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夫人来参加娘家人的婚礼,我这个当夫君的自然要从旁作陪。”
无视尹升乍青还白的脸色,陈重曲长臂一伸,便将姚子碧揽于怀中,令尹升怏怏不乐,姚子碧则尴尬不已。
“咳!”
见二人大眼瞪小眼,一副剑拔弩张的模样,姚子碧感觉脑仁儿直抽抽,随即便转头看向缸子,吩咐道:“缸子,将贺礼搬出。”
“是!少奶奶。”
同样不间不界的缸子,在听得此话后,立马松了一口气,转身便跑回马车,将陈母准备的一个大首饰盒,以及那两袋老窖泥逐一搬下。
“这是...”
扫了一眼那个首饰盒,尹升便将视线定格在了那两个麻袋上。
“这是咱们酒窖的老窖泥。”姚子碧笑着说道。
“老窖泥?”尹升略显莫名。
“就是...”
“若是尹公子嫌弃,那我拿回便是。”
陈重曲随即打断了姚子碧,并作势让缸子将那两袋窖泥搬回马车上。
“我不嫌弃!”
尹升见状,急切而语,又唤来府中下人,将窖泥抬回了府内。
“子碧,陈少东家,缸子小哥,请!”
理了理衣袍,尹升才一改刚才的悻悻然,满面喜色地迎三人进去。
很快,黄昏将至,成亲大礼亦将举行。
“看来,你那位尹大哥很是重视这幺子与斐娘二人嘛!瞧这宴席排场,不知晓的,还以为是他自个儿成亲呢。”
坐下后,陈重曲环视一周,侃侃而谈,只是,话里总是夹枪带棒,听得姚子碧分外不适。
“婚宴本就该如此啊!”
姚子碧指着桌上的全鸡、全鸭、全鹅、全鱼,以及逢四扣八,解释道:“双喜、四全、婚八扣,此乃婚宴必备。”
“呵呵!”
陈重曲笑而不语,又看向前来道贺的宾客,发现来者非富即贵,亦有许多熟面孔,并在相隔两桌的位置上,看到了沈掌柜。
“真是哪儿哪儿都有他啊!”陈重曲不由感叹道。
“谁?”
姚子碧随即望去,便见一名圆头圆脑八撇胡的中年男子正朝陈重曲拱手行礼,后者亦拱手回礼。
“沈掌柜。”陈重曲小声道。
“他咋会来?”姚子碧疑惑道。
“是呀!他咋会来?”
陈重曲撇撇嘴,话里有话。
所谓成婚三日无大小,在新郎新娘行完拜堂礼后,众宾客才开始喧闹起来,划拳、唱曲儿、吟诗、对句...各种行酒令应有尽有。
“我们成婚当日,亦是这般热闹?”
姚子碧看了看周围,好奇而语。
“没错!可惜,你盖着红盖头,没有看到。”陈重曲笑道。
“真热闹啊!”
姚子碧搓了搓手,再次感叹。
酒过三巡,姚子碧便起身去如厕。
“子碧!”
待她刚从茅厕步出时,便被等候多时的尹升给叫住了。
“尹大哥?”
姚子碧看了看周围,问道:“你不去招呼客人吗?”
“有我从父在呢!”
尹升莞尔,上前一步,借着月光,以及院内的灯火,打量着已然恢复女儿身的姚子碧。
今日,为图喜庆,姚子碧穿了一身浅红色的衣裙,搭配特意梳理的牡丹头,显得端庄又贵气,一改之前的青涩娇俏,多了份成熟韵味在其间。
子碧真是出落得愈发好看了!
“尹大哥?”
见尹升呆呆地望着自己,久不言语,姚子碧娥眉微蹙,轻声问道:“那日,你没来参加我的婚礼,可是忙着筹备幺子与斐娘的婚礼?”
“嗯?”
“啊!是呀,未曾料到,你们竟前后脚成亲了。”
尹升搓了搓手,讪讪而笑。
“尹大哥,真是谢谢你。”姚子碧诚挚道。
“有啥可谢的?幺子与斐娘已然是我的家人了,为家人筹办婚礼,自是应当。”尹升笑道。
“嘻嘻!不知何时,才能喝到尹大哥的喜酒呢?”姚子碧亦笑道。
“额...”
听闻此话,尹升脸上的笑意戛然而止。
他皱眉蹙额,眼眸深邃地凝视着姚子碧,沉声问道:“为何要嫁与他?”
“我..我只是为了完成姚陈两家的婚约罢矣。”
姚子碧垂首,说得有些心虚。
“只是如此吗?”尹升追问。
“我...”
姚子碧紧抿双唇,迟疑不语。
“子碧,你...”
尹升见状,上前一步,伸出双手,轻轻地握住了姚子碧的双肩,“你可知这婚姻大事,并非儿戏。若是有朝一日心生悔意,当如何是好?”
“我不会后悔的!”
姚子碧抬头,目光坚定地望着尹升,说道:“是我自愿的,我愿意嫁与陈重曲。”
“为何?”
尹升眸光微闪,眉头紧皱。
“因为...”
姚子碧抿了抿唇,才缓缓道:“因为我喜欢他。”
因为我喜欢他!
这句话,好似一把冰锥,扎向了尹升的心房,令他痛彻心扉的同时,亦如坠冰窟。
他收回双手,环抱住了自己,颤抖着双唇,努力地挤出了一抹惨然的笑意,“原来..你心仪与他。”
“嗯。”
姚子碧点点头,娇羞满面。
她并未留意到尹升此刻的神情,待情绪缓过之后,才抬头看向他,笑问道:“不知尹大哥喜欢何种女子?若是有机会,我定帮你寻寻。”
“我..我对男女之事无甚兴趣。”
尹升松开双手,颓然垂下,眼眶已然泛红,只是身处黑暗当中,未能让姚子碧看清。
“哈?咋会呢!”姚子碧讶然。
“咳!”
