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府
自从那日宴会后,凌钰把自己锁在书房里几天几夜。就连送过来的饭菜也都是命人搁到门口,饿得急了,便拿进来随手匆匆扒拉几口;或者一直搁那儿直到饭菜晾得一片冰凉。午后榛安敲了敲书房的门,见房内没动静,便直接伸手过去推开门。可就在房门被推开的一刹那间,榛安彻底惊呆了。这是屋子吗?或者说,这是人能住的地方吗?只见书房内的桌子、椅子、几案、甚至书架,全都扭扭曲曲地摆放着,有的还直接四脚朝天地平躺着。桌案上面沾满了五颜六色的涂料,一张张白纸被揉搓成团扔得满地都是。尤其是殿下那张俊美的脸上,沾满了涂料,红一块黑一块,真像个表演小丑。面对这情景,怎么说呢?就是一团糟,简直不能太糟了!榛安自小跟随凌钰,凌钰一直都爱干净,甚至有些洁癖,沾不得一丝污垢。十几年了,今天这场景,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见。榛安当场整个人都发愣了!竟挪不开脚步。
凌钰正认真地在纸上描画着什么,压根没抬头搭理他。榛安缓过来后,拣着空地儿摇摇晃晃地跨步过去,俯身拾起一张被揉得皱巴巴的纸团,铺展开来。赫然是一幅人物画,画中的女子一袭红衣,墨发如瀑,宛若天仙。“画得怎么样啊?”凌钰突然开口问道,没有看榛安一眼,仍专心地绘着画。
榛安站起来,伸出大拇指笑着称赞道:“非常好!殿下妙手丹青,犹如神来之笔……”
“认出我画的是谁了吗?”凌钰打断他。
榛安搔搔后脑勺,又挠挠嘴角,支支吾吾道:“呃……这,这个……像……”霎时间,榛安已心慌,偷偷瞧瞧凌钰的表情,对方看起来十分认真。可是这画的是谁?他榛安怎么会知道呢?这可真难回答!
见榛安没有了声音,凌钰怒哼一声,抓起案上已绘出人物轮廓的画纸一撕两半,揉搓成团,狠狠地掷到地上。厉声训斥道:“就知道拍马屁!拍马屁!”说着竟憋足力气,一脚踹飞了面前的红木椅子。
榛安后背不由得冒出一层冷汗,殿下一向平和友善,从来不怎么训斥下属。这几天这是怎么了?一连串反常的举动,从公主府赴宴回来就一整天闷闷不乐,将自己关到屋里描着画着。这到底受什么刺激了?心里虽然满是疑问,这时候却也不敢往枪口上撞,只得静静站在一旁。
片刻过后,见没什么动静,榛安偷偷抬头瞄了凌钰一眼。此时,凌钰仍旧眉头紧锁,满脸怒容,然而脸上五颜六色的涂料又实在让人忍俊不禁,榛安竟不自觉地扯了扯嘴角。
就一瞬间,凌钰很敏锐地察觉到了。转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榛安,声音异常冰冷道:“你偷着乐什么?”
榛安心里一紧,只恨得自己牙痒痒。真是蠢物!连自己脸上的表情都管不住,这下可真糟糕了!直接撞枪口上了!“没,没……”榛安只能硬着头皮答道。
听着榛安的回答,凌钰沉默着不出声,但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榛安。榛安只觉得自己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殿下平时确实温和,但谁若是真惹了他生气,那府中的刑室也绝不是吓唬人的。况且,殿下最恨下属撒谎,而他刚才,分明就是说的假话嘛。想到这儿,榛安心一横,咬咬牙道:“殿下,属下是看到,您的脸……所以才……”
我的脸?凌钰很吃惊,抬手抹了抹,却见手指上染上了淡淡的红印子。拿过镜子一看,自己也吓了一跳,这个样子,真的是足够的……滑稽!亏他刚才还板着一张脸!那真是丢死人了!“咳咳”凌钰清了清嗓子,半会儿才训道:“真是越来越胆大了!”。听起来怒气消散了不少,脸色也平和多了。榛安这才缓过来,连连陪声应允着。
凌钰一屁股瘫倒在椅子上,满眼惆怅。声音软软的飘过来:“榛安,你说当初教习先生教本王学习绘彩的时候,本王都干什么去了?”
面对这没头没脑的一句,榛安小声嘟囔:“您干什么了?属下怎么会知道?”
凌钰“蹭”得站起来:“你嘟囔什么?”
看来又要发怒了。榛安一个机灵,拱手道:“属下还有事要办,先,先行告退!”说完一个箭步,消失得无影无踪。
凌钰被气得直呼气,抓着头发在书房里踱来踱去。反了天了,都反了天了!
