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知晓子碧已然生出了离去之心,那为何不早些起来查看,而是睡到现在才起?”
将那封和离书撕成两半,又扔在地上后,陈重曲仍不解气,上去便是一阵猛踩,待发泄一通后,这才看向酒儿,怒目责问。
“我..我...”
酒儿瘪着嘴,不知该如何作答。
陈重曲说得没错,若是她不贪睡,能早些起来,定能阻止姚子碧离去,而非像现下这般,人去楼空,徒留一封和离信。
看着地上那封被一分为二,又被陈重曲蹂躏一番的和离书,酒儿羞愧难言,捂着脸便大哭起来。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呜呜...”
“哭有何用?人都走了。”
陈重曲瞪了她一眼,便烦躁不堪地抓着头发,一顿乱刨。
“哇啊啊...”
闻言,酒儿哭得更凄厉了。
“东家!”
缸子见状,急忙将酒儿揽入怀中,一脸不满地看向陈重曲,抱怨道:“腿长在夫人身上,她若存心要走,即便能拦下一时,亦无法留她一世。你怪酒儿有何用,这追根究底还不是你自个儿的原因,若是你对她好些,她便不会生出和离的念头,弃咱们而去。”
“我对她还不够好?”
陈重曲当即反问,转身指了指被姚子碧搬空的储物柜,而后又指向放于书桌上的那支金钗,愤愤道:“她可好,人走了不说,还把咱俩成婚时收到的礼金全给带走了,就只留下这么一支破钗子。”
“那是夫人自个儿的东西,才不是你俩假成婚时收到的赠礼。”
听闻此话,酒儿一把推开缸子,冲口而出,并将“假成婚”仨字儿加重了语气。
“况且,亦不晓得是谁当初信誓旦旦地说礼金皆归夫人的。”
而后,还不忘内涵陈重曲一句。
“她的?我怎没见过?”
无视酒儿的明朝暗讽,陈重曲遂将那支金钗拿起,细细端看。
“这是夫人的娘留于她的嫁妆,夫人可宝贵了,一直舍不得拿出来戴,就连你们假成婚那会儿,亦没舍得拿出来。”酒儿吸了吸鼻子,说道。
“少一口一个假成婚的,再提这仨字儿,今日就不给你饭吃!”
陈重曲火撒撒地剜了酒儿一眼,才将金钗小心翼翼地放入怀中。
酒儿撇撇嘴,不再开腔。
“那现下咋办?不去将夫人找回吗?”缸子凝眉问道。
“去!”陈重曲立即道。
语毕,便率先向屋外行去。
“可去哪儿找啊?”
酒儿急忙跟上,缸子亦匆匆随行。
“现下城门尚未开放,子碧他们定未出城。”
丢下这句话后,陈重曲便直奔马棚。
“对哈!现下城门未开,夫人与豆娘一定还在宜宾城内。”
酒儿立马恍悟,扭头看了缸子一眼,便拎着裙子小跑而去。
“那咱们直接去城门那儿,定能与夫人碰着。”缸子随即道。
“咦..赞花儿呢?”
来到马棚后,陈重曲很快察觉有异。
“赞花儿不见了,还少了辆马车。”
将马棚迅速检查一遍后,缸子皱眉而语。
“应当是被夫人与豆娘带走了。”酒儿猜测。
“缸子随我来,至于你,去找守夜的下人问问,可有见着夫人与豆娘,亦或者其他可疑的动静。”
跨上自己的座驾后,陈重曲便招手唤缸子同行,而后又对酒儿吩咐了一番。
“其他可疑的动静?”
酒儿蹙眉,仔细揣度着此话的含义。
“驾!”
“东家,缸子,一定要将夫人带回来啊!”
一抬头,便见陈重曲与缸子驾马离去,酒儿赶紧追上,挥手大喊。
“一定要带夫人回来...”
望着很快没入晨雾中的二人,酒儿双手紧握,喃喃自语......
“尹升!”
“糟了,是陈重曲。”
听闻陈重曲的声音愈来愈近,姚子碧心慌意乱,起身后便似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不知是躲还是逃,于桌旁来回踱步,衣袖挥舞间,遂将桌上的茶杯掀翻,“哐当”一声,茶杯落地的同时,茶水亦倾泻而出,打湿了她的裙摆。
“子碧,别急。”
尹升见状,亦有些慌乱,上前拽住姚子碧后,急忙唤来小葵,将她与豆娘带入幺子的小院,让幺子送其出城。
“尹大哥,你定要帮我瞒住,别让他发现。”
离去前,姚子碧紧握住尹升的手,郑重其事。
“我会的!你..路上小心,我便不去送你了,安顿好后,便与我书信一封报平安。”
尹升反握住她的手,依依难舍。
“尹升!”
“我走了。”
听着渐近的喊声与脚步声,姚子碧赶紧抽回自己的手,寻声张望了一眼,又向尹升微微颔首后,便带着豆娘随小葵一道,慌张离去。
“子碧...”
目送着姚子碧离开后院,尹升这才搓了搓被她握过的双手,神情怛然。
“陈重曲!”
