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个儿夜里没睡好?”
次日一早,姚子碧便在酒儿的陪伴下,步出房间,去往正堂,向陈母请安。
见陈重曲与缸子皆一脸衰相地缓缓走来,不由笑着打趣:“你俩昨夜打梦架了?”
“夫人,你瞧瞧我这细胳膊,再瞅瞅东家那粗膀子,便不会这般说了。”缸子嘟囔道。
“怎得?”姚子碧笑问。
“我自然是挨打的那个呀!”
缸子一摊手,抱怨道:“也不知东家昨夜发啥梦癫,对着我又打又踹,险些把我踹下床,幸好,我早有防备,死死地拽住一旁的床柱,这才险险逃过当滚地冬瓜的悲惨命运。”
“噗!”
听闻此话,姚子碧与酒儿相互看了一眼,皆掩口葫芦,一脸窃笑。
“重曲,昨晚梦到啥了?”
见陈重曲不似平日那般,在听得缸子的抱怨后,随即一脚上去,将其踹飞,姚子碧不由好奇地看向他,却发现,他正垂首不言,似在神游一般。
“重曲?”
姚子碧走上前去,抬手戳了戳他的肩膀。
“啊?”
陈重曲抬起头来,两个又大又圆的黑眼圈“光彩”夺目,霎时令姚子碧讶然更甚,“你这是在梦里跟人打架了?还打输了,两眼挨揍了不成?”
“没有。”
陈重曲摇了摇头,揽过姚子碧,行至一旁,小声道:“我梦到黄庭坚了?”
“啥?”
“咳!东家,夫人,那我们就先下去了。”
见那二人窃窃私语,酒儿便拉着缸子,先行下楼。
“黄庭坚?你梦到和黄庭坚打架了?可是因为争酒喝?”姚子碧戏谑道。
“不是!”
陈重曲又摇了摇头,说道:“梦回流杯池,旁观他写下《安乐泉颂》。”
“哇!那他长啥样?”姚子碧急忙问道。
“长得像我爹。”
“哈?”
“咳!这不是重点。”
陈重曲揉了揉眼睛,才继续道:“重点是,他告诉我,这姚子雪曲恐怕会让我们大失所望,而非大喜过望。”
“什么?”
姚子碧越听越糊涂。
“是不是着了风寒?”
她随即伸手,摸向了陈重曲的额头,“不烫啊!”
“哎..算了,我们先去给娘请安吧。”
陈重曲拉下姚子碧的手,便牵着她,朝正堂行去。
姚子碧没有抗拒,瞟了一眼二人交握的双手,暗自窃喜。
这还是他俩自成婚以来,陈重曲第一次主动牵她的手。
好开心(??ˇ?ˇ?)
“那啥..我的丹蔻好看吗?”姚子碧轻声问道。
“嗯?”
“嗯!好看。”
垂眸看了一眼姚子碧的指甲,陈重曲才点了点头。
“你喜欢女子佩戴香囊吗?”姚子碧又问道。
“唔..还成吧,谈不上喜欢与否。”陈重曲想了想,说道。
“怎得?想佩戴香囊了?”而后又问道。
“不是,只是突然想到了,娘让我去酒窖帮她弄一点酒头酒尾做香囊。”
随后,姚子碧便将昨日与陈母的那番谈话告与了陈重曲。
“原来..这些年,我娘过得竟这般不易...”
听完后,陈重曲泪光渐起,感叹而语。
“所以,你更要替她将酒坊打理好,才不枉她这些年的辛劳付出。”姚子碧凝眉道。
“嗯!”
陈重曲吸了吸鼻子,郑重点头。
“呀!重曲,你这是咋了?”
待到陈母见着陈重曲黑眼圈后,遂吓得来手一抖,险些将手里的茶盏跌落。
“都说了,要节制要节制,尽管,我急着想抱孙子,但你亦不必夜夜耕耘,小心地里的种子还没生根发芽,你这头牛便倒下咯!”
“娘,你在说甚呢?”
自然,陈母将陈重曲的疲乏状归结于“耕牛频劳作”上,惹得一旁的姚子碧既羞涩,又好笑。
“好笑?”
用过早膳后,二人缓缓向酒窖行去,见姚子碧一直在垂首偷笑,双肩抖得跟筛子似的,陈重曲不由皱眉蹙眼。
“没有!”
姚子碧抬起头,故作淡定。
“哼!”
陈重曲冷哼了一声,说道:“有啥可笑的?娘说我是牛,你是地,大家半斤八两。”
“嗯嗯!”
姚子碧点点头,正色道:“娘说得没错,不过,似乎只有累坏的牛,没听说过有耕坏地的啊!”
“姚子碧!”
陈重曲立马停下,叉腰瞪向她。
“哎呀!时候不早了,我们赶紧去酒窖吧。”
语毕,姚子碧便夹起尾巴开溜了。
“夫人!”
待看到率先而至的姚子碧后,酒工们纷纷停下了手里的活儿,向其拱手行礼。
“不用管我,你们继续啊!”
姚子碧向众人摆摆手,笑着说道:“以前,我是酒工小丰子,现下,我亦是酒工姚子碧,只是男装换女装,但我依旧会与大家伙儿一同酿酒,所以,大家不必拘束,还像从前那般即可。”
“就是你换了身女装,才有些不能适应啊!”大米随即道。
“哈哈..那日后,我再换回男装,可好?”
