都要紧许多。毕竟孙向景是她这一辈子唯一看上眼,也是唯一能够继承她蛊术一门的弟子;一脉单传,自是谨慎,给予的保命之物却是凶猛非常,号称能保证孙向景从万军中安然脱身,绝不会损伤半根毫毛的东西。
只是这瓷瓶中物,杏妹也是说得清楚,并不能伤及人命,只能一时对敌之用。因着怕弟子一时杀孽太重,一来伤了天和,二是积了仇恨,杏妹才专门准备了这一瓶宝贝。孙向景一开始也不敢贸然使用,只怕用得太早,反失了时机,再无可用之物。毕竟另外那两包药粉,以孙向景现在的修为和功力,那是万万不敢动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