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丰子,你感觉好些了吗?”
“可有想吃啥?”
“咳咳..好些了,多谢大家关心。”
姚子碧将自己裹在布衾里,只露出个脑袋来,虚弱地看向众人,含笑应答。
她的担心是多余的,陈老伯并未请来大夫,而是拉着大米他们,去后山抓了些草药回来,为其熬了一锅驱寒气的药汤。
一碗草药汤下肚,姚子碧随即便发了一身汗,连前额的头发都汗湿了,不过,这汗一出,她的高烧亦退去,体温渐渐恢复正常。
现下,她除了还有些乏力与咳嗽外,比早上那会儿好转不少。
面对一窝蜂跑来关心自己的众人,姚子碧既觉得窝心,又觉得担心,生怕他们你推我挤,跌到床上来,把自个儿给压着,尤其是这大米,挤在众人前面,就快趴到她的身上了。
姚子碧扯着布衾,又往里边挪了挪,“那啥..你们咋会以为我掉进茅厕了呢?”
“还不是三清说的,说你可能因为蹲得太久,这腿一麻,兴许就跌进茅坑了。”有人说道。
“呵呵...”原来是三清说的。
那情有可原,如果是大米说的,等她康愈下床后,定要捶他一顿。
“我..我也是担心小丰子,毕竟,他身板儿这般小,那茅坑又那般大。”
三清挠了挠头,讪讪而语。
“行啦!这人都看过了,赶紧回去干活儿,别杵在这儿,影响小丰子休息。”
陈老伯上前,将众人挨个儿轰走,自己亦随着大家伙缓缓离去。
“小丰子,来把这碗药喝了。”
待到众人离去后,姚子碧才发现,陈重曲仍在,正拿着碗,立于床边,一脸关切地看着自己。
“少..少东家。”
不知为何,梦醒过后,姚子碧再见到陈重曲时,总难免有些心孤意怯,不敢与其对视。
“来,先喝药。”
陈重曲于床边坐下,伸手将姚子碧慢慢扶来坐起,而姚子碧则紧拽着布衾,将胸口以下的部位遮住。
尽管,她并未脱下裹胸之布,但因为仅着里衣在身,亦是有些局促忸怩。
“你初来咱们酒坊,便又是闹肚子,又是着风寒,作为酒坊的少东家,我心中有愧,没能将你照顾周全。”陈重曲歉然道。
“不是的!是我自个儿没照顾好自个儿。”姚子碧急忙摇头。
“先喝药吧。”
陈重曲笑了笑,便将药碗递与其唇边,打算喂其喝药。
“我..我自己来。”
姚子碧见状,赶忙接过药碗,大口灌下。
“慢些,没人与你抢着喝,这药汤又不是美酒。”陈重曲笑着提醒。
赶紧喝完,你才好赶紧离去啊!
姚子碧埋首喝着药,不忘于心中腹诽。
“呼..少东家,我真没事儿,你赶紧去忙吧,这沈家酒楼定的那批酒还未酿造完毕,你让大家伙儿别总往我这儿跑,干正事要紧。”
将空碗递与陈重曲后,姚子碧郑重而语。
“好!”
陈重曲接过碗,又摸了一下她的额头,才将其搀扶着躺回床上,“你好生歇着,我明日再来看你。”
语毕,便转身离去。
“诶..你不用来!”真不用啊!
不过,回应姚子碧的却只有关门声。
“哎...”
姚子碧叹了口气,趁着房里没人,复又坐起,将裹胸布给脱了下来。
“呃..这酸味儿,看来,夹夹是白搓了。”
将裹胸布小心藏好后,姚子碧才舒舒坦坦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便是两夜一日。
待到她再次苏醒时,风寒之症基本痊愈,嗓子亦不再干痒,只是腹中饥饿,浑身仍旧无力。
“醒啦?”
陈老伯见状,行至床边,并抬手摸向其额头,“唔..不烫了。现下,还有哪儿不舒服吗?”
“饿,肚皮饿。”姚子碧可怜巴巴地说道。
“那想吃啥?”陈老伯又问道。
“粥,就想喝粥。”
尽管肚子正闹着空城计,但姚子碧却无甚胃口,只想喝粥。
“我去让灶房安排,你慢慢起身吧。”
“多谢陈老伯。”
“呼...”
确认陈老伯离开房间后,姚子碧才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缓缓起身,并找来干净的裹胸布,将自己的胸口缠住后,才开始穿衣梳头。
“啥味儿?好酸呀!”
当陈老伯端着托盘推门而入时,一股咸酸味儿亦随之而来,并于房中蔓延开来。
“我自己泡的酸萝卜,抓了几块儿,给你下饭吃,总不能只喝粥不吃菜嘛。”陈老伯笑道。
“你还会泡酸萝卜?”
姚子碧撩开帘子,行至案几旁坐下,俯首嗅闻着那碟酸萝卜。
“这有何难?”
陈老伯亦坐下,并将一双筷子递与了姚子碧,“在咱们蜀地挖到盐卤之时,这儿的人便会制作泡菜了。”
“唔..闻着酸,但吃着甜。”
吃下一块儿后,姚子碧顿觉食欲大开,遂抱着粥碗,大快朵颐起来。
“以前我们家的庖厨也喜欢做泡菜,不过,没这般脆甜。”姚子碧忽然道。
“你们家的庖厨?”
