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未亮,苏镇北带着几个将军进了帅帐,黄岳鸣早已等在这里。
帘子掀开的时候,帐外一缕冷风随之灌入,在凳子上静默坐了半晌的黄岳鸣忽然觉得身上一凉,眉头皱得更紧。
昨晚后半夜,又下雪了!
向城的冬季虽然较长,但今年的气候却很是异常,这雪下得过早过疾,下得很不是时候。半夜暴雪,地上已积了厚厚一层,晨曦将起时折射出森白的亮光,愈发刺眼。
由来化雪更比下雪冷,这般刺骨的寒意连正常人都难以承受,更何况是寒毒发作的萧静宁。
看来,老天似乎也不愿帮他!
他重重叹口气,苏镇北几人已走到他身前,见他这般神情不由心中一紧,“黄大夫,王爷他可还好?”
军中主帅忽然病倒,又是在这种紧要关头,这一夜他们睡得也不安稳,尤其苏镇北父女俩。
一个关心战局,一个更关心人。
黄岳鸣抬眼看他,见他眼底一抹乌青,眼中还有淡淡血丝,知道他定是心中担忧不已。
“无妨,王爷的情况已经稳定,只不过还需休息一阵。”军心不可动,他只得出言安抚。
“那我可以进去看看吗?”这一夜煎熬,苏定阳已经顾不得父亲的叮嘱,她此刻只想亲自去看一眼,哪怕只有一眼也好。
话一问出口她身形已动,黄岳鸣立即伸手挡住,“郡主不必担心,老夫会将王爷照顾妥当。”
苏镇北见此顿觉头疼,“定阳,你先出去!”
“爹,你别赶我走,我这次说什么也要留在静宁哥哥身边。”
“此刻由不得你胡闹。”
苏定阳紧咬下唇,还想再说点什么,黄岳鸣脸色却不太好看,“王爷需要静养,几位将军来帅帐是为掩人耳目,毕竟此刻形势紧张。你们坐上小半个时辰便可离开,一切如往常那般即可,至于军中的事情就暂由苏将军坐镇,王爷若有什么吩咐,老夫会立即派人通知几位将军。”
他话中的意思非常清楚,苏定阳也知是自己冒失了,脸上霎时一红。其余几人相互看看,虽未答话,但已对此安排表示同意。
黄岳鸣表面是个大夫,实则是目前王爷身边最为亲近之人,他说的话暂且可代表王爷的意思,这几人当然也不质疑。
好在,前日他们大败了北漠敌军,那一仗胜得诡异,却也鼓舞人心,北漠那边怕是好一阵也缓不过来。
苏镇北叹了口气,拉着女儿坐到了一旁,其余人也随之坐下。大家心中都装着事,想的也各不相同,帐内立时陷入一阵沉默变得异常安静。
内室里,慕容云从头到尾都静坐床前,连眼皮都未动一下。
她在看萧静宁,眸光所到之处尽是温和坚定,她相信萧静宁很快就会醒来,所以她一瞬不瞬看着,生怕他醒转时未能第一时间发现。
外边几人的谈话她似乎听见了,又似乎没听见,此刻她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仿佛所有的一切都不为所动,只有床.上那人才是她真正关心的。
良久的沉默,久到时间似也要静止了,她睫毛忽然一抖。
有人正朝着帅帐匆忙奔来!
因为那脚步太过凌乱,她终于有所动容。
很快,帐外响起粗喘声,有人焦急喊道,“王爷,有急报。”
几乎同时,帐内几人的眼皮均是一跳,苏镇北和黄岳鸣当先站了起来,两人互望一眼后苏镇北沉声说了句,“进来。”
来人一进帐子就跪地行礼,“王爷,北漠大军再次围城,此刻正在城楼下叫阵,这一次可比之前``````”
他话未说完,苏镇北重重一掌拍在桌上,眼底尽是怒意。
该死的贺兰雪,他来得如此迅速,难道是听见了什么风声?
那人被掌风震慑,话音忽然一顿,下意识抬头去看,“苏,苏将军``````咦,王爷呢?”
根本不答,苏镇北先前的愁容已去,满脸威严,“你先下去。”
“是。”军命不可违,他来不及想太多,退下时仍然心有余悸。
人一走,苏镇北眉头再次皱起,“黄大夫,我先带人去查看,王爷的安危就交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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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更急,城楼下却已围站数十万北漠大军,皆是一脸骇人杀气,似比寒冰更冷。
前日一战他们败得蹊跷,撤退时狼狈不堪,今日再来却有万夫莫敌之势。
苏镇北带着几个将军登上城楼,只看一眼便下意识皱起眉头,身经百战的大将对那样恨戾又决绝的眼神太过熟悉,他知道这一仗必然是躲不过了。
楼下远处,贺兰雪一身白衣坐在软轿上,阴鸷的双眼透过风雪望上城楼,唇角立时扯出一抹邪魅的笑。
萧静宁果然不在,老天有眼,终于肯助他了!
