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陆炳今日也是多有感触,似乎很愿说几句话。
“是啊,这个李卫国高才,不过胆子也,也太大了!”傅同知一样说道:“开放海禁这是动摇国本的事情,别人都像是躲避瘟神一样唯恐不及,这人倒是大大方方的做了起来,还为此欺骗皇上,实在可恶!”
“你说这人当真跟那个汪直是一伙的?”陆炳问道。
“我不信,卑职打死也不信那李卫国会是跟汪直一伙。”傅同知笑道。
“有意思。”陆炳翘起了二郎腿:“你傅同知平生办案无数,什么人只要一过你的法眼都能被你看个通透,你倒是来说说,这个李卫国为何不会去私通那汪直,得这私市的巨大好处?”
傅同知一笑:“那李卫国可是贪财之人?”
“大人,李卫国如今的履历你都查探过了,除了读书那会儿这人会使唤点小聪明弄点银子补贴家用,这个李卫国还何时弄过银子?
如今他已经是嘉兴知府,手中权限不小,真要是喜欢银子,自然会有人络绎不绝的来送?可他又何时收受过嘉兴府的商家、官绅的银两?”
傅同知笑道:“这人也就是这点最难对付。”
“说来听听。”陆炳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坐下:“你这个锦衣卫里的包公爷又如何看待这个李卫国?”
“大人可记得那个死去的夏言?”
夏言,就是被严嵩和陆炳联手扳倒的上届内阁首辅,陆炳自然是记忆犹新。
“自然记得。”当初这个陆炳犯事,贿赂夏言不得,险些丢了性命,陆炳岂会忘却?
“这个夏言不曾贪墨过朝廷一分银两,他当首辅,只是想着施展手里的权力,他不贪财,却贪图权力,得到权力之后或许只是为了大明做点事儿,但是没了权力,却让他心里难受,坐立不安。”
傅同知说道。
有些事儿说来也是旁观者清,这事儿或许死去的夏言都没发现,但是这个锦衣卫的同知大人看出来了。
“夏言确实未曾贪墨银两,他一生说来也是为国为民,他贪图的,只是权力。”
虽说曾与那夏言交恶,不过陆炳仍旧着实说道。
夏言这人并不讨厌,但是因为挡了陆炳的道儿,陆炳也是不得已这才非要将夏言扳倒。
自己毕竟不是光棍一根,一人吃饱就好,自己手底下有那么多人跟着自己混饭吃,身边有这么个绊脚石,自己的日子还能舒坦了?
陆炳这人心狠,但是不坏。
从杨继盛能在他的诏狱里存活三年就可见一斑。
算是良心未泯吧。
“这李卫国不也正是如此?大人就没觉得此人与那夏言相像?”
傅同知笑着说道:“既然如此,这等人又如何会去同那汪直勾结?”
“你是说这人是打心眼里觉得大明应该开放海禁,通商互市,这才有了这一连串的动作?”陆炳惊问。
“正是。”傅同知说道:“私市有着极大的好处,李卫国正是看到了这一点,这才极力主张开放私市,开放这大明定了百多年的海禁规矩,这人如今也正是这么做的,试问他开放海禁之后嘉兴府是否百姓安居乐业、赚的盆满钵满了?
或许在他看来,这样的事情,就是好事情。”
傅同知亦有些惋惜道:“只是这人不明白啊,有些事儿,不是你一个小小的李卫国能做主的,且不说大明自太祖那会儿这就行这海禁的规矩,就说我大明天朝上邦,与那些番外蛮夷互通又有何好处?除了让民风不再古朴之外,更增添了老百姓的投机心理!还会惹得蛮夷垂涎我大明!
这李卫国说来只是看到了一时的好处,这就被猪油蒙了心脏,最后走上绝路,有些可惜他的才华了!”
“是啊。”陆炳敲打着椅子:“李卫国尽管高才,可是比那太祖、成祖又岂不是相距甚远?贸然破了这大明立国百年的规矩,也难免朝堂之上对此颇多非议了。
据说言官们弹劾他的折子早就堆积的犹如大山!这人怎么就不知道悔改一番?”
“大人也莫忧心,或许,这就是这等人的归宿。”傅同知笑着说道:“像是流星,不惧短暂,只为划过天空亮那一下子就是了。”
“所以本官这也惋惜啊。”陆炳说道:“若是他能多活些时日,怕我大明就会有一支强军!”
别的不说,桐乡兵马和嘉兴兵马如今的威力陆炳算是见识到了。
有了此等兵马,谁人还敢进犯大明?
当下朝廷北虏告急,若是能将这等人安置在北边,大明还何惧那俺答汗?