听闻此话,陈老伯微微挑眉,看向姚子碧的眼神中多了份揣度之意。
“咳咳..是以前,很早以前。”
姚子碧急忙解释,“家道中落前。”
“小丰子原本来自富庶人家吧?”陈老伯问道。
“嗯,不过,那都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在我很小的时候,家业便开始衰败,直到最后,连祖业亦被变卖掉了。”
姚子碧垂首,喃喃细语。
“那你定是吃了不少苦吧?”陈老伯怜惜道。
“这人生在世,哪有不吃苦的?富贵闲人亦不是谁都能当得了。”
姚子碧耸了耸肩,率性而语。
“对了!你这泡萝卜怎会这般脆甜,可有诀窍?”
姚子碧指着那碟被她吃了一半的泡萝卜,急忙转移话题,生怕自己禁不住陈老伯的追根究底,将实情道出。
“其实不难,主要是要把这萝卜的水分给排挤干净,才会入口脆,除此外,还需加一些蔗糖来增加甜味儿,若泡的萝卜量不大,一夜便能泡成。”陈老伯说道。
“原来如此。”
姚子碧点点头,又道:“世人皆道山珍美,却不知,这市井小菜才最别有风味。”
“小丰子,你果真是个通透的孩子。”
陈老伯笑着起身,从衣柜里拿出一壶酒来,揭开盖子后,便就着萝卜下酒吃。
“给我也喝一口嘛!”
姚子碧见状,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
“喝你的粥!”
陈老伯白了她一眼,便抱着酒壶“咕噜咕噜”,馋得姚子碧眼红不已。
“陈老伯,你在欺负病人。”姚子碧嘟嘴道。
“不成不成,你的病才刚有好转。”
陈老伯摇了摇头,说道:“除了喝酒,其他都可以满足你。”
“那你可以告诉我,关于莲姐儿的事吗?”姚子碧鬼使神差地说道。
“莲姐儿?你打听她做啥?”陈老伯皱眉。
“不会...”
少顷,陈老伯瞪大双眼,颤抖着嘴唇,张了又合,“你该不会...”
“啊?”姚子碧一脸懵逼。
“这莲姐儿虽然长得还行,可..可...”
“哈?陈老伯,你在说甚哟?”
姚子碧被陈老伯那副胆战心惊的模样给弄得一头雾水。
“你该不会...”
陈老伯俯身上前,凝眉看向姚子碧,并压低了声音,“该不会与那莲姐儿对上眼了吧?”
“啥?”
姚子碧一怔,随即坐直,“没有!绝对没有!”
“哦..那便好,那便好。”
陈老伯放心地点了点头,而后又好奇道:“那你为何向我打听她呀?”
“就..就是觉着,哪儿哪儿都有她。”姚子碧如实道。
“哈哈..你这么觉着,那就对咯!”陈老伯大笑道。
“额..为啥?”姚子碧不解。
“因为啊,她就是一搅屎棍棍儿,这人多便往哪儿凑!”
陈老伯喝了一口酒,又夹起一块泡萝卜吃下,才继续道:“譬如啊,这哪家的屋子走了水,不管离咱们这儿有多远,只要是宜宾县上的,她必然会奔赴过去看热闹;再譬如啊,这哪家死了人,她亦要跑过去看上两眼。”
“不过,这些倒还好。”陈老伯又道。
“还有更甚?”姚子碧挑眉。
“莲姐儿最惹人厌的地方便是,这东邻西舍的,即便大家谈不上多深厚的感情,亦是相识多年,可每当别人遇到诸如妇姑勃溪、盎盂相敲,甚至打架斗殴之类的事,她总会插上一脚,将小事化大,大事化恶,你说她是不是根搅屎棍棍儿?”
陈老伯一撇嘴,嗤之以鼻。
“额..确实有些讨厌,不过,她就没其他事可做吗?”姚子碧好奇道。
三回碰到陈莲儿,她皆是手帕一甩,无所事事,似乎仅对吹皱一池春水颇感兴趣。
“呵!她能有啥事儿?”
陈老伯又喝了一口酒,说道:“自从她夫家出事之后,便被老东家接了回来,而老东家过世之后,咱们东家便继续将其养在家中,供她好吃好喝。她这张嘴呀,除了吃饭、嚼舌根,便无所作为。”
“我说你呀,以后见着她便绕道走,莫要被她拉着闲磕牙,小心惹上麻烦。”
随后,陈老伯看向姚子碧,郑重其事。
“等等!”
姚子碧微蹙双眉,看向陈老伯,疑惑道:“她夫家咋了?”
“咳!这件事,你莫要追问,亦别去问旁人,这是陈家的忌讳,明白吗?”
陈老伯自知失言,交代完这句后,便将酒壶里的酒一口饮尽,“我去歇息了,你吃完就搁那儿吧,我明个儿起床收拾。”
“哦,好。”
姚子碧点点头,不再追问,而是埋头赶紧将剩下的粥喝完。
“陈老伯,我觉着,说莲姐儿是搅屎棍棍儿,不太合宜。”
喝光粥后,姚子碧一抹嘴儿,返回自己的区域后,复又停下,撩开帘子,将头伸了出来,看向陈老伯的床,小声嘀咕了一句。
“为何?可是这个诨号太过不雅?”陈老伯随即问道。
“咳!说她是搅屎棍棍儿,那咱们岂不成了这屎粑粑了?”
说完,姚子碧吐了一下舌头,便将脑袋收了回去。
“这...”
陈老伯语塞,啼笑皆非。
“阿秋!”
已然熟睡的陈莲儿忽然打了个喷嚏,遂将丝衾裹得愈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