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满面，牛皮大帐洞开，萧沐身板挺得如同一棵劲松，目光沉沉地望着大帐外面来来往往神色疲倦地敛尸的士兵，面色沉沉如黑水，不知道在想什么。

"侯爷，找到了，这家伙长得矮小，躲在柴火堆里，竟然躲过这场刀兵之灾。"

副将提溜着一个不到五尺的矮个子男人，一手扛着来不及擦拭血迹的长刀，调侃着走到萧沐面前，将手里的人放在地上。

"你就是火头军百夫长？"萧沐有些惊诧，军中怎么会招一个不过五尺的男人入伍？但面上波澜不惊。

矮个子男人狼狈不堪，大概是躲藏的着急，衣裳被柴火划破了，两只划破的袖子耷拉在身侧，露出黑黢黢的一双干巴巴的手臂，脚下的棉鞋也破了一个大洞，一根破了皮，被泥巴血污糊得脏兮兮的大指头抻着。

矮个子火头军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脚趾头缩了缩，一张意外清秀白皙的脸蛋上灰扑扑的，露出一抹尴尬局促。

"小的李二狗，刚刚被提拔成百夫长。"李二狗还是头一次被萧侯爷召见，有些紧张，昨晚的遭遇，又难免后怕，情绪交织着，他一时有些怔仲，不知道该跪下，还是作揖。

萧沐听见他的名字，忍不住皱了皱眉毛，又见李二狗狼狈不堪，局促中透着无措，便直接开门见山问他："这几日都是你负责全军的伙食？"

炸营之后，萧沐特意让副将带着人挨个将尸体检查了一遍，他发现所有炸营的士兵面色狰狞，死时浑身如同干枯的树枝，整个人如同一只烧熟的大虾，横七竖八地蜷缩在地上。

萧沐问过其他人，又自己稍微回忆了一下，他发现炸营的士兵比以往更难对付，仿佛一下子变得彪悍非常，也因此他折损了不少的将士。

但参加诛杀将士们都一口咬定他们活着的时候和寻常一模一样，如果硬要说异样的地方，大概就只有他们红成鲜血的眼珠子，以及毫无意识的目光。

如此多的奇怪之处，萧沐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有人下毒，他一面派人去检查军营里近日的饮食，一面让人去请军医检查尸体是否和瘟疫有关，如果无关就让人将尸体搬到一处准备烧掉。

李二狗摸了一把脸，又抓了一把脏兮兮的鸡窝脑袋，有些茫然地点点头。

萧沐也跟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既然全营都吃你做的饭菜，我和其他人都没问题，为什么偏偏就他们出了问题？"

李二狗不明白萧沐这话到底是对说的，一时脸上茫然之色更深，他转头去看副将，只见对方神色凝重， 他挠了挠脑袋，也被这种莫名凝重的气氛给感染了，回头垂着脑袋盯着自己的脚趾头。

"你先下去，大家伙又累又困，你去煮些吃食，让大家暖和暖和。"萧沐一时想不明白，伸手扶着额头，另一只手敷衍地挥了挥。

萧沐眼前像是蒙了一层雾气，他有种感觉，迷雾对面有一双阴沉可怕的目光在暗中偷窥他自己，他一时摸不到头脑，不知道如何将那双眼睛的主人给揪出来，顿时懊恼烦躁地闭上眼睛。

副将带着李二狗出了大帐，李二狗拱手作揖，他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不明白侯爷把自己叫去问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到底是为什么，但抬头看见副将面色凝重，也就不好再问，又拜了拜，转身往伙房走去。

昨夜炸营太恐怖了，要不是他长得矮小又瘦得不行，往那一大堆的柴火里一躲，那些个杀红了眼睛的士兵，一个个像是没脑子的杀人傀儡，撩开牛皮帘子往里面张望两眼，见没有人在，丢下帘子转身就走。

李二狗想起昨晚躲在柴火堆缝隙里看见那张张陌生又可怖的面孔，就忍不住浑身打颤，明明脑袋顶上挂着一轮暖洋洋的太阳，他却冷不丁的又哆嗦了几下。

营地里的尸体已经被收拾干净，听说是要集中在后面的平地上挖了个大坑，准备集中埋葬，再用浓油烈火焚尸。

凉飕飕的风扑打在李二狗的脸上，激得他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也顺势吸了一大口飘着血腥味和焚烧动物的油脂味，混杂在一起，变成了一种奇怪又恶心的气味，呛得他差点吐出来了。

"火头，赶紧的，刚刚有人吩咐让熬一锅热粥，咱们火头军也死伤大半，眼下只有你我两个还是全须全尾，咱们要赶在晌午之前把饭菜都做好。"

李二狗穿过一大片烧焦的帐篷，小心地越过落的到处都是的龙骨，迎面就看见手下的一个少年火头兵跌跌撞撞冲了过来，还没跑到身前就扯着脖颈大喊。

李二狗看他旋风似的冲到近前，扬手就是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板起脸来厉声呵斥，"又想挨打了是不是？老子让你走路慢点，不要跟有鬼追你似的，忘记上次冲撞三营副将挨的那顿揍了吧？"

少年火头兵也不躲避李二狗落下的巴掌，然后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脑门，"火头刚刚我看见付副将来伙房，说是让给侯爷熬个鸡汤，温补去乏。"

李二狗双手背在身后，叹了口气，仰头望着晴空万里，今日的太阳太暖和了，他有些贪婪地张嘴想要深呼吸，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吸气，忽然想起什么，赶紧闭嘴。

"昨晚闹腾的那么严重，伙房养的鸡鸭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我去哪里抓鸡啊！"李二狗发愁的自言自语，伸手揉了几下太阳穴。

少年火头兵憨憨地摇摇头，"付副将自己拎了一只肥鸡，说是出去抓逃兵时顺手买的，让我仔细一些收拾，我长这么大，还没有杀过鸡，火头还是先回去杀**！"

李二狗看着这连鸡都不敢杀的少年，心里直感叹小子命大，要不是提前溜出军营去会朋友，怕是早就死在那帮炸营的红眼家伙手里了，见少年这蠢笨模样，他只是叹了口气。

"烧鸡要酒去腥，咱们伙房没有，你去军医那里要一点他自己做的人参酒来，"李二狗拍了拍少年的脑袋，像个和善的长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