尹升吸了吸鼻子,对姚子碧道:“你快些回去吧,都出来这般久了,你..你家夫君定要着急了。”
“他才不会着急呢!”
姚子碧娇憨地嘟囔了一句,不过,还是向尹升告了别,转身返回酒宴大堂。
待姚子碧离去之后,尹升才缓缓转过头,恋恋不舍地望着她婀娜的背影。
“咦..下雨了?”
感觉一颗水滴划过脸庞,尹升遂抬手摸去,“咸的?”
他舔了舔那抹水迹,才发现,是自己的眼泪。
“原来,眼泪是这般咸涩...”
他苦笑着转过身,慢慢地没入了漆黑的树影中。
“少东家,你在瞅啥呢?”
“嗯?那不是少奶奶吗?”
见陈重曲立于后院一角,朝院内张望,如厕完的缸子遂行至其身旁,寻着他的视线望去,便见姚子碧正与尹升正对立而谈。
“闭嘴!”陈重曲随即冷喝。
“哦。”
缸子撇撇嘴,不再开腔。
“呀!他咋对少奶奶动手动脚呢?”
不过,在见到尹升握住姚子碧的双肩后,他又咋咋呼呼地喊了起来。
“立马从我的眼前消失!我数三声,一...”
“好!我立马抱头滚。”
未待陈重曲说出“二”字,缸子便双手抱头,躬身跑开了。
“呵!尹升你是不是忘了,子碧现下是我陈重曲的夫人。”
虽然看不清尹升的神情,但见他双手一直握在姚子碧的双肩不放,而姚子碧则时而羞涩、时而欢笑,不由刺得陈重曲咬牙切齿,恨不得冲上前去,将那二人分开。
“呼..呼...”
“陈重曲,切莫冲动,切莫冲动...”
随后,陈重曲便一直在深呼吸,努力地将心中怒火压下去,直到,姚子碧朝这边走来,才急忙转身,赶在姚子碧之前坐回了原位。
“掉进茅坑了?”
待到姚子碧坐下后,陈重曲才为其倒了一杯茶,还不忘阴阳怪气地调侃了一句。
“没..没有!”
姚子碧心虚地摇了摇头,抱着茶杯埋首品茗。
“那为何这般久?”陈重曲又问道。
“大..大解。”姚子碧胡掐道。
“呵呵..是吗?”
陈重曲挑眉,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是..是呀!”
姚子碧抬眸,偷瞄了陈重曲一眼,便复又垂首,继续喝茶。
“一杯茶,至于喝这般久吗?”
见姚子碧抱着茶杯,久不抬首,陈重曲又戏谑了一句。
“好茶自当慢慢品。”姚子碧低声道。
“矫情!”
陈重曲白了她一眼,拿过水壶,一把将她早已喝了个底儿朝天的杯子夺过,又为其斟满一杯。
“我..我去看看斐娘。”
姚子碧喝完第二杯茶后,忽然起身。
“我陪你去。”
陈重曲立马起身,扶起姚子碧后,便随闹洞房的众人一块儿,向二人的婚房行去。
一路上,陈重曲要么便紧搂住姚子碧,要么便紧握住她的柔荑,尤其在路过尹升身旁时,恨不得与姚子碧合二为一,惹得尹升皱眉蹙眼,姚子碧则羞涩不已。
“不热吗?”
姚子碧感觉那只被陈重曲紧攥着的手,已然冒出了层层细汗,而被他搂过的腰,更是湿润一片。
“挺凉快啊!”
陈重曲扬了扬唇,笑得满面春风。
姚子碧无奈,不明白陈重曲此举乃何意,就像吃错了药一般。
难道他忘了,二人只是假成婚而已?
“斐娘!”
“小姐!”
待到闹洞房的那群人离去之后,姚子碧才行至斐娘身旁,将那盒首饰交与了她,又与她聊了会家常。
见二人开始闲磕牙,陈重曲便退出了房间,在门外等待。
“少东家,你今夜喝了醋?”
趁着四下无人,缸子上前一步,小声打趣。
“你鼻子出问题了?哪儿有醋味儿?”
陈重曲随即剜了他一眼。
“嘻嘻!”
缸子搓了搓手,但笑不语。
“皮痒了?”
见缸子一会儿贼笑,一会儿又冲自己挤眉弄眼,陈重曲挽起衣袖,恫疑虚喝。
“没..没!”
缸子立马摆头,“我去马车上等你和少奶奶。”
语毕,便夹起尾巴开溜了。
“瓜娃子!”
陈重曲喝骂一句后,便一边挥手赶着周遭的蚊子,一边打着呵欠,继续等待姚子碧。
“哈呼...”
“困了?”
待到姚子碧步出时,陈重曲已然呵欠连连,困意阑珊。
“没有!”
陈重曲急忙将那个打了一半的呵欠收起,牵着姚子碧的手,向尹升与幺子告别。
“我们回家吧。”
扶着姚子碧步上马车坐下后,陈重曲揉了揉迷糊的双眼,呢喃轻语。
“好!”
姚子碧莞尔,为正在打瞌睡的陈重曲驱赶着骚扰他的蚊蝇。
“哒哒哒...”
马车踏夜色而驰,从鼓楼街到顺河街,驶往陈氏酒坊,亦驶往姚子碧的新家。
“曲哥哥!”
就在马车靠后院大门停下之际,孟娇娇的声音忽然于不远处响起。
只见,素面朝天的她,仅着一身单薄的中衣,踩着纵横斑驳的树影,从黑暗中幽然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