随后,他便很快收敛情绪,转身“迎接”这个不速之客。
“尹东家,你起得可真早啊!”
将尹升上下打量了一番,陈重曲才行至其跟前,别有深意地凝视着他。
“没有你陈东家起得早。”
尹升扯了扯嘴角,哂笑道:“陈东家这般早起,可是打算代替公鸡打鸣?”
“尹东家这般早起,可是打算代替公鸡打鸣?”陈重曲回怼。
“起来喝早茶。”
尹升指了指桌上的茶壶与茶杯,便故作淡定地缓缓坐下,为自己倒满一杯。
“抱歉,未曾料到陈东家到访,便只准备了一个茶杯。”
轻抿一口茶水后,尹升才抬头看向陈重曲,微微挑眉。
“是吗?那这个杯子又是你为谁准备的呢?”
陈重曲用脚尖踢了踢桌下那个茶杯,而后弯腰将其捡起,吹了吹上面的灰尘,再拿于鼻前细细嗅闻。
兰花香!
他双眸骤亮,垂首望去,随即便发现了茶杯边沿的口脂痕迹。
那抹淡淡的水红色于院内的灯火下并不显眼,但陈重曲却一眼便知,此乃姚子碧常用的口脂色。
姚子碧喜好淡妆,口脂亦是淡而雅致,虽是水红色,颜色却不浓郁,好似一抹水红色的墨汁被清水晕染过,慢慢化开,带着流动的韵律。
“咳!”
见陈重曲拿着那个茶杯又闻又看又伸手摸,眼神从恍惚变得笃定,尹升心下一慌,张口便道:“那是我刚刚不小心给碰下去的。”
“是吗?”
陈重曲扬了扬唇,拿着茶杯便向院内的厢房行去。
“子碧!子碧!我晓得你在这儿,快出来吧,跟我回去。”
“你...”
尹升见状,急忙起身,将其拽住,“你在胡闹甚?子碧怎会在我这儿?”
“子碧出来的时候,城门尚未开启,若她不来你这儿,又该去往何处暂避?”
陈重曲扭过头来与尹升对视,满目自信......
“东家,不是前往城门处堵截夫人与豆娘吗?”
离开陈府后不久,缸子便发现,陈重曲没有带对路,似乎偏离了城门的方向,而是朝着鼓楼街行去。
“去尹府。”陈重曲说道。
“尹府?为何去尹府啊?”缸子不解。
“现下城门未开,子碧定会先去尹升那里与其话别一番,而后坐等城门开启,再行离去。”陈重曲肯定道。
“东家为何知晓?”缸子好奇道。
“因为,我是她的夫君。”
“驾!”
陈重曲扬眉勾唇,紧拽缰绳夹紧马肚,加快了速度......
“我怎晓得她会去哪儿?”尹升忙道。
“咳!子碧走了?”
见陈重曲看向自己的眼神愈发深邃,尹升立即又补了一句。
“呵!”
陈重曲但笑不语,一把甩开尹升后,便直奔院内厢房,挨个敲门。
“子碧,跟我回去吧,我不同意和离,和离书我已撕了,不上算。”
“子碧,若你气我恼我,出来打我一顿便是,别躲在尹东家这儿,添人麻烦啊!”
“子碧,快出来呀!”
“陈重曲,子碧真不在我这儿。”
亦步亦趋的尹升,一边朝后院大门张望,一边拖延住陈重曲。
“子碧!子碧!”
陈重曲不理会他,仍旧挨个屋子搜查。
“噗嘶噗嘶!”
俄顷,小葵忽然从后院门外伸个脑袋出来,朝尹升打暗语。
“嗯?”
眼尖耳聪的陈重曲立马察觉,随即转身望去。
见陈重曲发现了自己,小葵吓得急忙收回脑袋,缩进了阴暗里。
“子碧!”
陈重曲调转方向,一边喊着姚子碧的名字,一边朝后院大门疾驰而去。
“陈重曲!”
尹升赶忙跟上,再次伸手去拉扯陈重曲。
“走开!”
陈重曲用力挥开他,“砰”的一声将其摔倒在地后,便迈着步子小跑起来。
“被发现了。”
尹升暗叫不好,从地上囫囵爬起,慌慌张张地追了上去。
“东家!”
就在二人一追一赶奔出尹府后门之际,小葵突然窜了出来,将尹升喊住,“幺子哥已然带着陈夫人与豆娘驶往城门的方向了。”
“走了多久?可有出城?”
尹升驻足停下,着急询问。
“出没出城,我不晓得,不过,他们走了好一会儿了,陈东家未必追得上。”小葵说道。
“希望他们已经出城。”
抬头看了一眼夜雾散去,晨光微露的天色,尹升捏紧了拳头,于心中祈祷着姚陈二人能失之交臂。
“东家,没有找着夫人吗?”
见陈重曲独自步出,缸子急忙迎上。
“走,这回直接去城门那里。”
陈重曲并未回答,而是翻身上马,快速驶离。
“好!”
缸子没有多问,跨上座驾后,便追了上去。
“驾!”
就在二人驶向城门之时,幺子已然驾着马车,带着姚子碧与豆娘,离开了宜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