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枫庄园是谈家名下的一个小园子,距离城外有三四个时辰的车程。据说看守庄园的是一位姓陆的古怪老头。所有被罚去庄园的丫环仆人们全都被折磨地不成样子,最后不知所踪,生死成谜。能想出这种置人于死地还不见血的方法,想必沈氏定是下了一番工夫的。
下了马车,小离拿了衣物用品。环顾四周,林木葱郁,围绕着一幢古朴破旧的老宅子,谈锦萱径直走进去,吩咐小离开始收拾。
“不许随意动我的东西!”门外传来一道响亮的声音。小离明显慌了,站在谈锦萱身旁,哆哆嗦嗦。
这时门开了,小离瞧见那人,不禁大为惊讶:“小姐,这,这不就是,那位在灵福寺诊病的大夫吗?”小离看向谈锦萱。
“这位姑娘,真是有缘!没想到咱们这么快又见面了。原来姑娘是尚书府三小姐,老生冒昧了!”说着对谈锦萱拱手作揖。
“先生客气,以后烦请先生多为照顾,小女感激不尽!”谈锦萱亦双腿侧弯,福了福身子。
“照顾?哈哈……进了这丹枫庄园,何谈‘以后’?”陆先生摸着胡须道。
谈锦萱浅笑:“先生何必故意吓唬我一个小女子呢?先生若真如传言所说,残忍粗暴、罔顾人命的话,又怎么会在灵福寺替人诊脉呢?”谈锦萱顿了顿:“如果萱儿猜的不错,那些被送过来的婢女家丁,先生是恢复他们自由身了。”
陆先生微笑,却久久注视着谈锦萱,似若有所思。谈锦萱皱了皱眉头。
“那个,谈小姐,”陆先生移开目光,道:“关于你的身体,我想有个办法,可以试一试。”
谈锦萱瞧向他。陆先生移步坐下,声音依旧不紧不慢:“看来你还得多谢谈府送你过来。这里远离京城,环境幽静,空气清新,最适合疗伤养病。接下来我会规划出一套治疗方案,为你调养身子!”
“有劳先生了!”谈锦萱礼貌地说道。
“不过……”陆先生停住,似乎有些为难。
“先生还有什么顾虑吗?”谈锦萱不解地问道。
“可是就算这样,也只能延长你的时间,并不能保证身体能痊愈。”陆先生叹了口气道。
谈锦萱温声:“先生尽力就好,锦萱先谢过先生!”
陆先生蹙眉,道:“我想试试针灸,燃脂消肿,同时配以茯苓、决明子、半边莲等解毒汤药,先排出体内的残余毒素。不过小姐现在身体损伤严重,光靠药物效果缓慢,若是……”
“若是什么?”小离抢问道。
陆先生徐徐说道:“我陆家祖传的内功心法――《幻月心诀》在协调阴阳、平衡内外方面效果显著。若小姐能够勤加研习的话,对小姐身体恢复将大有助益。”
“真的吗?那可太好了!”小离眉头舒展,兴奋地叫道。
“只是,我陆家的独门心法不传外人,祖辈的定下的规矩不能破啊!”陆先生叹气道。
小离瞬间就急了,跺着脚有些不知所措。却听见谈锦萱“咚”得一声跪下,目光坚定,声音清脆响亮:“锦萱愿拜先生为师,听先生教诲,任先生差遣,终身侍奉膝下,望先生成全!”说完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
小离讶然,陆先生则连忙扶起谈锦萱。进入东边侧房,随后拿出来一本书递给谈锦萱。
谈锦萱接过书:“幻月心诀?”书本皱皱的,页面也有些泛黄。谈锦萱翻开一页,中央赫然写着:
阴生阳,阳生阴,阴阳相倚生寰宇
死连生,生连死,死生存续连两仪
小离凑过来瞧了瞧,拧起眉头,道:“这什么意思啊?”
