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医重重磕头，眼含悲伤与不忍，抬头望向皇帝，如此年轻俊朗的青年，竟然只有不到十年的寿命，即便没有君臣之别，出于医者仁心，他心中难免会生出自责愧疚之情。

"陛下，臣下没用，令无法治愈陛下，陛下...只有...数年寿命。"御医几乎是哽咽着说完，顷刻间又重重低头磕下去。

皇帝没想到自己以为的一个小风寒，没想到却能轻易取了自己性命，他心中一片荒凉，顷刻间只觉得头昏眼花，脚下无力，身体猛地后倾，跌坐在榻上。

"陛下。"

一声急促地惊呼，皇帝眼前一黑，软塌塌地倒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陛下，这是怎么了？"大内监惊恐地看着怀里昏迷不醒的皇帝，瞪大了眼睛仰头去看同样惊慌跑过来的御医，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着。

御医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手指颤颤巍巍地搭上皇帝的手腕，"脉搏疾促混乱，快，将陛下扶上榻，我这就去写药方，赶紧让人去煎药给陛下服下。""

大内监看见御医吓得满头大汗，心里记挂着皇帝能否醒来，见御医要走，勉强伸出一只手拽住了他的袖子，急急问。

"陛下可有性命之忧？"

御医着急去开药方煎药，被大内监紧抓不放，一时忘记了二人身份，横眉冷目瞪着他，"你要是不赶紧放我去写药方，陛下今夜能否安然渡过都难说。"

大内监一听这话赶紧松手，一脸惨白地抱着皇帝小心地放置在榻上，又急忙脱了外裳和靴子，给他盖上被子，这才急匆匆关门出去。

殿内一时寂静的仿佛时间静止了一般，窗外太阳缓缓的从窗棂上端往下移，如金子般灿烂的阳光一点点变的如火焰一般热烈，直到从门缝中投进来的最后一丝余光被黑夜完全吞噬。

镂空的朱漆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大内监端着一碗温热的药汤，身后跟进来几个点灯的宫女。

蔓藤缠绕着七叶莲的青铜灯尊被一一点亮，大殿内顿时亮如白昼，宫女们被大内监遣退。

"陛下，喝药了。"大内监轻轻在皇帝耳边呼唤着，提心吊胆盼着皇帝能够安然无恙地醒来。

大约是老天爷听见了他的回应，他话音刚落，就见皇帝缓缓睁开眼睛，有些茫然地注视着他的脸。

大内监心里提起的一口气终于放下，他努力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凑到皇帝面前，"陛下，喝药了。"

皇帝目光刹那间清明过来，他轻轻地嘘出一口气，他即便心中悲凉混杂着浓浓的不甘，可是身为帝王，喜怒不形于色，若是他都慌了，这整个皇宫都会乱成一片。

他双臂撑着床榻缓缓坐了起来，慢条斯理从大内监手里接弯腰，皱着眉一口喝完。

"陛下，奴才在京城有个亲戚，他说他的家长有个包治百病的神医，陛下，要不要奴才去请来？"

大内监接过药碗，放在一边，他察言观色一番，小心翼翼地说。

"齐御医是御医院的院首，家里五代行医，放眼望去，这世间有谁五代为'医魁';？既然他下都说朕此病无法治愈，想必这天下也有人能救朕了。"

皇帝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大内监赶紧取了鞋子给他穿上，搀扶着他往御案前走去。

大内监努力压下心底的悲痛，尽量让自己语气听起来平静如常，"陛下，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说不定救有神医？"

皇帝胸口腾起一股汹涌翻腾的浊气，他赶紧捂住嘴，用力地咳嗽几声，胸口那颗心脏好像又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似的，他努力咽了口唾沫，大口喘息。

"你去将书架上第二行右数第三本书取来给朕。"

皇帝斜靠在环臂椅中，他歪着头，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琳琅满目的书架上，捂嘴又咳嗽几声。

大内监应声转身去取书架上的书籍，那是一本几代名画师的作品集，他恭敬地呈给皇帝。

皇帝歪着头憋着气轻咳了一声，一张脸在烛6光下微微泛着病态的红色，他小心翼翼翻开一页，低头认真看着，话却是对着几步外的大内监说的。

"朕身体抱恙，暂且不要让别人知道。"

大内监恭恭敬敬地回应。

"奴才已经让齐御医和寝宫内外的共同内监们闭嘴，此等大事，他们不敢泄露风声。"

皇帝轻轻地翻到其中一页，目光变得留恋不舍，他膝下无子，若是有朝一日驾崩，若是没有提早选好储君，怕是到时候朝廷动荡，天下又会生灵涂炭。

他一只手轻轻地抚书籍中夹着一张女子小像，原本满头凌乱的思绪，此刻见到画像上的女子时，仿佛顷刻间置身于姹紫嫣红的花海里。

一如初见时的惊鸿一面。

女子笑颜如花，眉眼弯弯，满眼的温柔像蜜似的缓缓漾开，即便只是一张小像，已经能让人惊心动魄，辗转反侧。

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画像上的女子，心头涌起的暖意，将即将面临无常死亡的胆怯和不甘，一一融化。

此时他心头仿佛淌过一弯甜蜜的溪流，蜿蜒曲折至心底深处。

"你在朕身边这么久，可有觉得适合做储君的人？"皇帝语出惊人。

大内监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满头雾水望着皇帝，心说陛下这话是对着谁说的？难不成是自言自语？他可不敢认为方才那话是皇帝对他说的，所以他不敢轻易接话。

"你怎么不回答朕的问题？"皇帝恋恋不舍将目光从小像是挪开，投向大内监的脸上，神色中带着疑惑。

大内监震惊皇帝这是在问自己，吓得赶紧跪倒在地，惶恐不安道："陛下，奴才不敢多嘴多舌。"

立褚如此大的事情，他一个奴才怎敢指手画脚，即便皇帝只是征求他的意见，他也不敢轻易回应，这要是一个不小心说错了话，怕是会比陛下还要去的早。

"哎，不过随口问问，赶紧起来。"皇帝无奈地收回目光。

大内监赶紧磕头，撑着地板爬了起来，继续低眉垂眸，一言不发地装成柱子。

皇帝轻轻地合上画集，恋恋不舍地摸着封面，心里慢慢涌起一个太子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