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你咋这般快便吃完了?”
饭堂内,陈老伯几人刚坐下,便见老?一边抹嘴,一边离去。
“嗝儿!”
老?打了个饱隔儿,才笑着说道:“我比你们来得早些。”
语毕,向陈老伯他们拱手垂首后,便转身出去。
“唔...”
来到二进院子后,老?朝周围打量了一番,发现院内无人,酒窖内更是悄无声息,遂迈着步子,朝酒窖偷偷行去。
“在酿酒呀?”
看着被搅和了一半的粮食,他心下了然。
“这大过年的,咋想着酿酒呢?”
老?摩挲着自己的下巴,满腹狐疑。
按理说,温德丰的库存尚够,加之过年打烊,除了偶有客人前来后院门外买酒外,便再无甚大买卖了。
“不会..是在酿造姚子雪曲吧?”
他猛地睁大双眼,朝那堆积成小山的粮食行去,并俯身嗅闻了一番。
“额..与从前那些味儿似乎无甚区别啊!”
少顷,老?才直起身子,又揉了揉鼻子,感觉自己这个门外汉根本无法从搅拌的粮食中寻出蛛丝马迹。
他看了看周围,估算着陈老伯他们用膳的速度,便小心翼翼地朝地下酒窖的入口行去。
“蛮小心嘛,才这么一会儿功夫,便又上了锁。”
看着那把大铁锁,老?黔驴技穷,心知自己无法在短时间内将其撬开,只好悻悻转身,准备离去。
“呀!”
就在他前脚刚跨出酒窖大门时,一阵响遏行云的惊呼声骤然而起,吓得他全身一怔,脚下一滞,立马寻声望去,才发现,声音是打后院传来的,再仔细一听,应当是从酒窖中传出的。
“咋了?咋了?”
饭堂内的众人在听闻这声大叫后,纷纷步出,有人跑得匆忙,手里还抱着饭碗,就连三清亦是满口包着饭菜,跟在陈老伯的身后。
“好..好像是后院传来的。”
老?立于酒窖门口,故作栗栗危惧地指向后院,还不忘抖了抖手臂。
“你咋在这儿?”
闻言,陈老伯遂扭头望去,便见老?正一脚向前一脚向后,一副才刚从酒窖里面步出的模样,不由心生疑云。
“我...”
“走!过去看看。”
老?正打算编个理由来搪塞过去,便见陈老伯复又前行,带领众人向后院跑去,这才如释重负,暗自松了口气。
“难不成被发现了?”
看着陈老伯健步如飞的腿脚,老?微蹙双眉,疑虑片刻后,亦跟了上去。
“怎得回事?刚刚是酒儿在叫吗?”
人未至,声已到。
陈老伯大步一迈,便行至陈重曲几人跟前,既疑惑又担忧地看向酒儿。
“那..那..那里...”
酒儿斜靠于姚子碧的怀中,颤抖着手,指向了那个大罐子。
“酒饭罐子?”
陈老伯凝眉,朝那个罐子看了一眼,而后又转头看向抱着酒儿的姚子碧,这才发现,姚子碧面色苍白,双唇紧抿,并不比酒儿好到哪儿去,只是不似酒儿那般抖得厉害。
随后,他便看向立于一旁,面色铁青的陈重曲,疑惑道:“东家,到底咋了?”
“你..你自个儿去瞧瞧吧。”
陈重曲抿了抿唇,才抬手指向那个封盖已揭的罐子,对陈老伯喑哑而语。
“额...”
陈老伯一头雾水,抬脚便向其走去。
“别!别去..嗝儿!”
酒儿见状,急忙大喊,刚想伸手去阻止,却在打了个桂圆饱隔儿后,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别过去...
酒儿现下后悔极了,只恨自己好奇心太重,朝那个可怕的罐子里面瞅了一眼。
只此一眼,便再难忘记!
大约两炷香之前,陈重曲将封盖揭开后,便俯身查看而去。
“这...”
他看了一眼,感觉有些不敢置信,而后又埋首再看了一眼。
“咋了,重曲?”姚子碧好奇道。
待罐子的封盖被彻底揭开后,一股诡异的浓香气息随之飘出,很快弥散于空中,与酒窖内的发酵酒气融为一体,令姚子碧分外不适。
这股味道确实不对劲!
姚子碧猛吸着鼻子,透过那一阵阵久久不散的浓郁香气,似乎闻到了一股难言的腥腐气息。
“你们暂时别过来。”
陈重曲并未抬头,而是抬手示意,阻止二人再上前一步。
“到底咋了?”
见陈重曲弯着身子在罐子里一阵翻腾,姚子碧与酒儿皆面面相觑。
“不会..又是死耗子吧?”
姚子碧又与酒儿对视了一眼,才看向陈重曲,试探而问。
“不是!”
陈重曲摇了摇头,继续在罐子里面翻刨着,似乎在寻找什么,但神情却不太确定,只是随着他的动作,原本蹙着的眉头变得愈发紧皱起来。
姚子碧见状,松开挽着自己的酒儿后,便迈着步子踱了过去。
“这是?”
随后,待看清被陈重曲刨出的不明物后,姚子碧立马拽住了他,又讶然又惊惧。
“是何物啊?”
见姚陈二人呆愣于罐子旁边,久久不语,酒儿好奇更甚,遂缩着脖子,向酒罐碎步而去。
“对呀!究竟是啥嘛?”