不过当下说这些都没用了,如今自己不得不杀这个李卫国。
且不说他动摇国本,开放私市,就是欺君这一条,也够他喝一壶的了。
这人哄骗圣上说自己能寻得那长生不老药,可是来了江南这么久,李卫国都未曾着手做过这事儿。
相信李卫国只是哄骗圣上,根本弄不来这法宝!
既然如此,那李卫国就该杀!
就该死!
陆炳摆摆手:“好了,不说这个了,如今既然已经安置妥当,就等这个李卫国回来了,届时发了驾贴,就将这人押解回京!”
凡是锦衣卫抓人,大多都会出示驾贴,相当于后世的逮捕令吧。
此时驾贴早已写好,就等见李卫国本人了。
如今的嘉兴府番子云集,陆炳已经将这嘉兴府死死的拿捏在手里,到时候谅你这个李卫国插翅难飞!
政治就是不带血的战争。
朝堂之上每天都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庙堂之上,虽说万人敬仰,却也颇多无奈。
有时候,不是你有才,你能办事就能存活下去。
一个偌大的国家想要生存下去,早就有人给你订好了无数的道道道儿,你要是不按照这个道道道儿走,自然有你吃苦头的时候。
这就是官场,这就是庙堂!
想入这个地方干活,除了你得有一身的本领,还得听话。
没本领朝堂不会养废物,不听话朝堂会要你的命。
你李卫国如今不听话,那么你就得把命拿出来。
或许如今的嘉兴繁华,真的就像陆炳所说吧,只是犹如流星一般,划过长空之后这就消逝。
只是有件事似乎陆炳并没有想到,嘉兴这边已经安排的万无一失,倒是京师那边,出了点纰漏。
……
“公公,这是内阁送过来的,据说嘉兴府那边陆大人已经在开始办这个李卫国了!”
一个抓着尘笔的宦官说道。
这人口中的公公,正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李彬。
照例内阁的文书也需司礼监的掌印太监用过印信之后这才有效。
皇帝忙着炼丹,所以朱批和用印的事儿既然都是交给这个李彬来做的。
若是唤作平时,严嵩有折子上来,这人朱批之后用印就是了,可如今这事儿可是陆炳在一手操办。
“可是锦衣卫的都指挥使陆炳?”李彬问道。
李彬说话有股子阴阳怪气,让人听着很不舒服,不过太监嘛,大多如此。
“回公公,是,正是那陆指挥使。”这官宦恭敬回道。
“哼,若是严大人的差事洒家也就办了,可既然是这个陆指挥使,哼,洒家就要压上一压!”
李彬道。
陆炳权势滔天,不过倒也不是谁都买他的账,李彬这人就素来与陆炳不合。
一个人太过耀眼了,自然会引得很多人妒忌,得罪人自然也不会少数。
当初约摸就是因为争宠,这个李彬同陆炳结怨。
李彬对这个世道看的明白,当今天下,谁人能哄我圣上,谁人就能屹立不倒,你陆炳又有什么好牛气的?
说白了不就是皇上的打手?
借着自己娘亲是圣上乳娘的近水楼台,圣上这才宠信与你,可洒家却偏偏不买你的账!
满朝文武都怕你陆炳,可洒家却不怕。
你有锦衣卫,可洒家还同东厂的厂公交好呢,岂会怕你一个陆炳?
“公公,那咱如何去做?”那宦官也是李彬心腹,这就问道。
“老办法,留中不发,就说如今圣上繁忙,没时间批阅用印。”
李彬恨铁不成钢道:“你咋就这么笨?”
“是,奴才知道了。”那宦官笑道。
宦官本就是用来训练伺候皇帝的,所以都有打完骂完还笑吟吟的本事。
或许你踢上一脚,人还会笑着转转身子让你踢的更舒服呢。
“嗯,就这么办。”李彬用右手食指沾了点水,抹在眼睛上道。
李彬这人有沙眼,眼睛时常干涩的要命,时不时的总要蘸点清水湿润一下。
大明的司礼监掌印太监说来也是个厉害角色,所以这人竟不惧陆炳,公然同陆炳作对。
明代重用太监,司礼监的掌印太监更是皇帝的左右手,又代办朱批的权力!
约摸就是想借着宦官和内阁那群人对抗吧。
所以时间久了,这李彬也变得有些傲慢,要说当今朝廷,还真没几个李彬不敢得罪的人。
自己手中握着这么大的权力,你内阁票拟的折子都得经过洒家之手这才能发放六部,洒家还怕谁?
留中不发,也是司礼监的常用手段。(未完待续)