他回头看身旁,对那马车中卷帘独坐的男子拱了拱手,笑道,“先生真是神通,这一仗有你相助,我定能取下萧静宁人头。”
‘咚’的一声,那是瓷器与木桌相碰时发出的轻响,车内那人放下手里的茶杯,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自眸中荡起。
萧静宁的人头他也想要,只不过``````他更想让那丫头妥协。
可惜,太难!
那丫头似乎连性子也随他,都是一样的倔,想让她回头谈何容易!
一阵冷风起,吹起帘子的一角,贺兰雪抬眼便看见车内那人的笑容,顿觉眼睛似被光芒刺痛。
有的人,生来就具有睥睨天下之势,就连笑容似乎也无人能及。
他脸上神情一僵,下意识的摸摸唇角,忽然生出几分妒意。
想他堂堂少帅,父亲也曾是北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名将,天之骄子如今却落得这久坐轮椅的下场,心中早已埋下仇恨的阴影。
他讨厌一切太过美好的事物,更讨厌比他优秀的人。东陵的萧静宁算一个,现在又多了一个凭空冒出来的慕先生,若不是还要靠着这人助他打败萧静宁,他又怎肯屈居人下以笑示人!
车内的人久久不曾答话,他更觉笑不出来,那张尚算俊朗的脸忽然一变,扭头对身旁众将冷声道,“给我杀,今日定要拿下向城。”
一声令下,战鼓立刻擂起,下一瞬喊杀声便已响彻天际。
这一仗,他势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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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对方突然进攻且来势汹汹,苏镇北眉头皱得更紧,仅一瞬的迟疑后他立刻长臂一扬,指挥迎战。
好在这几日萧静宁早已做好部署,且从帝都运来数十架威力极大的重弩,此刻城楼上的弩已经架上,他稳稳站在城楼正中喊道,“发弩,绝不能让他们靠近城楼。”
战争向来残酷,前进的道路须血肉来垫,北漠大军这一路攻势虽看似锐不可当,可重弩飞过耳边的风声如同收割人命的地狱魔音,惨烈且冷厉。
没有慕容云奇特的阻拦手段,没有萧静宁孤身一站震四方的气势,这一仗只能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也最为激烈。
不多时,城楼下倒下一片,鲜红的血洒在素白的地面,如丹青国手在地面泼一副冬日红梅,美到妖冶。待倒下的人越来越多,地面血迹已连成一片,温热的血液很快将地上的雪融掉,汇成一抹刺眼的红,血与雪早已分不清楚。
数以万计的人命换来一条血路,重弩威力再大终究还是没能将敌人全部阻挡在外,此刻他们拼命想要涌入城中,早已杀红了眼。城上城下,门内门外,只剩下搏命的咆哮与刀剑击鸣之声。
苏镇北稳站城楼正中,手中的长刀砍杀无数拼命翻上城楼的敌军,身旁也倒下不少手下儿郎,但他却不为所动。不是因为见惯生死而冷漠,而是他深知此刻自己肩上的重任。
王爷不在,他如今便是军中主将,数十万将士都以他为心骨,他必须稳住不能乱,城门不能破。
身旁忽然嗡的一声,一只弓弩飞出后连带着一条崩断的弹枢差点刺入他左胸,他挥刀一挡,被震得手臂都已发麻。
下一瞬,他转头去看,当目光触及面目全非的重弩时,脑中一直紧绷的那根弦似也瞬间崩断,弹得他大脑一片空白。
惊呼声霎时响起,操纵重弩的几名士兵立刻喊道,“苏将军,重弩坏了!”他们刚喊完,身旁几处也接二连三响起足以让人疯狂的断裂之声,弓弩在低温与重压之下难以维持金属薄弱的韧性,终是不堪重负彻底崩断。
这一刻,苏镇北脸上似也露出惊慌,但失措的神情仅出现一瞬就已消失,随后他沉声道,“把坏掉的重弩全部推下去,所有人死守各处,绝不允许他们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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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处喊声震天,大营的帅帐内却极为安静,数十个护卫此刻全都守在营帐外,留黄岳鸣一人在帐中守护。
帐内弥漫着浓浓的药味,黄岳鸣亲自守着药炉,所有注意力似乎都在那一罐尚未熬好的药上。身后内室的门帘忽然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起,露出一截银白软甲的明亮纹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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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感恩节,偶就不在这里嘻嘻哈哈了,断更那么久终于爬来更文,偶只想说点贴心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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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初的时候偶就说要恢复更新,结果又弄成这样,真的很抱歉。今天虽然更了,偶也不敢再随便保证什么,只能说最近这段时间会努力码字,等身体再好一点就能真正保持稳定更新,希望妹纸们多多理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