咽下最后一口吃食的缸子,这才抹着嘴,起身行去。
于他而言,顶上天便是死耗子,却从未曾想过,在那个装满酒饭的罐子里面竟埋藏着一具尸体......
“酒儿!”
“快去请个大夫!”
“等等!”
姚子碧当即阻止,回眸看了一眼那个罐子,才对陈重曲摇头道:“不可,我先送她回去,若是待会儿还不见醒,再请大夫亦不迟。”
“对对!我与夫人一道,送酒儿回去。”
缸子忙点头附和,而后便在姚子碧的协助之下,背起酒儿,离开了酒窖。
“重曲,稍后还是报官吧。”
临走前,姚子碧拉过陈重曲,小声耳语。
“嗯,你们赶紧回去吧,暂时别让娘他们知晓此事。”
陈重曲点点头,轻拍了一下姚子碧的肩膀,便目送着他们离去。
“呃...”
待陈老伯看清罐子里面那具已然与酒饭浑然一体的腐尸后,遂瞪大双眼,难以置信。
“陈老伯,是死耗子吗?”
三清见状,着急询问。
“不是。”
陈老伯摇了摇头,又朝里面看了一眼,才退离罐子,唤着众人离去,“你们先出去,谁都别再进来了。”
“不是还要酿酒吗?”学徒阿南问道。
“你,还有你,留下,其他人,先去隔壁酒窖继续酿酒。”
陈老伯指了一下阿南,又指向他的那名同伴,让他俩一同留下,而其余众人则被他一并喊走。
“那我呢?”三清指着自己问道。
“你带着他们继续酿酒,此处的事情先交由我与东家来处理。”陈老伯凝眉道。
“到底是怎得一回事嘛?”三清追问。
“三清,你先别问了,待我与陈老伯商量好后,再告与你。”
陈重曲上前,拍着三清的肩膀,郑重其事。
“好吧。”
见二人俱神情凝重,正颜厉色,三清点点头,不再多问,又看了一眼那个罐子,才带着其他人离开酒窖,去往二进院落。
老?则趁乱早已离去,并躲于后院的一个犄角旮旯里,继续朝酒窖内打望,伺机以待。
“是尸体,对吧?”
待到酒窖内只剩陈重曲与陈老伯后,前者才看向后者,核实了一遍。
“嗯!尽管,我从未见过此种腐尸,但我能肯定,这是一具人的尸体没错。”
陈老伯皱眉点头,复又行至罐子跟前,朝下面望去。
陈重曲已然将覆盖于尸体上的酒饭拨开,露出了死者的脑袋与双臂,以及一对膝盖。
死者是以坐姿被置于罐子内的,脑袋以不正常的角度仰靠在内壁,像是脖子断了似的。花白的头发散乱地披覆其面,被早已干涸的血迹浸染成了黑红色,而那张变形扭曲的脸庞则隐于其下,难以看清其原本的长相,甚至,就连性别亦是很难分辨。
不过,看着那张隐藏于发丝后面的可怖面庞,不难判断出,死者生前,其面门定是遭受过不小的重击,且还不只一次,而那双不甘的眸子,仍旧穿透过发丝,直愣愣地盯着罐口的方向。
“腐败?可我觉着,这具尸体保存得尚算完好,除了面部有些残破不堪外,其肢体仍旧可以看清皮肉。”
陈重曲忍住恶心感,再次朝那张面目全非的脸庞看去,想推断出对方是否乃熟人。
不过,仅看了一眼便将头给别开过去,尤其在对上那双死不瞑目的眸子后。
“我说的腐败并非是只残尸败蜕。”
陈老伯摇了摇头,解释道:“这具尸体被藏入装满酒饭的罐子里,与外界隔绝,减缓了腐败的速度,若非其间,阿南他俩打开过盖子,从里面舀出酒饭进行烤酒,让尸体与外界有了短暂接触,恐怕,它会保存得更好。”
“那你的意思是...”
陈重曲不解,眉头锁得愈深。
“我是想说,这是我头回见到以尸做曲,让尸体与酒曲融为一体..幸好那日毛球将大家伙儿的酒杯给打翻了,否则,尸酒早已进了众人的肚子里。看来,毛球是有所察觉,只是不知,它是看到了甚,亦或是闻出了这酒的异样。”
陈老伯捋着自己的胡须,自顾而言,听得一旁的陈重曲汗毛乍立。
“你说..这酒饭已然被用过了?”
“呕!”
说完,便捂着口鼻跑了出去,扶着一棵树干吐了起来。
“陈老伯,究竟是如何一回事啊?我刚刚听你说..什么尸体..什么尸酒啥的?”
立于不远处,已然聆听了一会儿的阿南,与同伴对视一眼后,才上前一步,局促不安地看向陈老伯。
陈老伯并未回答,而是将二人从头到脚地审视了一番,而后才慢慢问道:“这里面的酒饭除了你们二人,还有其他人碰过没?”
“应当没有。”二人俱摇头。
“你们在开始捂酒饭后,打开过几次封盖?”陈老伯又问道。
“唔..两次吧?”阿南想了想,说道。
“具体几次?”
陈老伯见状,加重了语气。
“两次!”阿南急忙道。
“那你可有发现,这封盖是否有异样?就是有被其他人打开过的痕迹?”
“这...”
阿南看了同伴一眼,才摇了摇头,不太确定道:“我真没注意这个。”
“陈老伯,罐子里的酒饭到底出了甚问题?”
阿南的同伴终于开腔了,蹙眉皱额,满腹狐疑。
“出了大问题!”
陈老伯叉腰看向二人,愀然无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