姚子碧冲大米眨了眨眼,俏皮询问。
“那..那咋成,你现下可是咱们的夫人了。”
大米见状,挠了挠头,讪讪而笑。
“男装也罢,女装也罢,只要跨进这酒窖里,那就不分男女,撸起袖子干活便是。”
姚子碧爽朗一笑,挽起衣袖,便行至三清的身旁,问道:“可要我帮你们制曲?”
“不用不用!”三清忙摇头。
“夫人,现下,不是还有我呢!”四清笑着说道。
“嗯,那便好。”
姚子碧点点头,分别拍了拍二人的肩膀,便行至别处,看其他酒工干活了。
待到姚子碧转身离去后,三清才缓缓抬起头,向其望去。
“师父,我们继续吧。”
四清见状,急忙挡在三清面前,催促而语。
“好!”
三清点点头,收回视线后,便继续与四清一道,继续制作新曲。
“子碧,你瞧,这配方上,主要以高粱、大米、糯米、荞子为主,玉米、红薯为辅,这般多的粮食,堪称杂粮酒啊!”
随后而至的陈重曲,将姚子碧叫至一旁,拿出配方来,与其一同研究。
“确实,那会儿还未闹饥荒,用粮食酿酒并不忌讳。”姚子碧点头道。
“可是,这般多的原料混入,对于酿造技法而言,难度甚大啊!”陈重曲感叹道。
“嗯,那你有何打算?”
姚子碧点点头,看向陈重曲,凝眉询问。
“先别大批量酿造,待酿出一小部分,尝过再说。”陈重曲说道。
“好!听你的。”
“不过,即便这样,亦别声张。”陈重曲又道。
“为何?”姚子碧不解。
陈重曲看向酒窖内的众酒工,对姚子碧道:“所谓人多口杂,即便都是自己的酒工,但亦会有说漏嘴的可能,所以,这次酿酒,只需陈老伯他们几个协助即可。”
“你是担心,这酿造姚子雪曲的消息走漏后,会引起轩然大波?”姚子碧随即问道。
“没错!”
陈重曲点点头,说道:“你想啊,那会儿幺子与斐娘仅仅在街上摆了几天摊,便生出了平地风波,若是现下便将姚子雪曲酿出的消息走漏出去,恐怕我们家的门槛很快便要被人踏破。”
“况且,这姚子雪曲是在三百年前酿出的,那时的酿造手法与现下的定有差异,我们不见得能一蹴而就,立马酿出这传说中的姚子雪曲来。”
“倘若消息已然放出,我们却酿造失败了,那可就里子面子皆挂不住了。”
“你说得没错!”
听完陈重曲的层层分析,姚子碧茅塞顿开,心知,手里有配方是一回事,但能酿造成功又是另外一回事,毕竟,时隔三百年之久,即便按照配方来酿造,也未必能酿出一模一样的姚子雪曲来。
“那第一批,你打算酿多少?”姚子碧又问道。
“一壶的量即可,别浪费粮食,佃户们耕种亦非易事。”陈重曲凝眉道。
“是呀!这耕牛犁地亦是辛劳不已。”
姚子碧瞅了陈重曲一眼,笑着打趣。
“姚子碧!”
陈重曲再次叉腰怒视,“你才是牛!”
“嘻嘻!”
姚子碧冲其调皮地吐了吐舌头,便转身跑开了。
见二人在那儿嬉笑打闹,不远处的三清愈发悻悻。
“咳!夫人与东家琴瑟和鸣,佳偶天成,师父应当替她高兴才是。”
四清见状,轻声劝慰。
“嗯,我自然高兴,只是,仍旧情凄意切...”三清喑哑道。
“慢慢便会过去,就像那伤口一般,化了脓结了痂,便会很快痊愈,兴许,连疤都不会留下。”四清继续安慰。
三清点点头,并未再言。
这些道理他都懂,但却莫可奈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于深渊中挣扎无力。
又研究了一日姚子雪曲的配方后,陈重曲才唤来那几名老人,将自己的打算如实相告。
“那要向其他人撒个谎才行,不然,他们问及,该如何作答?”陈老伯凝眉道。
“放心吧,我与重曲都商量好了,就说是专门为老夫人所酿的寿酒,这老夫人的寿辰不是要到了吗?”姚子碧笑着说道。
“嗯嗯!如此甚好。”众人皆点头。
随后,他们便以专程为陈母酿造寿酒为由,悄悄酿造姚子雪曲。
“怎样?”
待到陈重曲量质摘酒完毕后,姚子碧这才看向那壶酒,轻声询问。
“你尝尝。”
不过,陈重曲并未回答,而是将酒壶递与了姚子碧,神情不明。
“酿造失败了吗?”
姚子碧接过酒壶,面露忧心。
“唔..很香啊!”
将酒壶拿于鼻前嗅了嗅,姚子碧便被这有些陌生的酒香气给吸引了,随即便抱着酒壶,喝了一口。
“呃...”
一口下肚,姚子碧有些不太确定,很快又拿起酒壶,连喝了好几口,“这...”
“怎样?”
陈重曲看向姚子碧,面色有些发沉。
“并未酿造失败,但这酒味儿..我有些说不上来。”姚子碧皱眉道。
“但说无妨。”陈重曲道。
“不能说难喝,但这口感亦算不上佳酿,尤其是与咱们的瑶青甘霖相比,甚至,还不如之前的陈家新酿。”姚子碧如实道。
“嗯...”
听闻此话,陈重曲垂首凝思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对姚子碧道:“我们再酿一壶试试。”
“再酿一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