陆先生敲了敲她额头,道:“跟你这丫头没关系,去,烧饭去!”小离瞧瞧谈锦萱,见她正看得认真, 便嘟囔着自顾自收拾行李了。
接下来的日子,对于谈锦萱来说简直痛苦不堪。每天要去十几里外的山林砍木、担水,烈日下反反复复地跑。每每半夜,谈锦萱还在树林里转圈,背着一捆捆劈好的木棒,跌跌撞撞地往回走。身上的伤好了又伤、伤了又好,多少个夜晚,陪伴她的就只有天边的一轮圆月,神圣端庄,洁白美丽,是寒冷的黑夜里唯一的光明与温暖!就像母亲一样守护着她!
小离看着着急,小姐从来都没有做过这些事,每天又要针灸,根本就没剩多少时间休息。而陆先生则每天喝喝酒、晒晒太阳,日子过得逍遥自在,甚是惬意!沈荣偷偷派人过来查探,探子回去禀报说谈锦萱被折磨得消瘦不堪,沈荣听了大为高兴。
转眼间,已到了次年深秋,谈锦萱来到丹枫庄园已一年有余。
六皇子府
凌钰摩挲着指上戒指,上好的翡翠,触感光滑又冰凉,脑子里突然闪过一抹青绿色身影,那个顺从乖巧却又冰凉冷漠的女子。“榛安,谈府的三小姐,还记得吗?”凌钰开口道。
榛安挠了挠头,似乎在极力回忆。
“谈钟的三女儿,在谈府似乎不怎么得宠,最近可有她的消息?”
“哦,属下想起来了,那个胖……”凌钰瞪了他一眼,榛安立马收了口。
“以貌取人,鼠目寸光!”凌钰呵斥道。
榛安低下头:“奴才听说她亲娘离世,三小姐伤心过度,一年前就被谈大人送到谈府名下的丹枫山庄去休养了。”
“哦,一年前就离京了。”凌钰有些吃惊,“备马,出城。”凌钰甩下一句话,走出书房。
已临近黄昏,夕阳的余辉下,整个庄园显得恬静美丽。谈锦萱独自漫步在后园的小山地上。一年以来,在师父的帮助下,自己体型已然恢复正常,身体也渐渐充满力量,尤其轻功突飞猛进。如今自己身轻如燕,再也不是当初那个笨拙的丫头了!可是父亲曾经承诺过会接自己回府,为何迟迟不来?
“谈三小姐,别来无恙啊!”一道清亮的男声传来。谈锦萱迅速转身,警惕地注视着来人。
来者是两名男子,约莫十七八光景,一人身着月白色束腰锦衣,袖口处用银线绣着三两朵盛开的兰花,飘逸俊芳,高洁典雅。乌黑柔顺的头发披散在身后,取一小股打成结以玉冠束之。眸眼波光潋滟,眼尾微翘,暗藏狡黠。而右方脸颊颧骨处上扬着一道细细长长的红色疤痕,夕阳余晖下,那条红痕似乎被染上了一层光晕,竟恍惚生出妖孽邪魅之感。而另一人则一身宝蓝色衣裳,此时正汗涔涔兼瞠目结舌的样子。
“两位公子认识我?不知有何事?”谈锦萱问道。心里疑惑自己一直养在深闺中,从未见过此人。
“一年前谈大人寿宴,我们在宴会上见过。本王生得这么好看,小姐竟然忘记了!”凌钰弯起唇角,饶有兴致地说道。
皇帝的儿子中,大皇子凌秋,生有脚疾,性格和润;太子凌楠,三皇子凌墨,四皇子凌深以及五皇子凌瑾,忙碌于朝堂;七皇子凌寒年纪尚小;而六皇子凌钰,性格洒脱不羁、我行我素,是众皇子中最特立独行的一位。
谈锦萱微微浅笑,福下身子,道:“想必是六殿下到访寒舍,小女拜见殿下!”举止大方,恭敬有礼、不卑不亢。
凌钰一时语塞,本想再捉弄几句。却见面前之人礼数周全,面如寒玉,漆黑的眼珠隐隐透着幽蓝色的光,显得深邃又神秘,此时正直视着他,似笑非笑的样子。莫名地,有些被人看透的感觉,怎么回事?这还是以前那个唯唯诺诺、畏首畏尾的三小姐吗?