夜晚降临,一人身着黑色披风,头顶黑色斗篷,整个人隐没在一片墨色里。门前守卫立即上前,待对方出示了腰牌后,便命人回去通报。
书房门又被敲得“咚咚咚”地响,典型的两长一短,凌钰一听就知是榛安。这家伙现在还敢过来,就不怕他凌钰剥了他的皮吗?见屋内丝毫没反应,榛安又敲了三声,刚刚推开门,还没见着凌钰人影,就听见屋内响亮的一声“滚!”,凌钰正背对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殿下!相思姑娘过来了。”榛安一脸认真道。
凌钰转过身,蹙眉道:“这么晚了,她来做什么?行了,请她进来吧!”
“进来?”榛安吃惊道。随后看了看这一片狼藉的房间。
凌钰白了榛安一眼,冷声道:“请她到隔壁厢房!”
黑衣长袍下是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颜。鹅蛋脸清新秀丽,一双眸眼柔情似水,极具古典特色。随着披风被解下,如雪般的白衣更衬得那张面容超凡脱俗,相比谈锦瑶姐妹身上珠光宝玉的世俗气,这位姑娘更显得不染纤尘,飘然若仙。
凌钰踏入门槛,相思便上前行礼。凌钰摆摆手,招呼其就坐,问道:“近日发生什么事了吗?劳烦你这么晚跑一趟。”
相思垂下头去,道:“禀殿下,其实并没有什么事。只是,这不过年了嘛,上官姑姑有些想念殿下,便差遣相思送与殿下一些年糕。”说着,打开身旁的食盒,递与凌钰。顿了顿又补充道:“这些都是上官姑姑亲手做的,还有我……还望殿下不要嫌弃!”
凌钰拈起一块玫瑰糕咬上一口,细细嚼着。相思袖子里的双手攥得紧紧的,心跳也加速了起来。这糕点根本不是上官姑姑做的,而是她自己问上官姑姑要了配方,一遍一遍尝试着做出来的。殿下会尝出来吗?
凌钰吃完一块,笑着道:“真好!还是以前的味道。替我谢谢上官姑姑,也谢谢你,相思姑娘。”
听完凌钰这话,相思紧紧揪在一起的心才慢慢舒展开来,腼腆笑道:“殿下喜欢就好,我会替殿下转告的。”
“相思!”隔了一阵沉默后,凌钰突然唤道。
相思一愣,慌张地抬起头。殿下一直唤她“相思姑娘”,虽说出于礼貌,却觉得略显疏远,方才那一声“相思”,听得她心里又欢喜又激动,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应。
谁知凌钰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她如同被泼了凉水,心一下子冷了半截。只见凌钰托腮凝思道:“以后,你还是不要出来抛头露面了,传信的活儿就交给章云、章雨他们吧!你一个女子,晚上出来很不安全!”
相思一听,心里十分着急,忙说道:“殿下,您知道的,我不是弱女子,我会功夫的!您不用担心我。”她就想多点机会能见到殿下,哪怕只是过来送信,只要能和他多说会儿话,自己便能高兴好几天。
“别闹!就你那点儿功夫,能指望什么啊!到时候出了意外,上官姑姑该怪我了!”凌钰还是坚持己见。
相思还想说什么,凌钰却抬手止住,随即吩咐榛安取来一只翡翠镯子,递给相思,道:“这镯子曾是母亲留下来的,瞧着也是上品,就是年代久了些。如今搁着也是搁着,思来想去,还是送与你最合适,戴着吧!”
啊?相思惊讶得差点叫出声来。殿下竟然送她镯子,为什么呢?难道自己的心思全被他察觉了?那么明显吗?那对方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呢?相思脑子一片空白,心跳声大得自己都能听得到,一张白皙的脸也烧的通红。
榛安在一旁也惊得下巴快掉了。这相思姑娘明显对咱们殿下有情意嘛!这玉镯本就是定情之物,何况还是殿下的母亲留下来的。这镯子送出去了,也就相当于将承诺也一同送出去了。这以后是要娶人家姑娘的。殿下这是真不懂呢?还是装不懂呢?按殿下的性格来讲的话,应该不可能这么草率啊!
“对了,有一件事情,谈尚书府三小姐谈锦萱,多注意点儿她的情况。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告知我!”凌钰打破沉默,吩咐道。
“她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相思疑惑问道。
凌钰站起身,唇角勾起笑,道:“不用起疑,她是我们的人,嗯……还是个非常有意思的人!”
相思黛眉微微蹙起,殿下脸上突然浮现的笑容代表着什么含义呢?一句“有意思的人”到底什么意思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