“不必多礼,”凌钰摆摆手,随即望向不远处的宅子,“三小姐千金玉体,在这儿,想必是受委屈了!”
“殿下严重了,锦服华裳虽美,却不如布衣粗袖让人心宽。”谈锦萱走过他身旁,如今的她细肢柳腰,身材玲珑,虽身着粗布褐衣,却气质不凡,一举一动华贵尽显。凌钰禁不住看向她。
“这么说三小姐是喜欢江湖自由,不愿回去了?”凌钰试探道。
“话虽如此,但人各有命,谈府还是要回去的。”谈锦萱轻声道。
凌钰转头,眺望着天边的红日缓缓坠入树林中的房屋后,似乎在感叹:“以前见到的都是宫院深庭,以为最美的风景就是那些嫔妃美人了,如今看到这夕阳落日,倒觉得这天下江山似乎更美丽些!”
谈锦萱微笑,随即道:“江山、美人都有其各自的美,关键是如何欣赏罢了!”
“只可惜,江山、美人不可兼得啊!”凌钰轻声感慨道。
谈锦萱望向凌钰,道:“怎么会呢?拥有了江山,何愁无美人相伴?”,而凌钰只是微笑却不言语。
“那照这么说,若是殿下,会选江山,还是美人呢?”谈锦萱问道,嘴角挂着淡笑。正好趁此机会试探试探这位六皇子,日后说不定对自己有用。
凌钰侧转看向谈锦萱,目光流转,道:“那就要看这个美人有多美了!”
狡猾,谈锦萱心里默默道。“那若是换做三小姐,该如何选择呢?”凌钰微笑着反问道。
谈锦萱的目光在他脸上游走了一圈,随即侧身,浅笑嫣然,声音似清泉流淌:“当然是,江——山!”
凌钰和榛安彻底震惊。虽然只是如果,但在一个皇子面前说出如此等同谋反的话,若真传到皇帝的耳朵里,势必会祸及全族。这个三小姐,不仅胆大,还不怕死啊!榛安已吓得冒出冷汗。
“三小姐,心还真是大啊!”凌钰怔了片刻后,缓缓说道。
“殿下说笑了,”谈锦萱走近他,用一种无辜又无奈地语气说道:“只是,我不选江山,我要美人干什么?”
凌钰瞬间哑然,他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清冷如玉的脸上渐渐染上淡淡一层红晕。凌钰侧过脸,道:“天气已晚,就不打扰三小姐了,告辞!”随即转身,跃马而去。原来以为是只小猫咪,没想到却是只小狐狸,不过很有趣!
夜幕已临,谈锦萱徒步往回走着,心里思量着六皇子的话,他今天来见自己到底出自何意呢?
“丫头,想什么呢?”谈锦萱抬头,陆先生正坐在门前的石凳上,双眼紧盯着她,今天他似乎出奇的认真。
“没什么!”谈锦萱抬头道,“师父,夜里凉,回屋吧!”谈锦萱走过去。
“萱儿,你来这里有多长时间了?”陆先生问道。
“有一年三个月零七天了!”谈锦萱答道。
陆先生久久注视着谈锦萱,盯得她有些莫名紧张。“原来这一年多以来,你是掐着过日子的!你一定要回谈府吗?那种是非之地,稍有不慎,你的小命就丢了!”陆先生起身,走到谈锦萱跟前,认真说道。
“师父,我一定要回去的,我还有很多事情不明白!”谈锦萱抬起头,目光坚定地说道。
“萱儿,很多事不知道反而是好事。咱翻过这一页,以后好好生活,我已经想好了法子可以让你永远离开谈府,带上小离那丫头,咱们去梅州……”陆先生满眼着急地说。
“师父,我不会走的!娘死的不明不白!我要留下来!找到真相,我一定要报这个仇!”谈锦萱打断他。
没有人可以改变她的想法,她要留下来,她要报仇,那些曾经伤她、害她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如今她不会再逃避了,哪怕拼了命,也要亲手送那些人下地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